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好吧,其实就是老三老四在说对口相声。但这俩人口才极佳,把他们的经历描述的扣人心弦,听得人惊心动魄,直替他们捏一把汗。
达定妃听了哥几个的经历,就知道皇帝下一步肯定要给他们更重要的差事了。
差事什么的还好说,毕竟儿子还小,往后有的是机会。关键是哥几个经过这一年的风雨同舟,彼此间的感情和默契,肯定是其他兄弟比不了的了。
至少老七,是彻底甭想融入他们了……
而且达定妃估计,这次弄得这么悬,皇上八成不敢再搞第二回了。就是再搞,也会收着搞的,老七怕是永远补不上这一课了。
但达定妃也没太生气,因为哥儿五个的经历,她光听听都觉着头皮发麻。实在不敢想象,自己儿子上街要饭,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光景,当娘的非得心疼死不可。而且还被官府抓、被明教抓,遇到那么多危险……
她可不想茶饭不思担心一整年,所以老七没去就没去吧。
达定妃便只想训斥老七一通……
谁知老七居然把姿势摆好了。
达定妃不忍拂了他的意,便吩咐道:“老侯,取家法来……”
‘啪!啪!啪!’熟悉的声音,又在长阳宫上空响起。
……
那边皇后娘娘的凤轿却没回坤宁宫,而是径直到了乾清宫。
守在宫门口的吴公公马上迎上来,陪着小心道:“皇后娘娘容秉,皇上有口谕,说这阵子的积下了太多政务,今晚要彻夜批奏章,任何人不许打扰。”
“闪一边去。”马皇后瞪他一眼。
“哎。”吴公公马上乖乖闪开,然后赶紧小跑着头前引路。
跟皇后献殷勤还在其次,主要是赶紧通知皇上。
“皇后驾到……”吴公公用尽力气唱道,这是他能为皇上,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寝殿内,朱元璋确实在挑灯看奏章,这倒没骗人。
他正看到浙江行省来报,舟山群岛有倭寇来犯,地方卫所请示如何处理。便朱笔一挥,霸气四射的批示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告诉百姓每,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完事儿,再看另一份……
朱老板正沉迷于看帖回帖,不可自拔之际,忽听到吴公公那一声通禀,登时变了脸色,把朱笔一丢,起身一个箭步冲上了炕,推开窗户就要跳出去……
却见马皇后站在窗外,一脸嘲讽的看着他。
“往哪跑啊?”
“咱没,没跑。”朱元璋跟自家老二似的结巴开了。“咱开窗透透气。”
“透气?”
“对对,透透气。”朱老板终于捋顺了口条,谄媚笑道:“关门闭户一晚上了,这不皇后来了么?咱不得提前开窗透透气?别熏着妹子了。”
“哦,皇上有心了。”马皇后点点头,从殿门口走进去,问道:“透完气了吗?”
“完了。”朱元璋点点头。
马皇后便吩咐一声道:“把门窗都关上吧。”
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上演……
第一七九章 朱老板的老板
一番因过于暴力而不能描述的女子单打后,朱元璋趴在马皇后膝上,哭得像个五十岁的孩子。
“呜呜,妹子,咱这回丢人丢到老家去了……”
“咱还一直笑话刘财主家的傻儿子。现在才知道,咱在那些人眼里,也跟大傻子没啥区别。”
马皇后一边听他哭诉,一边帮他冰敷肿起来的额头。其实马皇后驯夫虽然从不手软,但素来有三不,一是不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儿驯,二是从不打脸,三是打完还会给揉一揉。
这回也是朱元璋躲避她的鸡毛掸子时,一头撞在黄铜灯架子上撞出来的包……
“谁敢说你傻啊?”马皇后道:“你粘上毛比猴儿还精。”
“你不用安慰咱。咱最信任的老兄弟、老乡亲,他们合起伙来骗咱,呜呜,原来这些年,他们一直把咱当成傻子耍啊!”
“你说咱在南京城想方设法过日子,这宫里的摆设,出门的车驾,所有用金子装饰的地方,咱都用黄铜。实在替不了的,咱也用金箔、用鎏金……还有各宫的吃穿用度,也是能省就省。不就是觉着这是民脂民膏,咱家用度越大,老百姓负担就越重吗?”
