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四元
“这和命硬有什么关系?”那姑娘浅浅地笑了一下,“烟瘾犯了?”
她看着唐警官,眼中带着怀念:“我外公烟瘾犯了的时候和你一样,手指总想乱抓点什么。”
唐警官也跟着笑:“我姑娘也没比你大多少,现在是个医生。”
那姑娘听见这话忽然回过神,表情犀利起来:“他们还没到吗?”
“快了。”唐警官收起表情,严肃地问她:“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人命关天的大事。”姑娘冷着脸,声音清晰地传到唐警官耳中,“也是未来百年千年的大事。”
第二批到的人是一群年轻男女。
有那对无良父母的先例在,警官们不敢放他们过去。
墨非把脸一挡,站边上状似无意地问了几句:“你们关系好吗?”
一个圆脸小姑娘看了他一眼,或许是觉得这人挺和气,愿意多说两句。
“从前关系或许一般,今天以后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墨非追问道:“所以你知道她是为什么想不开吗?”
“她不是想不开!”另一个高个子男生说话了,“师姐想得很清楚,她不是为了一个人,而是为了以后的万万人。”
这话说得墨非越来越迷糊了:“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
一群年轻男女对视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几卷红色的条幅,走到天台边上,把一边往下一扔。
几张条幅瞬间张开,硕大的字体足够让在楼下的每个人都看清楚——缺德教授侵占学术成果,有毒实验伤害学生子弟,公道何在?
楼下群众看清楚之后顿时发出一阵哗然。
这一回不用发散思维猜测了,红底白字写得明明白白。
就在这个时候,后面有个人也站不住了:“不是,你们都不管管,就让他们这样凭空污蔑啊?”
唐警官一看。
这不是怎么都联系不上的学校代表吗?
复活了啊。
第236章 千钧一发
“拉横幅肯定是不对的,这样违法了。”唐警官扫一眼那群紧张兮兮的年轻人,“稍后我们一定会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现在人命关天你先来把这边处理一下。”
唐警官不由分说把负责人往天台另一边拉。
围栏外的姑娘见到他情绪也没失控:“姓王的没来?”
“那好歹还是你老师,你真要把事情弄得没办法收场吗?”负责人脸上汗津津的,“有什么我们回去说。”
“还回去说什么?”姑娘冷笑一声,“别人有父母亲人牵挂,我没有,你们拿捏不住我,我也奈何不了你们,不过我还有一条命在。”
“倘若真到了要出一条人命才能还人公道的地步,我就会是第一个!”
高个子男生高喊一声:“还有我!”
圆脸女生也跟着举手:“我也是!”
一群年轻人群情激奋。
看来这件事情是真不小。
负责人心里骂了一万遍,还得昧着良心解释:“王教授是学术前辈,他的论文——”
“他连山竹醇多少钱一毫克都不知道他能写个屁的论文!”高个子男生直接喷开了,“五百四十毫克的山竹醇喂一顿猪?我亏他写得出来你们还能给过!”
负责人懵了。
山竹醇是啥?他也不知道啊。
圆脸姑娘看周围的警官们也都满脸不解,解释了一句:“山竹醇一毫克八百。”
天台上顿时响起阵阵抽气声。
按照那个男生的说法,喂一顿猪就要五百四十毫克,这猪是金子打的不成?
