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索斯
“你现在当然不会这样想。我年轻的时候也不会以变成巫妖作为终极目标。巫妖，或者说死灵化只是一种手段，从来不是也永远不是目的。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想走这一步，就去那边石柱上看看。变成巫妖的方法就写在上面。”
“柱子？上面的符文都已经损坏了，根本没法看。”庄续腾回头瞥了一眼，然后道：“你准备修好它们？”
“它们一直是好的，所谓损坏只是一种伪装和保护措施。你的知识和能力若是无法理解，它们在你眼中就是损坏的历史文物。复杂的法术对你的大脑是一种负担，你首先要循序渐进到一定程度，才能看懂石柱上的符文法术。”
庄续腾突然来了兴趣，立刻转身向石柱走去。他也就在最初几次的时候对大殿的环境感兴趣，没少观察这72根石柱。那时候，石柱的浮雕上遍布破坏的痕迹，几乎找不到完整的线条、图案和符文，庄续腾只知道柱子各不相同，全都是某些知识的载体。他担心过柱子是否会倒塌，没问过它们能不能恢复。
“我现在学了一些死灵法术，应该能看懂一些了吧？”庄续腾在柱子中漫步，东看看、西瞧瞧，可入目之内仍旧是残垣破柱。
巫妖大师抬起手，指着大殿角落，说道：“你去那边看看。那根柱子上记录的是怨灵系死灵法术。”
顺着它手指的方向，庄续腾小步快跑，终于找到了能够看懂的东西。在他眼中，柱子的破损本身就蕴含着信息，而破损的符文可以根据他的知识补齐。将破损中的信息与补齐之后的符文相叠加，庄续腾慢慢品出意思了。
“这是怨灵的结构：这里是吸收的法阵，这里是储存和转化，这里是命令。对，这一部分是怨灵咒语的基础，然后再向上……”庄续腾抬起头来，仰望高大的柱子中端，说道：“那里是一些进阶的用法，我看到好像这边是形变，那边是自主行动。附身，附身在这里……上面似乎还有东西，可看不懂了，那是什么？”
“怨灵交换，一种很强大的自保方式。”巫妖大师说道：“将身体放入怨灵空间，然后控制怨灵。这种状态不能长时间维持，取决于你的法力，从几分钟到几天不等。你就变成怨灵，你的身体被隐藏起来。”
“哇哦，那我不就能和怨灵一样穿越墙壁？想去哪里去哪里？”
巫妖大师摆了摆手，说道：“对你不适用。这种转化只能对你本来的身体生效，可你还有植入体。你要强行那么干，就等于把植入体直接剥离。等转化时效一过，你就只能回去残缺的身体，而且还有严重内伤，大概活不了。怨灵转换也不能延长寿命，它的避险特长对你不生效，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教你那些东西。”
庄续腾擦擦额头，说道：“感觉好危险，你不教我是对的。”
“很多法术看起来很强大、很神奇，但是危险常伴其中。施法者的老师并不是为了控制，而是为了保护。七十二根石柱上记录的是七十二系列的法术，全都是我个人的知识。曾经，最全的法术记载是八十一根石柱，放在大图书馆里，不过那是集众家之长，突出一个全面。从个人角度，我的七十二石柱是排名第一的。”
“哇……厉害厉害。”庄续腾赶紧恭维两句，便结束观看，准备回到王座前。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些石柱，突然觉得那里怪怪的。
不是因为能够看懂一根柱子的东西而让他有了不同感觉，应该是更基本的情况。他停下脚步，仔细而专注地观察柱子，将它们与自己的记忆对比。这时候，他愣了一下，神色中满是迷惑，问道：“怎么柱子变多了？”
“哦？你看出来了？我用一根柱子记录对影从和这个世界所谓科技的理解，还有那些由你发现和试验出来的跨世界法术转换方法。新的知识产生新的柱子，这很正常。”
