父可敌国 第343章

作者:三戒大师

  侯助教说,国子学主要设有四厅六堂。

  ‘四厅’是行政和教学管理部门,包括绳愆厅、博士厅、典簿厅和典籍厅。

  用后世的话,绳愆厅是教导处,博士厅是教务处,典簿厅是办公室,典籍厅是图书馆。

  ‘六堂’则是生员上课的教室,包括率性堂、诚心堂、崇志堂、修道堂、正义堂、广业堂。每堂十一间,共计六十六间。每间一个班,也就是六十六个班。

  其中老六他们所在的正义堂、以及崇志堂、广业堂为初级班,学期一年半。

  学习期满考核合格后,升入修道堂、诚心堂,学期也是一年半。

  学习期满,考核合格后,方能升入率性堂,学期一年。

  能看出来年级越高,班级越少,因为宋讷采取的严酷的淘汰制——只有三分之二的低年级生员能升入中年级,其余三分之一要么坚持到最后被开除,要么在期末考试中被淘汰。

  之后,更是只有一半的生员能升入最后的率性堂……

  进入率性堂也不意味着高枕无忧,最后一年要实行积分法,一年内积满八分才能毕业,不然就要留级。留级一年还不合格,只能被淘汰。

  “你们以为被淘汰了,是卷铺盖回家跟老婆孩子团聚?”侯助教冷笑道:“错,朝廷不能白养你们。所有被淘汰的生员,都要被罚做吏员。”

  “啊?”满室皆惊,有人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只要赔偿国子学的开销,就可以回家了吗?”

  “那是以前。”侯助教同情的看着他们道:“今年有专门的上谕下来,说恁们这些生员,做不了官也不能浪费,还可充作吏员呵。所以规矩就改了。”

  “啊……”生员们全都傻眼了。

  只有老六暗叹一声,不愧是你,从不浪费的节能之王……

  ……

  经过祭酒和助教的轮番恐吓,生员们终于清晰意识到,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何等艰难且危险的路。

  这要是被淘汰出国子学,丢人还在其次,被罚做吏员可就要令祖宗蒙羞了。

  这下怎么办?没办法,只能从开学第一天就拼命卷起来了……

  就连朱桢都受了影响,心说看来不使出吃奶的劲不行了。

  一直到离开教舍,让冷风一吹,他才忽然清醒过来。妈的,本王是来微服考察的,不是真来上学的。

  他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就像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只是在做梦一样,倍感庆幸。

  不过从另一面讲,这国子学确实有点东西,并不是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样废柴。

  也许这才是父皇让自己来这一遭的真正目的。

第五八九章 不凡

  随后的日子,朱桢体验了一名普通国子生员的学业生活。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好容易逃过了大本堂的早读,却又落进了国子学早读的折磨中。

  每天天刚刚擦亮,舍长马君则便立即喊大伙起床。用凉水洗脸刺激精神后,大伙儿便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大声早读。

  其实正式的早读时间还没到,这段属于自选动作。

  而且他们号舍还不算特别卷,隔壁号舍还有四更天就爬起来,挑灯读书的。马君则能让他们睡到天亮,已经是很照顾老六哥仨了。

  在号舍里晨读到早饭时间,生员们吃过早饭后,便会来到正院的彝伦堂前,举行每日的升堂仪式。

  卯正时分,宋祭酒升堂就坐,司业、院丞、博士、助教等官依序到堂前行礼。

  然后,所有学官分立堂下两侧,对面互相行礼。

  礼毕之后,国子监六堂生员一齐向堂上堂下的学官行礼,祭酒或司业若有事,便在此时训话,若无事,便由助教带回各自教舍。

  按照学规第二条,整个过程中,生员要衣冠严肃、步起中节,不许挽越班次,喧哗失礼,否则将会被送去绳愆厅痛决。

  进入教舍时,生员要在门口亲手放牌点闸……就是把自己的竹牌交给助教进行清点,确保学生全部出勤,没有缺席。

  各班都设有勘合簿,其实就是考勤册,每到一天,讲官在其姓名下画红圈一个;如未到,画黑圈一个。无故缺勤,必遭痛决。黑圈积累到十个,开除……

  真是规矩完善到,连老六都挑不出毛病的地步。

  ……

  考勤之后,生员便开始坐堂早读。

  按照学规第三条,‘凡坐堂生员务要礼貌端严,恭勤诵读,隆师亲友,讲明道义,互相劝勉为善。不许燕安怠惰、脱巾解衣、喧哗嬉笑,往来别班、谈论是非,违者痛决……’

