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说完正事儿,俞通源便带领朱桢,来到特意给他准备的顶层豪华舱室内。
“唔,不错。”朱桢扫视一圈,其实也没啥特别的,就是模仿秦淮河上的画舫装修,还模仿的不太到位……
如今老六眼界也高了,眼光也毒了,不再是当初分不出好赖的时候了。
“殿下不嫌弃就好。”俞通源恭声问道:“殿下是先休息一会儿,还是先用午膳再休息?”
“先休息一会儿吧。”朱桢往太师椅上一坐道。
俞通源便识趣的告退,汪公公开始给殿下用温水擦脸擦手,动作轻柔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殿下,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罗贯中忍不住质问道。
朱桢却把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对汪德发道:“把本王准备的小礼物,拿给罗本先生。”
“叫我贯中。”罗贯中不爽道。虽然罗本确实是他的名字,但楚王这个叫法,就是让人不爽。
“好的,罗本。”朱桢笑笑,接过汪德发奉上的眼镜盒,递给罗贯中道:“试试吧,罗本。”
“……”罗贯中翻个白眼,接过那精美的木匣子,打开一看道:“好漂亮的叆叇镜。多谢殿下好意,在下心领了。”
“怎么?不想收?”朱桢问道。
“怎么会呢?只是殿下有所不知,叆叇镜只能治花眼,对属下这种严重近视,没有帮助。”罗贯中苦笑道。
“你先试试再说,近视镜远视镜的区别,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朱桢没好气道:“不想试就扔海里吧。”
第三三七章 小马哥
罗贯中算是发现了,楚王殿下粗鲁的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多半是有好处要给自己的。
反之,他要是客客气气称自己为‘贯中先生’,八成就没好事儿。
这样几天下来,罗贯中都被搞得有些神经错乱,好赖不分了。只要一听到殿下跟自己客气,他心里就咯噔一声;听他跟自己不客气,反而就有些小期待。
暗骂一声自己咋越来越犯贱?他真想问问殿下,你跟你师父也这么说话么?
然后老罗没好气的戴上了那副眼镜。
再然后,他的怒气便烟消云散了。
因为眼前总是模模糊糊、如雾里看花的时间,忽然就拨云见日、清朗明晰起来!
“……”罗贯中张大嘴巴,手扶着镜框,上下左右的看了又看,口中还不时发出‘哦豁’、‘咦嘻’、‘我艹’之类的惊叹声。
“有三十年了,没看过这么清楚了……”他激动到哽咽。
“给你们罗老师拿本书看看。”朱桢吩咐他孙子一声。
李芳远赶紧把自己手中的《论语正义》递给罗贯中。
罗贯中接过来,下意识的眯眼去看。
“试试看,不眯眼。”朱桢笑道:“好大一双眼,干嘛整天皱成两朵菊花?”
“……”罗贯中白他一眼,然后尝试着一点点睁开眼,果然不用眯眼就能看清字啊!
“多谢……”罗贯中终于流下了欣喜的泪水。
“不必客气,这只是约摸着给你磨的镜片。”朱桢便笑眯眯道:“等你让本王满意了,就让人再给你量身打造一副更合适的。”
“这个还不够好?”罗贯中吃惊。
“那是。好好表现吧的,跟着本王混,眼前才会一片光明。”朱桢便得意的哈哈大笑道:“各种意义上的。”
“……”罗贯中沉默一会儿,忽然道:“《三国》里有个人物,我一直吃不准,多亏了殿下,我现在知道怎么写了。”
“谁?”朱桢接过高铁奉上的桔汁。
“曹丞相。”
‘噗……’朱桢一口黄汤喷了罗本一脸。
罗贯中崭新的眼镜上,登时占满了果粒。
……
巢湖水师星夜北上,半月后抵达了北京汴梁。
这座千年古城,是继洛阳之后,又一个华夏王气所在。从唐朝以后,便有得汴梁者得天下的说法。
但北宋之后,这里便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主要是金元治理水平低下,无法像北宋那样伺候好黄河。致使北宋时期以黄河、汴河为主的‘四大漕运’皆因为黄河水患而淤没。
频繁的水患也改变了这里的生态环境,使曾堪称‘北方水城’的汴梁,周边成了茫茫一片沙海。逼得元朝把大运河进一步东移,不借道河南而改走鲁西南,汴梁的衰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朱老板虽然在洪武元年,因汴梁居天下之中,特定其为北京。但实地考察之后,才发现这里破败不堪,民不聊生,已经不具备再度成为都城的条件了。
他这才放弃了汴梁,转而营建中都的……
不过老六一行抵达汴梁时,这里已经恢复十年了。尤其是定为北京之后,汴梁经过一次大规模的修整,将金朝修建夯土城墙,包砖加固,使之变为一座砖城。
此时汴梁城高三丈五,宽两丈一,城外有成河环绕,城墙开五门。这座在异族手中蒙尘百年的中原明珠、八省通衢,终于又恢复了几分昔日的繁华。
河南都指挥使徐司马,在黄河码头亲迎楚王殿下大驾。
说实话,老六跟这位义兄一点都不熟。打他懂事儿起,徐司马早就替老朱家南征北战去了。
不过他亲热无比的一口一个‘小马哥’,还一把抱住了徐司马。
把个马儿感动的热泪盈眶道:“几年没见,殿下长成大小伙了!”
