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顶尖的选手看到了让家族重整旗鼓,恢复名誉的机会。
优秀的选手看到了让家族财富增加,地位更进一步的机会。
及格线上下的选手也看到了保住全部家产的机会,尽管土地细软之类的财富都要变成工场、织机和工人的工资,要过一段苦日子了。而且以现在的行情看,用不了几年就能把钱都赚回来。
哪怕是吊车尾的那些,被派驻海外也比流放强太多。至少去的都是大城市,代表的是大明市舶司,在当地肯定能混的开,说不定还有发财的机会。总比当贼配军,被人踩在脚底下蹂躏,强之百倍。
总之,铁窗派各自都有意外之喜,也都有了新的奋斗目标。一个个鼓足了干劲,誓要在这最后一个月里,画一个完美的句号!
……
那厢间,殿下也回到了沧浪亭,继续用午膳。
刚才在隔壁喝的那碗八宝粥,只能算是润了润殿下的胃,反而让他更加饥饿了。
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招呼陪坐着罗老师道:“先生,动筷子啊。本王虽然也要过饭,可不像有些人那么护食儿。”
“……”罗贯中虽然不知道殿下口中的有些人,到底指的谁,但他可知道今天这一桌都是什么肉。“殿下,这都是什么菜啊?”
“骆驼宴啊。红焖骆驼肉,孜然骆驼肉,碳烤骆驼小排,骆驼肉炖萝卜,还有骆驼丸子汤。”殿下如数家珍。
“这是骆驼肉吗?”罗贯中夹一筷子送到嘴里尝一尝,尼玛真香!便又忍不住每道菜多尝了几筷子,方义正言辞道:“这明明是牛肉!”
“你怎么知道的?”老六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罗老师道:“没吃过牛肉,你怎么会知道牛肉的味道呢?”
“殿下,学生不才,也是《水浒》作者之一。”罗贯中无语道。
“哦,对对对,一看就没少吃牛肉。”楚王殿下便坦白道:“没错,这是牛肉,怎么滴吧?就问你吃不吃吧?”
“……”罗贯中狠狠咽口唾沫,压制住食欲,语重心长道:“属下那时候吃,是因为没有王法,但现在已经是大明了,国法昭昭,殿下身为双亲王怎么能带头违反呢?要让那些人知道了,会群起而攻之的!”
“罗老师说的是,可是这只牛,是在我三哥庄园里摔断腿的。”楚王殿下就很郁闷,自己堂堂双亲王,吃口牛肉还得解释。
“这才报了江宁县,合法杀掉送给我吃的。”
“……”罗贯中闻言冷笑道:“入冬以来,周王府的牛病死了;秦王府的牛顶角,一下就死了两头;燕王府的牛更离谱,居然上吊死了……”
“人家那是缰绳,不小心挂在树杈上把牛勒死了,什么叫上吊死了?”老六纠正道。
“不管是怎么死的了,为何几位王爷家里的牛,如此命运多舛,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罗老师气呼呼道。
“都不是,只是我哥哥家里牛多,死个一头两头,纯属正常。”楚王正色道:“哥哥们为了避嫌,才送给我吃的。这大老远送来,我又不能给送回去,只能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吃掉,这很合理吧?”
“……”罗老师竟无言以对,憋的他好想给自己一耳光。
“好了好了,”朱桢笑眯眯的给罗老师盛一碗牛肉汤。“本王知道先生为我好,但是呢,牛肉的味更好。那些人要骂我,总能找到借口,不差这一个了。”
“倒也是……”罗老师心说,一个整天在京城骑着熊猫招摇过市的王爷,确实虱子多了不咬。便接过牛肉汤来,呼啦呼啦喝了三碗。这骆驼汤真是美味啊,多少年没喝过了,真是怀念啊……
“不过殿下,”罗贯中吃饱喝足,说起正事来:“今天对这帮子铁窗派,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嘛,何况他们表现真的不错,得给点正向激励。”老六拿着根牛小排,啃得满嘴是油,含混道:
“再说,本王原先是一锤子买卖,本打算把他们刮干净就走,管他们怎么想了。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本王要在苏州安家了,还是要以和为贵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日子才舒坦嘛。”
“是这个理儿。”罗贯中点点头,这些他也能想明白,但他要提醒的是另外一件事。“可是殿下,一口气给了铁窗派十条船的舱位,还有四十个分包商名额,让还乡派那些人怎么看?他们会不平衡的。”
“他们有什么脸不平衡?”楚王搁下吮的干干净净的肋条骨,接过湿巾擦擦嘴道:“本王救他们于水火,帮他们要回家产,让他们重新在苏州发展事业,说句恩同再造不为过吧。”
“可他们是怎么报答本王的?”殿下粗粗的眉毛微微抖动,怒气隐现道:“也就是好好表现了半年,然后就开始偷偷地限产,用织染局支付给他们的粮票,从铁窗派手中加价买丝绸交差!这就是他们报答本王的方式吗?”