  助教就是负责监督生员遵守学规的。具体的教学任务由各科博士负责。

  早读后,会有博士来上课,偶尔祭酒和司业也会在彝伦堂上大课,课堂上也有严格的礼仪规定。

  上课时,生员必须对讲官毕恭毕敬,作揖行礼,严肃认真,拱立听讲,如有疑问,举手请教。

  至于上课的内容,当然以经学为主。但让老六没想到的是,此外居然还有算术、书法、律令、礼仪、骑射、音乐等课程。

  课程丰富程度,完全超乎想象。

  而且并没有流于形式,所有课程都是实实在在的在上。

  比方说算数课,就有专门的算学博士,以《九章算术》为教材,教授生员们平面几何的计算。

  然后是比例的算法、通过面积体积求边长径长,甚至还有开平方、开立方的方法……

  当然那都是后头的知识。一上来还是以各种面积、体积的计算方法等应用题为主。

  这显然是朱元璋倡导的结果。不然刘琏和朱桢在江西造黄册时,根本就没有可用的人手,去计算那些不规则的田亩面积。

  听马君则说,后面还会再学《周髀算经》,《海岛算经》之类,高年级的学长甚至要熟练掌握高次方程组的‘天元术’。

  这让朱桢大跌眼镜。他老师刘伯温就是当世最顶尖的数学家。所以他不是不知道我国数学已经发展到很高的水平。但他万万没想到,国子学里居然就在认真教授这些东西……

  那为什么数学在后来非但毫无发展,反而断了传承呢?以至于后来的读书人竟看不懂,宋元时传下来的数学书了呢?

  朱桢在他的小本本上,记下了这条疑问。

  ……

  另外还有书法、音乐、骑射等课程,都有专门的博士教授。如果只是上课的话,还是比较愉快的。

  可一加上作业和考核,压力就来了。

  但谁都知道,没有作业的教学就是放羊,没有考核的教学就是耍流氓。

  国子学显然不是放羊耍流氓的地方,所以作业负担和考核都格外的重。

  老六他们的作业有三种。

  第一种是背书,一般每三天检查一次,每次须背诵法条一百字、本经一百字、四书一百字。跟在大本堂一样,不但要熟记文词,还要通晓义理。如背诵讲解全不通者,要被老师打十板。

  第二种是每日作业,老六他们每天都要习字一幅,一幅的标准为每行十六字,共有十六行,总计二百五十六字,不拘家格。但必须端楷有体,合于书法。

  此外每天还要做算术题十道。这些都得当日完成,当面交助教批阅,字有不端不周,题有错误,都要被罚写多遍。

  第三种是每月作业。主要是作文,每月写六篇。其中本经义二道,四书义二道,这些都是要交给博士批阅的,必须拿出最高水平,一丝不苟的完成。

  此外每月还有诏诰、表章、策论、判语、内科各两道,同样要在月底前作完送改,以凭类进,违者痛决。

  然后每月月底还有一次考试,成绩直接关系到,到时能不能顺利升班。而且若是考得太差,提前就会被扫地出门……

  老六可不想丢这个人。

  他是个极好面子的,自己怎么耍贱都行,当乞丐也可以很开心。

  但不能被人家下了面子。

  要是还没上几天学,就被扫地出门,那可太丢人了。

  虽然丢人的是洪七,跟他朱六有什么关系?

  可他把一帮子青年俊才凑到一个学舍中,不只是过过眼瘾那么简单。他还打算把这帮年青人收为己用呢。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再说随着他摊子铺开,非但人手急缺,更缺少顶尖人才。总理海政衙门都成立经年了,光靠个韩宜可在那里独木难支,完全不成气候。

  所以这帮年轻人,他势在必得。

  那就不能在这帮未来的名臣名相面前,把脸丢到姥姥家,不然他都不好意思再见他们……

  因此朱桢咬碎了牙花子,也不想掉链子。他每天都起早贪黑的背书写作业,这辈子都没这么用功过。

  幸亏有大本堂的底子在……全国顶尖的名师教导多年,他别的不行,四书五经这块还是能顶一顶的。

  所以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至少在一众学霸学神舍友眼中,洪七兄虽然因为家世的原因,基础差、底子薄,但勤奋好学,脑袋瓜子也聪明,说不定将来还是可以毕业的……

  而且这人啊,都是比较出来的。跟同舍另外两个学不进去的学渣一比,老六洪七兄简直堪称楷模了好吧。

第五九零章 突如其来的修罗场

  转眼到了三月最后一天,放课的云板声敲响,国子学各处教舍中,一片按捺不住的骚动。

  因为从现在开始,生员们可以自由活动,直到明日国子学关门之前返回即可。

  在经过半个月高强度的学习之后,年轻人积攒的压力急需释放。

  “秦淮河我来了!”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号舍,换下身上显眼的生员袍,胡俨激动的宣布道。

  他和杨士奇因为遇上春汛,开学前才抵达京城,还没来得及去逛一逛闻名天下的秦淮河呢。

  “你那是去游河吗?我都不稀得揭穿你。”邓铎懒洋洋歪在床上,一针见血道。

  “嘿嘿,赏景为主。若是能得女史垂青,学生也不介意兼之来,一段才子佳人的艳遇。”胡俨笑嘻嘻道:“几位兄台同去?”

  “我不去。”马君则摇头道:“认识我的人太多,到时候还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呢。”

  他这人其实还不赖,就是偶像包袱太重。

  铁铉也摇头道:“我跟澜伯约好了,要带他去看看长江。”

  澜伯是黄观的字,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没说话。去看长江主要是不花钱。

  “那你们三位可一定要去啊。”胡俨看着老六三个,苦笑道:“光我和士奇去,多没意思啊。”

  “这话说的,这种事众乐乐不如独乐乐,两个人刚刚好,我们就不掺合了。”老六也换好了便装,系腰带的时候发现……靠,这才半个月,自己的腰细了一大圈。

  比在南昌天天锻炼的效果还明显,简直离谱。

  胡显两个点点头,没说话,经过学中半月的摧残,两人都快自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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