庄续腾又快速数了一遍，说道：“你加了几根柱子？我数的是74根。”
“不对，73根。”巫妖大师的目光扫过大殿，说道：“你数错了，73根。”
“影从知识的柱子在哪儿，能不能给我指一下？哦，那根，对，那是多出来的。”庄续腾一转头，走向大殿角落，追着一根石柱说道：“那这根是怎么回事？之前没有的。”
巫妖大师目光闪烁，紧盯着庄续腾，然后用力哼了一声。“你在消遣我吗？你指的地方根本没有柱子。哦，你在练习表情控制，我懂了……”
“不不不，这里有根柱子，我没在糊弄你。”庄续腾在柱子上拍了几巴掌，又踹了一脚，反作用力差点把自己给弄倒。“看，这里的确有东西！”
巫妖大师停顿片刻，终于开始重视庄续腾的动作。它从座位上站起来，如同风筝一样飘下台阶，然后推开不断翻滚的黑色浓厚雾气，快速飞到庄续腾身边。“在这儿？”巫妖大师伸出手，按照庄续腾的指示向前摸。
“果然有东西，是根柱子！为什么我看不到？”巫妖大师将两只手都放在柱子上，缓慢而细致的抚摸，就像盲人用心感受爱人的脸庞。片刻之后，他更疑惑了，说道：“好光滑的柱子，没有浮雕，这不对劲。庄续腾，你能看到什么？”
“一些浮雕，凸凸凹凹的，你摸不出来吗？”庄续腾凝神观看，咦了一声，然后说道：“有些古怪。这些不是法术符文，好像就是些文字。它们变换着，不断组合，就像好多文章。”
“都有什么？”
“呃，我需要特别专注才能让文字稳定下来，你稍等……”庄续腾揉揉眼睛，用力看，然后读到：“这一篇叫做《关于组织》，这一篇叫做《调查就是解决问题》，《矛盾》……看着有些头疼，眼睛发晕，可能就像法术的柱子一样，我的理解力不到，就看不懂。”
巫妖大师看起来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它喃喃自语：“我的领域里怎么会有我都不知道的柱子呢？”
第294章 死人脸
将这段发生的古怪事情稍微回忆一下，庄续腾很快锁定了“嫌疑犯”。白旗杂货店钱老板在临走之前说要给他一个礼物，还说那东西只有庄续腾有办法存放。那个红色金属封装的小本子在他手中化成了沙，但里面的内容却保留下来，钻进他的脑子，然后来到这个石柱大殿。
石柱大殿是保存知识的地方，它介于虚实之间，一只脚踩在庄续腾的脑子里，另一只脚踩在影界叹息之墙背后的废墟中。目前只有庄续腾和巫妖大师允许的人才能进来，而且只有他们认可的人才能观看石柱上的记载。
“这一定是钱老板留下的禁忌知识。”庄续腾对巫妖大师说道：“我很确定，他对投资生意失败以及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充满愤怒，肯定憋着要报仇的想法。白旗杂货店好像不允许这样做……看来，他一定认为这根柱子上的知识能够让我为他实现报仇的目标。”
巫妖大师再次抚摸隐形的石柱，显然对上面的记载很感兴趣。“一个跨世界的商人肯定见多识广，他留下的东西绝对有很大的威力。可惜，只有你能看到，我完全看不到。这……这说明石柱大殿不仅仅是我的了，也有你的一份。”
“就像你教我法术一样，这根柱子上的东西我也会教给你——其实也不敢说是‘教’给你，应该只是念给你听。我肯定需要你的经验和教导才能更好地理解里面的东西。不过……这些字不断变幻，稳定不下来，我的理解力可能还不够。”
“如果觉得眼花缭乱，那就是还不到学习的时候，这是石柱大殿的特性。你也不用着急，能看到多少就看多少，慢慢就能适应，就像你学习亡灵法术的过程一样。”
庄续腾点点头，也和巫妖大师一样抚摸着柱子，说道：“目前我只看到各种文字，看来极大可能是一篇篇文章。每一次我只能看到一两个段落，我可以把它们记下来，一边理解，一边像拼图一样将它还原。或许这就是最合适的学习方式。”