“那时候,一来,殿下还没分出胜负,前景不明。二来织染局印的粮票太多了,谁不害怕会挤兑啊?谁又能想到殿下自有妙招解决呢?”罗贯中苦笑道:“人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有了孩子忘了娘。”
“所以,我家老头子说,‘用功不如用过’,是有道理的。”朱桢冷笑道:“所以这次不收拾他们就不错了,还想要好处?做梦去吧。”
两人正说话间,李芳远进来禀报道:“爷爷,沈荣、顾元臣求见。”
“不见!”朱桢断然道。
第四六一章 王府建在哪儿?
“不见?”听了李芳远的回话,沈顾二人愣住了。正如老六所料,他俩是听闻殿下给的铁窗派十条船的舱位,登时坐不住了,来给还乡派讨好处的。
却没想到,殿下居然连见都不见他们。震惊之余,前者失声问道:“为什么?”
“不见就是不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李芳远没好气的骂道:“没规矩的东西!”
“哦……”沈荣自以为懂了,赶紧摸出一枚金锞子,塞到对方手里。却被小棒子甩手丢地上,黑着脸呵斥道:“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沈荣这才想起对方是殿下的干孙子,现在高丽国摄政的儿子,自然视金钱如粪土。
两人赶忙没口子道歉,又苦苦追问,小棒子才淡淡道:“我爷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啊……”沈顾二人脸色煞白,在行宫门口呆立许久,才失魂落魄而去。
看两人走远,李芳远才一脚踩住地上的金锞子。“这俩人,怎么没拿走?”
他自言自语弯腰捡起来,揣到袖中。“我先收着,回头还给他们。”
行宫门口的卫兵都看傻了,这既当又立的小棒子也忒不要脸了。不知道他是个例,还是高丽人都这么不要脸?
……
那边沈顾二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寒风浸骨的大街上,陷入了莫大的惶恐。
有道是‘失去过才懂得珍惜’,两人能东山再起,全靠楚王殿下扶持。现在殿下竟然不见他们了,让两人十分担心,失而复得的一切,会不会再次得而复失?
沈荣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自问打跟了殿下那天起,就兢兢业业,没有丝毫懈怠,更没干过任何对不起殿下的事情。便随口问道:“老顾,是不是你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顾元臣的脸色十分难看,久久说不出话来。
沈荣见状火冒三丈,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质问道:“说,你干了什么好事?”
“你先放手!”顾元臣挣脱沈荣的手,整了整衣领,郁郁道:“我是死也不会干,对不起殿下的事的。但别人要干我怎么管?”
“你把话说清楚!”
“这几个月,织染局那帮分包商,不太老实。”顾元臣叹口气道:“他们嫌人工太贵,不肯跟着涨工钱,所以好多工人都跳槽到铁窗派那边去了。”
“那完不成织染局的订单,他们怎么交差?”沈荣七窍生烟道。
“用粮票从铁窗派手里买呗。”顾元臣有气无力道:“他们比织染局多付半成,铁窗派需要粮票,自然就卖给他们。”
“拿着织染局给的粮票,溢价从铁窗派手里买丝绸,给织染局交差?!”沈荣听得一愣一愣。“这他么图啥啊?”
“还能图啥?就是对粮票没信心,生怕一年之期一到,全都变成废纸呗。”顾元臣哭丧着脸道:“我也说服不了他们,再说他们都按时交差,我这个织染局专务也无话可说。”
“你糊涂,这种情况应该尽快禀报殿下!”沈荣跺脚道:“殿下生我们气,多半是因为我们知情不报,结果咱们就替他们受过了。”
“唉,都是一起扛过石头遭过难的老兄弟,我寻思着方方面面能交代过去,就睁一眼闭一眼算了。”顾元臣也是追悔莫及道:“哪成想殿下什么都知道?”
“这不废话吗,没听说过殿下手里有个锦衣卫,无孔不入吗?”沈荣气愤道:“再说了,他们居然跟铁窗派做交易,人家不回头就把他们举报了?还留着他们过年吗?!”
“唉,我没想到这么严重,只当是无伤大雅的小手段。”顾元臣沮丧道:“我真该死,辜负了殿下的信任。”
“该死倒不至于,但辜负了殿下的信任是真的。”沈荣黑着脸道:“有的人,殿下用的是他的能力;有的人殿下用的是他的忠诚,咱们是前者还是后者,你自己心里有数。失去了殿下的信任,你还能有什么?”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顾元臣一咬牙,一跺脚道:“我这就去行宫门前请罪,殿下不原谅,我就跪死算逑!”