马皇后点点头,丈夫是苦出身,吃苦耐劳,也要求后宫和子女一起勤俭节约。
后宫所有人,哪怕达定妃那种妖艳贱货,衣裳裙子都是洗了又洗,穿了又穿,只要没破没烂没掉色,又不影响体面的话,就会继续穿,不能丢弃。
因为嫌光禄寺采买菜蔬的费用太高,而且送来后再分给各宫往往就不新鲜了。
朱元璋让嫔妃们跟着马皇后一起,把御花园开出好大一块做‘御菜园’,还鼓励太监宫女多多利用宫中闲地种菜……总之,宫里已经好几年不用花钱采办菜蔬了。
……
“可是你没见凤阳皇宫那奢侈劲儿,一块石头光运费就二十万贯啊!”朱元璋难过的长吁短叹道:“那咱在这儿省来抠去,还有什么意义?不就是大笑话吗?”
“花了那么多钱,你之前一点不知道?”马皇后问道。
“报上来的账目是挺惊人的,但总算在合理范畴。咱想着要用几百年的皇宫呢,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回了中都才发现,花费比报上来的可大多了!你那位能干的李大哥,居然变着法子自筹工费,替咱出了老大一块!”
“这可真稀罕啊。”马皇后道:“从来只听说中饱私囊,没想到还有倒贴的。”
“那说明他所图更大,已经远超金钱的范畴了!”朱元璋愤慨道:“而且他巧取豪夺来的那些钱财,不还是咱的民脂民膏?”
“刮老百姓的钱给咱修宫殿,最后骂名不还是我朱元璋来背?!”朱老板说着气得坐了起来,却忘了腚都让马皇后抽青了。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赶紧重新趴好,气哼哼道:
“最可恨的是,所有人都帮着他瞒着咱!咱真心实意为他们好,他们却合起伙来算计咱!”
“唉,自打你坐上这个皇位,一切就变了。原先同生共死的袍泽,一下子君臣有别,所想所求也就渐行渐远了。要不皇帝怎么叫孤家寡人?历朝历代没有例外的。”马皇后轻叹一声道:
“这就是当初我为啥不让你,给我老家人官做。因为我笃定他们做不好,不是昏官庸吏就是贪官污吏,将来肯定要被你处置的。与其到时候难看,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让他们干。”
顿一下,马皇后又叹口气道:“唉,先予后夺,反目成仇。他们说不定还记恨你。”
“你怎么不早说……”朱元璋郁闷道:“咱把老乡亲的优待都取消了,肯定要被骂死了。”
“你那时候在兴头上,一门心思光宗耀祖,想让老乡亲跟着沾光。我咋说?我说了你能听吗?”马皇后戳他脑袋上的包一下。
“疼疼,你干啥啊?”疼得朱元璋呲牙咧嘴,忙躲开站起来,发狠道:
“咱回来路上想好了,以后说啥也不能让人家骗了!咱要重新恢复检校,咱要千千万万的耳目替咱盯着大明朝的风吹草动!咱要把眼线安插到那些大臣身边,咱要知道他们每顿饭吃什么,夜里跟婆娘聊什么?!那样就不信谁还能骗了咱?!”
“你这说的也太可怕了吧?!”马皇后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真要这么弄,还不得人人自危?而且他们捕风捉影报上来,你查还是不查?查的话,谁来查?怎么查?又有谁来监督他们,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胡乱罗织罪名?”
“嗯,妹子你说得对。咱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么一想确实还得从长计议。”朱元璋暗骂自己在马皇后面前总是藏不住话。
马皇后反对重设检校,他其实不算意外。因为当年她就旗帜鲜明的支持裁撤检校……
虽然朱元璋定下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但马皇后能算后宫吗?她是朱老板的老板。
“唉,重八,其实你想让人帮你盯着舆情民心,这是极好的,我支持。”马皇后又放缓语气道:“只是往大臣家里插眼线,实在不是人君所为。还有就是,审判必由法司,朝纲才不会乱。”
“妹子,你说的咱都记下了。”朱元璋点点头,问了马皇后个极其尖锐的问题:“可要是大臣串通起来,一起糊弄咱呢?”