巫妖大师摇摇头，说道：“其他柱子不是这样的，不过你尽可以试试。我的意思是说：法术咒语和法阵之类的东西不能跳着学，但是纯粹的文章不会造成危险，你怎么学都行。但是你必须保持警惕：如果发现这东西不是纯粹文章，比如它可能是某种加密编纂过的法术，携带着莫名的力量，那你要停下来、稳下来，更加小心翼翼才行。”
“嗯，我记住了。”庄续腾长舒一口气。倒不是为发现了钱老板留给自己的意外之喜，而是继寻找和再造身体之后，他手头重新有了巫妖大师想要得到的东西。只有这种互相需要的状况继续维持下去，庄续腾才能对两人的关系稍感放心。“诶，你刚才说这个大殿也有了我的一份，这是什么意思？”
巫妖大师一挥手，指着遍布大殿的石柱说道：“这个大殿就相当于我的大脑。我的个性和理念形成我现在的形象，我的知识与经验变化成柱子。这里是我的世界，该完全由我控制。你比较特殊，随时可以进出，仿佛有了大门的钥匙。只是考虑到我现在寄居在你体内，你的自由通行能力也可以理解。”
“我一直认为等我重新得到身体并离开你之后，你就无法再进这个大殿，但是这根隐形的柱子改变了一切。”巫妖大师说道：“尽管你还无法理解，但这柱子上的东西是你的知识，柱子的所有权也是你的。就凭这根柱子，你就总能来到这里，我不可能将你拒之门外。我现在只有一点想不通：如果咱们分离，你怎么进来呢？”
庄续腾双手一摊，说道：“我都不知道咱们如何分离，更不要说其他的了。我反正不会传送，做不到希尔·李或者曾经特鲁斯·布克尔那样。呃，我有个不祥的预感，或许我不该提……”
“说吧，还有什么比我被炸碎了更不祥的？”
“或许咱们没法分开，所以才有这么根柱子？或许因为有了这个柱子，咱们就分不开了？”庄续腾小心翼翼的说道：“主要那个钱老板整天把命运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仿佛能够预知未来似的。”
庄续腾以为这个话题会触及巫妖大师敏感的神经，让它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甚至一巴掌把自己打出石柱大殿。没想到巫妖大师只是微微摇头，声音依旧平稳且平静，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一点。你认为的最坏情况是咱们一直分不开，我会厌恶这种状态，那是你不了解我的经历和过往。”
巫妖大师用手指点点庄续腾的肩膀，说道：“有一次法术事故，我被一座山压在下面，我的双臂就从肩膀这个位置被直接切断，这让我完全无法施法。由于是秘密研究法术，没人知道我的情况。我被压在山下面整整四百三十七年六个月零十四天，直到一场暴雨引起了山体滑坡，我才从里面像个蛆虫似的拱出来。”
庄续腾眨眨眼，他根本无法想象被压在山底下四百多年是个什么概念。
“我有足够的耐心，而且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我能感觉到你怕我，但那没有必要。我需要你的身体，同样也需要你为我服务。如果你活着的时候没能给我找到合适的复活的身体，那你死后，我就用你的身体，其实也没啥问题。就算你被炸碎了，只要还能有一个57％以上完整度的头骨，或者一截带着手掌的臂骨，我就能继续行动。”
庄续腾咽了口唾沫。虽说死了之后一了百了，这身体就当是全部捐献给巫妖大师，他一点也不觉得膈应，但只剩大半个脑袋或者一截手臂的结局听起来也太惨了。“所以……你能接受的最下限就是：我不被炸成渣渣？”
“差不多。最近这两年你最好别被炸成渣，让我多回复一些法力。再过两年，就算你被炸成渣，我应该也有足够的力量再去找下一个俯身者。不过我暂时没感应到任何人接近你的素质。”巫妖大师用骨掌拍拍庄续腾，说道：“别整天疑神疑鬼、担惊受怕的。我已经想好了你的所有结局以及我要做出的应变，已经算计完了，因此也不会继续算计你。”