徐司马对老朱家的感情是真挚的。他是扬州人,元末兵乱,年仅九岁,全家死绝。无依无靠之时,幸得朱元璋收为养子,并赐姓朱。长大后,出入侍从左右。
到了攻占婺州,朱元璋任命他为总制,协助常遇春镇守婺州。吴元年授予金华卫指挥同知。洪武元年,跟随副将军李文忠北征,活捉了元宗王庆生。因功提升为杭州卫指挥使,不久又升为都督指挥使,诏令恢复本姓。
跟那平安、沐英一样,他也是老朱家嫡系中的嫡系。老六来之前,朱老板亲自嘱咐,要把他当成亲哥那种……
老六和徐司马都是聪明人,一对干兄弟很快便亲如手足,携手上车,进了汴梁城。
车上,朱桢看到城门上高悬着一串串的人头,应该都是近日所杀的。
“接到旨意后,愚兄便大索全城,把汴梁城仔仔细细筛了一遍。”徐司马赶紧解释道:“唉,真是触目惊心,遍地豺狼啊。这些还只是一小部分,大多还在牢里没审讯完呢。”
“这样啊……”朱桢放下车帘,收回目光,定定神问道:“明教、白莲教,还有什么弥勒教的教徒,都落网了么?”
“只抓到一部分。”徐司马叹气道:“大部分在咱们动手之前,就已经接到消息跑了。”
“……”朱桢心说那你得找刘英算账去。
“审讯口供与南京传来的消息大差不差,三教确实准备在几位殿下归途中动手。他们的大部队,现在应该已经躲进太行山了。”徐司马又介绍道:
“我们现在已经广派探马,时刻紧盯几条出山的必经之路,一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我二哥他们现在到哪了?”朱桢又问道。
“几位殿下计划走北平、保定、镇定、顺德、彰德、由汴梁过黄河。”徐司马答道:“然后经亳州到凤阳祭祖后回京。今天他们应该出北平地界。”
“你觉得三教会在何处动手?”
“唉,都有可能。中原一马平川,哪里动手都一样。”徐司马道:“如果是我的话,会埋伏在几条大河上游,水陆并进、半渡击之。”
“有道理。”朱桢深以为然道:“这样的大河多么?”
“中原的大河,都是从太行上流出来。”徐司马苦笑道:“十多条是有了。”
说着他忍不住抱怨一句道:“殿下们为什么不能沿着运河走呢?又近又安全!”
朱桢心说呵呵……你问天杀的老贼去啊。
第三三八章 遭遇战
“其实很简单,跟紧了我皇兄他们,他们遇到袭击,我们再出手。”都指挥使司大堂中,楚王殿下给出了他此番的计划。
听得徐司马和前来拜见的宋国公冯胜一齐呆若木鸡。
这要不是知道天家兄弟素来和睦,更没有夺嫡的狗屁倒灶,就刚才老六这番话,便足够两位大将脑补出一部长篇宫斗剧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朱桢看着两人的小舌头道。
“殿下,这打仗啊,怎么说呢……”宋国公想说‘不能纸上谈兵’,又怕殿下记恨自己,只能磕磕巴巴道:“相距几十里,骑兵都要跑半天。皇上又不许咱们靠的太近,这要真等着遇袭才出兵,怕是会有救援不及的风险啊。”
“是,还是殿下的安危要紧。”徐司马也点头道:“虽说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但孩子多金贵啊,哪能用来诱敌啊?”
“哈哈哈,原来你们担心这个啊?”朱桢这才明白过来,不禁大笑道:“放心吧,我哥哥们很强的,别说坚持半天了,就是一天也不在话下。”
“……”宋国公和徐司马面面相觑,心说这孩子真不是想坑他哥哥么?
……
冬月。
燕赵大地,北风卷地白草折,车马零落行人稀。
然而就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却有一大队骑兵顶风冒雪,沿着冰雪覆盖的路面,艰难的南下。
这正是护送几位殿下回京的四百多羽林卫。
他们离开北平的时候其实还不算太冷,但倒霉的是半路上遇到了强寒流,整个华北平原上北风劲吹,风雪弥漫。让这些来自南方的大明精锐,切身感受了一回北方冬天的可怕。
御寒的衣物全都上了身,一个个却依然冻得缩起了脖子。好多人用被褥连人带马裹起来,哪还有半分天子禁军的威风?
“他,他妈的,这,这是啥鬼天气?”老二头戴狗皮帽子,身上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还是冻得鼻子通红,全身麻木。
“北方是这样的,平时冷归冷,还能遭得住。”蔡千户跟着徐达北伐过,懂得自然多些。“可千万别刮北风,这北风刮得越狠,天就冷的越厉害。风停了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好么,且得再捱几日了。”老三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有气无力趴在马背上道:“他妈的到底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给咱们定了这条路线?就不能沿着大运河走?非得兜这个圈儿?”
“哼,没用的东西,才这点冷就受不了了?”老四虽然也冻成狗,却依然身姿笔挺的骑在马背上,轻蔑的瞥一眼老三道:“将来还怎么远征漠北?!”
“谁说我受不了了?”要强的三哥登时就不干了,一下坐直了,把身上的被褥抖掉道:“我只是困了,想迷瞪一会儿,本王可是最抗寒的!”
“哼。”老四冷笑一声,甩掉了将身上的大氅。
老三马上不甘示弱,也脱掉了大氅,然后还加码——把棉袄也脱了。
“又来了……”蔡千户眼前一黑,这两位殿下不管什么都要比,这已经是他们此行第九十八次比试了。
目前老三以微弱优势领先老四。但老四在北伐作战时立了头功,所以丝毫不认为自己落了下风。
结果两位殿下脱到了单衣单裤,冻得嘴唇都青了,还是谁也不肯认输。
一生要强的三哥,还要去脱内衣,却被蔡千户拦住了。“两位殿下,自重啊。”
两人这才想起,自己身份已经曝光,光着膀子确实有失身份,更别说光着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