说着便一转身,原路返回,在行宫栅门外,直挺挺跪下。
过了一会儿,沈荣也走过来,陪着他跪下。
“荣甫兄,你又没有犯错,何至于……”顾元臣登时两眼通红道。
“什么都别说了,先过去这关吧。”沈荣叹了口气。
……
行宫中,苏州知府李亨,正就着一张苏州城地图,向殿下汇报自己初选的几处王府选址。
别的藩王的王府,都是一省布政使领衔营造,王爷老丈人督造的。但这里是南直隶,没有省级行政单位,殿下也没有老丈人,所以只能李知府操心了。
“属下初步选了三个地方,一个是位于城中央的苏州旧治,这里位居中央,上风上水,位置最好,但属下也得跟殿下说明,那原先是张士诚的王宫所在,后来魏观想要将府衙迁到那里,后来遭到弹劾,说他‘典灭王之基’,结果被腰斩了。”
“艹……”朱桢只给了一个字的评价。
这时,小棒子进来,小声禀报道:“爷爷沈荣顾元臣跪外头了。”
“爱跪就跪去吧。”老六哼一声,对李亨道:“你继续。”
“另一处是州城东北部,”李亨缩缩脖子又道:“那边相对空旷,可以满足建造王府的规制。缺点是地势有些低洼,需要先把许许多多池塘河沟垫平,才能起地基。”
“不好不好。”老六断然摇头道:“当年,我家老头子就是听信了我师父的鬼话,填平燕雀湖,把皇宫建在上面。结果倒好,一年四季潮了吧唧,床底下能长蘑菇你信吗?”
“这,这么严重啊?”李亨讪讪道:“那就只剩第三处,州城西北部了。那边地势较高,无潮湿之虞,风水也不错,但是人烟稠密,需要迁走居民数万户,才能满足王府用地。”
“这么夸张的吗?”老六也倒吸一口冷气:“本王建个王府要拆掉几万户人家,这种事可干不得。”
“按照规制,亲王府的周长是三里三百零九步五分。东西阔一百五十丈二寸二分,南北长一百九十七丈二寸五分。苏州人烟稠密,城池狭窄,想要不扰民,找出符合亲王府规制的一块地,实在太难了。”李亨苦笑道。
“难道非要在城内建王府吗?”朱桢反问道:“建在城外不行吗?”
第四六二章 十年苦手终逆转
“城外?”李亨拖长音,他巴不得把王府建城外呢,但这也太离谱了吧?“这不合规矩啊!”
“怎么不合规矩了?你给本王找一找,哪条规矩不许王府建在城外了?”朱桢反问道。
“确实没有规矩说,不能把王府建在城外,可是……怎么能把王府建在城外呢?”李亨哭笑不得道:“按照周礼,城外是野人居住的地方,国君怎么能住在城外呢?”
“简单,再修一道城墙,把王府圈进去,不就解决问题了?”老六笑道:“怎么样?本王聪明吧。”
“殿下的意思是扩城?那可不是下官敢妄议的事情。”李亨忙摆手道:“当初魏观只是开城中的湫溢,就被扣了个‘开败国之河’的帽子,这苏州在皇上眼里太敏感了……”
“明白了,你不就是不敢提吗?”朱桢了然,大包大揽道:“你放心大胆的给本王选址,再规划一个大大的新城,朝廷那边的事情,都交给本王了。”
“遵旨。”李亨忙轻声应下。既能不担责任,又不用扰民,他当然求之不得。
李亨告退出去,小棒子又进来禀报说:“爷爷,又来了好多人,陪着他俩一起跪在外头。”
“跪就跪呗,让他们靠边点,别挡着道。”朱桢冷着脸,背着手睡午觉去了。
等他一觉起来,天都黑透了。便跟罗老师一起愉快的用晚膳,罗贯中忍不住提醒道:“殿下,他们还一直在外面跪着呢。”
“最讨厌这样的了。怎么,你跪着我就得原谅你?那可好了,尽情为非作歹去吧,反正没什么是一跪解决不了的。”楚王殿下愤愤的多吃了一碗饭。
“这寒冬腊月的,真跪一宿,会死人的。”罗贯中劝道:“不至于,罪不至死啊他们。”
“你是山东人吗?倒装句呢还说。”老六没好气的翻翻白眼,好一会儿才道:“再过一个时辰……不许提前……你出去告诉他们,要死死远点儿,本王最讨厌被人胁迫了……”
……
整整一个时辰后,已是夜半,天寒地冻,跪了半天的还乡派众人,全都快冻成冰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