“我……谢谢你哈！我突然想到以前看的自然生物读本，里面有种寄居蟹。我大概就是被寄居的那种壳。”庄续腾仰头看着天，自嘲的笑笑，说道：“我的人生定位第一次这么真实……”
“别讲笑话了，我真快被你逗笑了。”巫妖大师说道：“你挺好的。不如我，不代表就是个破壳啊！虽然我在你这年龄的确比你强很多，已经是法术学院……”
“走了，再见，以后再聊！”庄续腾朝巫妖大师竖起两根中指，然后从石柱大殿离开。
巫妖大师哼哼两声，评价一句“有趣的小子”。它随后又将手放在隐形的第74根石柱上，期望能够感受到不同。“唉，还是绝对光滑和绝对隐形……钱老板废了这么多心力，做出这么神奇的东西，一定很了不起。其他世界……其他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至少比这个神弃世界好吧？”
“一般的知识也就罢了，魔法也不一定做不到，但这个却不一样。”巫妖大师再次回忆庄续腾的动作表情，说道：“他不会骗我，柱子上的内容绝对是纯粹的文章。假设钱老板的目的是向神弃世界发起报复，那文章本身没有力量，文章中承载的经验、知识和技能才是根本。但什么样的思想才能被他看中？被一个游历多个世界的人重视？”
“目前看来，传播那样的思想是禁忌的，但这种禁忌为什么存在？它的标准又是什么？”巫妖大师回到王座，陷入长时间的思考。“跨世界的行为到底有什么禁忌？如果能搞清这点，或许有助于我弄明白家乡与神弃之地的关系，以及为什么会发生毁灭灾变了。”
巫妖大师逐渐沉默，它永远忘不掉家乡毁灭灾变的那一天。那时，他早已是星球上最强的法师之一，甚至可以去掉“之一”的修饰。它正在研究从死灵回归活物的技术，包括利用法术制造出虚拟的世界，为死灵重塑活力……
他的研究方向非常独特，或者说特立独行。因为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除他之外的所有施法者基本都将神灵作为研究对象。尤其是见识到神灵摆脱了规则约束、群体升华成永恒的超然意识体后，大家认为找到了法术研究的终极目标。而他则因为已经作为巫妖而享受近乎无限的生命，又能通过转移意识的方式不断延续无限，所以缺乏对“超然生命”的兴趣。在那个全世界关心的研究方向上，他“自私地”只是打打下手，最多帮人审核一下研究成果，并没有投入哪怕半成的精力。
那一天，正是他完成了“迭代世界”咒语设计的重要日子，他的心情极好。这个多达45层的超级仪式咒语应该能够帮助他创造出临时的有生命世界，从而成为一个能量供给源，为将死灵转换为活物提供支撑。既有死灵的无限生命和各种抵抗能力，又有活物丰富的情感与随之而来的想象力。巫妖大师认为两者的结合才是施法者的终极追求，而他……
“终于可以开始着手试验了。”巫妖大师想象着自己法术成型的那个场景，透支一下未来的喜悦，这样也有利于控制情绪波动。就在这时，他突然心绪不宁，总感觉哪里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实验室。他的学生、学生的学生以及不知道多少代之后的孩子向他行礼问好。平时，他会感受到热情、仰慕、信任和亲近，但是那一天，他只觉得心悸。
外面是个艳阳天，万里无云。这种天气最适合去踏青，感受一下花香鸟语和流水潺潺。巫妖大师不喜欢那种活动，他总是会把小鸟吓跑，让鱼群竞相远离。但是这一次，让鸟群惊飞的原因不是他，而是来自天地尽头的一抹黑云。
“不对！”巫妖大师高举双手，凭借自己的感觉启动了居所周围的防护法阵，并直接将它提升到最强的状态。就在大家看着周围升起的防护屏障不知所以、面面相觑的时候，天突然黑了。
毁灭灾变以接近光的速度横扫了世界。不光是巫妖大师所在的星球，就连他们的太阳都在三十分钟之后熄灭。巫妖大师眼睁睁看着家乡变成了黑暗笼罩的地方，无边的死寂占据了一切。