栏杆外的姑娘满眼恨意:“十八亿的经费,猪真的能吃完吗?谁知道上哪去了。”
又是一阵抽气声。
警官们和墨非对十八亿这个数字都没什么概念,但是八百块一毫克的山竹醇是真的恐怖如斯。
一毫克就是零点零零一克,一克金子也才几百块啊。
这山竹醇真是比金子还钻石。
“学术造假不能姑息,姓王的这种毒瘤葬送的是无数将来。”栏杆外的姑娘咬着牙,已经有鱼死网破的气势了。
墨非在他们交流的时候就悄悄地移动,试图靠她近一些。
这事到这里基本也就明了了。
教授侵占学生的研究成果,学术造假,可能还有挪用经费的情况。
通常情况下学生确实很好拿捏,社会经验趋近于零,天真单纯。
但这姑娘在那种家庭下长大,很显然也不是软柿子,一心就想把事情闹大。
甚至她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朋友。
少年意气从不是贬义词,他们不在乎冬寒夏暖,也不在乎权钱遮天,他们愿意以这种刚烈的方式发声,站出来掀开那层遮羞布,无愧天地良心。
学院负责人擦了擦汗,露出一个有些虚伪的笑:“同学们,不管我们有什么诉求都要通过正常的手段去申请,你们这样也是浪费公共资源啊。”
这话听得一群年轻人都怒了。
“什么叫浪费公共资源?你们虚报经费就不是浪费了?”
“正常手段连你们的面都见不到吧!”
墨非在心里摇头。
果然还是单纯。
顺着这个负责人的话说不就被带过去了吗?
气势一下就被打散了。
“不会浪费的。”栏杆外的姑娘目光坚毅,“我死前我是我,我死后有无数我,你们能杀了一个我,也没有办法杀死无数个我。”
说着她纵身往外一跳。
学校负责人没想到她真敢往下跳,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楼下是一阵哗然,年轻人们也没反应过来。
就在她做出动作的那一刻,两道身影同时飞扑上前。
墨非离得更近,动作更快,几乎是在那姑娘往外跳的时候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外,双手死死拉着那姑娘。
唐警官也紧跟着一把抱住墨非的腰,拼了老命把他往回拽。
其他人也快速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帮忙救人。
那姑娘抬头看墨非的时候,眼里有泪水滚落。
她也不是完全不怕,只是对她来说,总有什么东西比命重要。
墨非被栏杆硌得感觉自己要被腰斩了,咬着牙,脸上青筋暴起,在大家的帮助下硬生生把人拉了上来。
年轻人们扑了上来,嘴里喊着师姐。
唐警官站在墨非边上,见他揉着肚子,问道:“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墨非摆摆手:“我有数,问题不大。”
他一眼瞥过去,发现唐警官的右手抖得和筛糠一样:“你也不必被吓成这样吧?”
唐警官把手往口袋里一揣,没好气道:“还不被吓成这样,我都要吓死了!你俩真是一个敢跳一个敢拉,我替那姑娘谢谢你啊!”
“那倒也是不必。”墨非像个农民一样双手揣在一块,“以前我觉得理想主义者都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傻瓜。”
“不过认识你们之后我又觉得世界也需要理想主义者。”
在他看来现实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悲剧,总要有点希望点缀吧?
理想主义者就像是一块齁甜蛋糕上清新的糖霜。
没了他们这玩意咋吃得下去啊。
唐警官给了他们一点缓解情绪的时间,过了一会就招呼他们全带走调查了。
该查的查,该批评教育的批评教育。
这种事情不能效仿,要不然以后还得了。
年轻人们在警察叔叔面前乖得和鹌鹑一样,走前还挨个给墨非鞠躬道谢。
那场面整得墨非还以为自己挂了,他们在灵堂道别。
唐警官给了他后背一巴掌:“虽然有些冲动,不过干得不错。”
“这些孩子都是未来,怎么能现在就凋谢了。”话是这样说,但他脸上没有喜色,只有担忧,“就是这未来……”
小徐警官看见人往下跳就往上跑了,登顶的时候和那群年轻人擦肩而过。
他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受伤之后走向唐警官:“师父,没事吧?”
“我没事,有事的是他。”唐警官拍拍墨非,“你接着休假去,顺带找点红花油什么的给他擦擦。”
“拉人那下估计硌得不轻。”
小徐警官这才明白千钧一发之际救人的是墨非,有一种即窒息又并不意外的感觉。
他没反驳唐警官的安排,领着墨非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