“……”马皇后沉默片刻道:“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嘿嘿,咱就知道,妹子骨子里跟咱一样。”朱元璋终于开心了。“放心吧,咱会注意分寸的,不会搞成武则天那样的。”
“那就好。”马皇后点点头,又问道:“儿子们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安排?”
“唔,不管咋说,这回历练的效果真不错,他们一个个都脱胎换骨了。”朱元璋早就想好了。
“所以咱准备加大力度,让他们去当兵……”
“去哪?北边吗?!”马皇后警惕问道。
“不不不,咱哪还敢让他们去前线?”朱元璋摸着额头的大包道:“就在京里,咱们眼皮子底下当兵,这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马皇后终于松口道:“不过老五老六就算了。老五不是当兵的料,老六还小。”
“咱本来也没打算让老六去当兵,刘伯温要收他当关门弟子,还不赶紧去好好学习?!”朱元璋憧憬道:“老六就是把老刘的本事学来一半,咱和老大都没啥好愁的……”
朱元璋光顾着觊觎刘伯温的学识了,也就忘了说老五那茬……
第一八零章 万安宫又迎回了尊贵的楚王殿下
万安宫。
正如御医所言,积食发烧不太要紧,经过昨日的治疗,又睡了一大觉,朱桢就大好了。
但他感受着身下久违的陷入感,嗅着被褥间迷人的阳光气息,久久不愿睁开眼。
“殿下,恁这是在干啥?要尿尿吗?”见他豆虫般在床上蛄蛹着就是不睁眼,沐香实在忍不住问道。
“俺怕一睁眼,发现又是个梦。”朱桢喃喃道:“再回到老家的寒窑里,那可就亏大了。”
“放心睁开眼吧,婢子保证不会的。”沐香掩嘴笑道。
“不行。”朱桢断然摇头道:“俺梦见你叫俺起床好多回了,每次睁开眼,都是二哥或者四哥的大臭脚丫子……”
“……”沐香强忍住笑,握住他的手道:“要不咱拉着手,这样殿下就算回去了,婢子也能跟着去伺候呢。”
“嗯嗯,好主意。”朱桢这才睁开眼,看到沐香那张温婉秀美的脸,终于松了口气,却马上嘴硬道:“逗你玩的,俺才没那么幼稚呢。”
沐香心说,这还不幼稚啊?面上却赞道:“啊对对对,都说殿下出去这趟,长大了许多呢。”
“是吗?”朱桢便开心问道:“你哪儿看出来的?”
“高了,也瘦了,就是黑了,皮肤糙了。让人心疼。”沐香端详着自家殿下,见自己打小伺候起来的小胖子,变成了这副模样,心疼的眼圈一红,赶紧低头跪下来,给朱桢穿鞋袜。
沐香捧起他的脚,那粗糙的手感,和脚跟脚掌上的老茧,还有脚趾头上的胼胝,让她还是忍不住落泪道:“这哪像是位殿下的脚啊?”
“这才哪到哪?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头上有虱子,身上有跳蚤,还有皮癣。”朱桢一脸唏嘘道:“御医给调了半个月,我身上这才干净了。”
其实之前在五哥身边的时候还好,朱橚出门前特意学了防治内外寄生虫的方子,经常给兄弟们烧草药水洗澡,还给他们配打虫子的药,所以哥几个都问题不大。
问题出在朱桢那段子承父业的‘朝突炊烟而急进,暮投古寺以趍跄’经历……
“殿下这是遭了多少罪啊?”听得沐香吧嗒吧嗒掉泪,一旁侍奉的宫女也跟着抹泪。
“那是真遭罪啊!尤其是最后那段,本王从洪泽湖步行八百里去报信,这一路上啊,那叫一个千难万险,惊心动魄呀!”朱桢便一边享受着久违的帝王级侍奉,一边大言炎炎的吹嘘道:
“不过咱不光露屁股,咱也露脸了呢!当时,我们五兄弟身陷敌营,用本王的妙招探听到了。
敌人准备挖开淮河,水淹七军,父皇、大哥还有百万军民的生命危在旦夕!”
这小子说了几个月的书,别的不说,这嘴皮子是真溜……沐香和一众宫女听他云山雾罩吹牛皮,都忘了手头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