他的屏障摇摇欲坠，在巨大的压力下不断缩小。巫妖大师一边苦苦支撑，一边研究如何应对。他注意到死灵法术受到的影响较小，防护的效果也最明显。当他损失了五分之二防护面积之后，终于完成了屏障的改造，让它稳定下来。
岂不知，这只是它噩梦的开始……
不想再痛苦——巫妖大师叹一口气，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它轻轻拍打两侧的肩膀，那里不但有被山峰压碎的老伤，更有维持屏障感受的巨大压力。这些深刻的记忆永远不会变成石柱，它们只会和它对法术的执念以及那些更加刻骨铭心的情感一起，一直凝聚并构成他的本体。它的身体布满伤痕，曾经所有的欢乐和幸福都已经成了痛苦的肥料，而痛苦，让它如今还活着。
“庄续腾，你不要让我失望啊……”巫妖大师喃喃道：“我真希望未来能和你并肩战斗，实现理想。”
巫妖大师的这番表态传不到庄续腾的耳朵里，他们两个之间的隔离已经越来越严密。庄续腾觉的这样挺好，尤其是巫妖大师不能在偷窥他，这让他重新有了隐私权。
并不是说庄续腾有什么针对巫妖大师的阴谋，他只是害羞，不想让巫妖大师看自己和莫甘娜吃饭约会的内容。两个人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他们心里都想着应该聚聚，哪怕聚在一起也就是吃个饭，然后聊聊天，最多散散步或者兜兜风，并没有更多“实质性”（戈工道语）的进展。两个人很有默契，只要对方不急，他们也都不着急，专注地享受着当下。
“我最近想了个招数，用来控制表情的。”庄续腾拉着莫甘娜，让她从PCPD的角度试试自己的水平。“你现在是侦探，应该能分辨谎言吧？”
“我还不熟练，但我可以试试。”莫甘娜凭借之前积累的功劳，加上她想去哪个部门就能去哪里的便利，从巡警调到了刑事侦查部门，成为一个上尉侦探。“我给你出个题。口头上同时要说天气预报，同时你要在心里狠狠骂我——别让我看出来。咦，你干嘛摆出一副死人脸？”
第295章 女巫
白色野兽停在沛河的堤岸上，发动机怠速运转，车厢里灯光明亮。庄续腾和莫甘娜都在后厢，他们中间是一张三脚折叠桌，上面放了点零食和之前打包的食品、饮料。两个人不想去别的地方，尤其不想这么早回家，于是就将车开到这个无人的区域，边吃边聊。
庄续腾让怨灵控制脸部肌肉，于是一张被莫甘娜形容为“死人脸”的表情就出现了。
“这样不行，显得太刻意了，唯一的优点是它非常稳定，好像你没法被逗笑或者气炸似的。”莫甘娜伸出双手，说道：“让我给你调整一下表情，然后你保持住，应该会好一些。”
莫甘娜的指头有些凉，还有略微湿润的感觉。如果使用超算武技，还能察觉到手指的微微颤抖。虽然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庄续腾的表情上，但每次目光对视时，她都会显得有些紧张，而且越来越紧张。
“把我当成个稻草人，怎么摆弄都行。”庄续腾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被她来来回回调整了好几次，知道她的紧张程度已经太高，便想安慰一下。“我先放松肌肉，你……”
“闭上嘴，说话会影响脸部肌肉，我就得重新摆。”莫甘娜脸红了片刻，然后用指甲压着庄续腾的皮肤，吓唬他道：“捣乱就给你破相！然后施加女巫的诅咒！”
庄续腾双手抬起，瞬间抓住莫甘娜的手腕，然后问道：“根据书上的记载，女巫诅咒是一生都无法去除的吗？”
“诶诶？你的动作好快，我都没反应过来。”莫甘娜看着被固定的手腕，只觉得很有趣，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感觉。“呃……女巫诅咒很难去除，因此被人误会为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从我给你的书里看到的？里面的东西来自不同时期、不同的教派，会有一些偏差。没有哪句话是一定没问题的。把我手松开。”
庄续腾没有松开她的手，直到把它们按在自己脸上。
“不弄了！”莫甘娜收回双手抱在胸前，两只眼睛用力瞪着庄续腾，表达自己的不满。“你只是找借口来耍我，根本不想真正练习隐藏情绪的本领。我……”
“我错了，我真的需要练习，我不闹了。”庄续腾赶紧坐好，双手放在腿上，说道：“你弄吧，求求你了。”
“呼……你要不求我，我还真不想费力。真别动了！”
莫甘娜摆弄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调整出一个严肃、冷静、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从随身的包里翻出化妆镜，将这个表情照给庄续腾看。“这个表情是不是很经典？曾经教会的主教都要练习这个表情，他们说这是光明神对世人露出的真容。”
庄续腾运用超算武技·五闪，细致感受脸部肌肉的位置状态，将它牢牢记住。“光明神就是这样的？”他问道。
“只是神态，又没说光明神长成这样。根据教典的记载，每个人看到的光明神都是不同外貌，但神态上没有区别。教会认为神灵没有确定实体，也不依赖实体，它由态度、力量和智慧构成。你能发现这个表情的优点吗？”
庄续腾对着镜子摆弄表情，努力去理解，但最终只能摇头：“感觉不出来，但是我应该能维持住这个状态。可能看起来更自然一些，不像之前好像憋着脸。”
“哈哈，对喽，就是没什么优点。”莫甘娜坐了回去，面带微笑看着庄续腾，说道：“你要是刻意讨好我，一定能编出十条八条优点来。我个人也觉得这个表情除了符合人的自然状态外，没有任何优点。历史上的主教们都在往自己脸上贴金，给表情赋予了特殊的意义。你一说人为控制表情来掩盖内心想法，我立刻就想到了这件事。”
庄续腾照照镜子，然后放下，说道：“克服了之前表情的缺点，这就是它最大的优点。诶，莫甘娜，你也会摆这个表情吗？”
“不会。我可没有对着镜子做这个样子。”莫甘娜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小时候喜欢去看家里的旧画，好多过去主教、大主教的画像，都是这个表情，所以我印象很深。奈客，你练习这个，是要去非常危险的地方吗？”
庄续腾点点头，说道：“我要去和一些危险的人谈话，放出一些假消息。我没法告诉你具体的任务信息，我只能向你保证一点：我不是去坑害好人。”
莫甘娜轻轻咬了咬下唇，缓缓抬起双眸，目光微微抖动。“奈客，你在我不知道的任务中，有没有杀过无辜的人？”
“有。”庄续腾斩钉截铁地说道：“有些人是我要杀的，他或许不该死——我不能确定，但我的确把他杀了。我从小接受的教育里面也有道德和法律规范，偷袭不道德、未经审判而杀人是破坏法律，这两种事我都做过。我是为钱干的——雇兵任务本就是为钱——在这方面，我也没有什么可辩解的。我唯一能拿出来给自己维护一下的只有两条：任务之外我没杀过不相干的人，任务之内我没杀过手无寸铁者。”
“我应该把你抓起来，”莫甘娜低下头，低声说道：“但要在我自首之后……”
庄续腾听出她话里有话，便追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前几天抓到一个混蛋。我知道他卖毒品，害死了好几个人——这样的毒贩很常见，都是些贪得无厌的低级帮派成员。不过这一个家伙，我知道他丧心病狂，连孕妇都……我见过死者的尸体，那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