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一杯酒 第55章

作者:小楼听风云

  其余小旗官,都是小旗官都是杨戈自行任命,名义上是路亭绣衣卫据点的小旗官,但在官面儿上的身份,其实还是力士,也没有小旗官的腰牌、绣衣、佩刀。

  如今杨戈将他们的正式任命文书报了上去,他们才等于是正式做了官!

  绣衣卫乃是天子十二卫之首,品秩都是高配。

  从最低级的校尉小旗官开始,就正式有了官员告身。

  小旗,从七品。

  总旗,正七品。

  试百户,从六品。

  百户,六品……

  要知道,一县县令,也不过只是七品官。

  更别提绣衣卫本就品低权重,越级抓人如家常便饭。

  有道是新年新气象。

  一众得了小旗官告身的小旗,无不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心头都期盼再立功勋,不负自家百户大人的救命提携之恩。

  唯独谷统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很是难受。

  他做小旗官那会儿,所有小旗官都没有告身,大家都是暂领小旗官。

  他如今暂代总旗了,报上去的小旗告身,自然也就没了他的份儿。

  可他总旗的告身,也还扣在杨戈手里没往上报……

  等于是,他就等于是以力士的身份,在暂代总旗。

  这叫他自个儿如何想?

  这叫下边的小旗官们怎么想?

  当下谷统站在堂下,却感觉自己还在院子里,身后时时刻刻的都有好几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自己屁股……下的位置!

  他恨不得立马就发生什么大案,他好提刀冲上去砍死几个贼人,稳一稳自己屁股下的位置!

  但很不巧的是,底下的小旗官们,也都这么想的……

  杨戈虽然不愿浪费太多心思去玩弄权术、勾心斗角。

  但当年混迹职场吃的那些大饼、挨的那些大棒,可不是白吃的、白挨的!

  至少拿捏这群动刀子多过于动脑子的厮杀汉,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杨戈看来,谷统这些人大抵还是靠谱的,听指挥、行动力强,关键时刻也豁得出命去。

  就是在边军养成的那一身恶习太根深蒂固,怎么纠都纠不正!

  譬如喝兵血、收贿赂、吃孝敬……

  关键是还分不清轻重,不知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

  就比如谷统,明知他在办李家,还敢偷偷摸摸收李家的银子,给大牢里那群李家人开小灶,还自以为能瞒过他!

  这种人,不敲打敲打,能行吗?

  杨戈翻到一片例报,头也不抬的问道:“南镇抚司那个裴玉,还没走吗?”

  方恪拱手道:“回大人,裴玉尚在城内!”

  杨戈:“天天和李家的人混在一起?”

  方恪:“回大人,确是如此!”

  杨戈摇着头,将手里这篇例报扔到一旁,重新取出一篇问道:“开封的府兵过境又是怎么一回事?县衙有公文过来吗?”

  方恪正要开口,谷统抢先道:“回大人,开封府兵过境乃是为了追剿一伙贼人,县衙两日前曾递过一份知会文书过来。”

  他上前,从案头的文书中翻出一篇,双手呈给杨戈。

  杨戈接过来瞥了一眼,反手就摔到了谷统的脸上:“追剿贼人要追剿一个月?还恰好就堵在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上?我看他们这是坟头上撒花椒——麻鬼!”

  谷统身躯一颤,低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顶头上司的威势……越来越足了!

  方恪瞅了谷统一眼,上前道:“大人,开封那些县兵,应该是提前来堵那些来我们路亭伸冤告状的饥民。”

  “他们想堵你们就让他们堵?”

  杨戈抬起头来,回的是方恪的话,看的却是谷统:“你们身上的衣裳,是他们发给你们的?”

  谷统不敢答话,方恪继续接口道:“许是裴总旗嘱咐过谷总旗吧,毕竟是对家,这个面子谷总旗不得不给他。”

  杨戈:“你们这么怕南镇抚司?难不成是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瞒自己人不瞒外人是吧?”

  方恪:“大人,话也不能这么说,老话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嘛,谁知道咱以后会不会求到裴总旗头上?”

  杨戈:“哦,你们以后可能会求到裴玉头上,那以后会不会求到我头上?”

  谷统不想答,可实在是架不住这一上一下的一唱一和,只能硬着头皮抱拳道:“大人,卑职这就带人过去,驱散开封县兵!”

  杨戈正了正坐姿,双手在小腹前交叉,轻轻的说:“知错就改、既往不咎,若知错还不改……往后咱就换个地方见吧!”

  谷统心下一沉,抱拳应和道:“喏!”

  说完,他转身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不多时,堂外就传来一阵儿杂乱的脚步声。

  杨戈摇头:“这厮本事是有,但毛病也是真的多!”

  谷统曾在蓟州军任过副把总,带兵的确有一套,尤其是布置战阵、指挥作战,可以说是路亭绣衣卫据点第一人。

  若非如此,杨戈也不会在屡教不改的情况下,还留他在总旗的位子上。

  方恪笑道:“比起以前来,已经有所改观了……大人,咱们这么干,会不会太明显了?”

  杨戈:“你以为钦差是怎么来的?我们是北镇府司的人,和北镇府司一条心,不是天经地义么?”

  方恪低声道:“他们奈何不了沈大人,可不一定也奈何不了咱们啊,钦差一来,咱们可就扎眼了!”

  杨戈沉吟了片刻,轻声道:“来就来吧,有什么招我都接着,总不能又想做事,又一丁点风险都不肯担吧?”

  方恪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淡淡然,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便知这件事没得商量了。

  他也感觉到,顶头上司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以前就固执,现在好像更固执了!

  他转而说道:“家里边对您的新任命还没下来,我估摸着,应该会让您去坐镇开封府,兼领路亭。”

  路亭县处在开封府与洛阳中间,两边相距都不超过三百里路。

  杨戈摇头:“我家就在路亭,我哪儿都不去!”

  方恪劝解道:“以您的才能,委屈在路亭确是大材小用了,开封那边施展的空间更大,您过去后晋升也能更快一些……”

  杨戈:“你确定你这不在讽刺我?”

  方恪笑着拱手:“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您在任上办的一桩桩、一件件要案,您自己心头没数儿,卑职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咱别的不说,您若是没有才能,沈大人能这么快就擢您出任试百户?”

  “要不然……”

  杨戈捏着下巴打量着这厮:“家里若真要让我兼领开封,你替我过去坐镇?”

  “不去!”

  方恪想也不想一口拒绝,连客套词儿都直接跳过了:“卑职还想继续留在大人身边,聆听大人教诲!”

  去开封?

  哪有继续留在杨戈身边升得快啊!

  镇抚使有多看重杨戈,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你见过哪个上官,主动给属下送年货的?

  “那你就给我想想法子,别让家里边把开封安排给我!”

  杨戈抱着双臂老神在在:“反正我是不会去的,让谷统他们去我又不放心,真要有任命下来,只能是你去!”

  方恪无奈的苦笑道:“哪有您这样做官的……”

  杨戈比他还无奈:“要不是沈大人给我扛了这么大雷,我不好意思撂挑子,这个试百户我都不想干!”

  换了其他人说这种话,方恪肯定会暗地里吐一口唾沫,骂上一句“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可杨戈说这个,他还真无话可说。

  大多数人做官,都只想要权力,责任那是能不沾就不沾。

  杨戈倒好,摆在眼巴前的权力却只当看不见,明明看不见的责任却拼命往自己身上揽……

  只怕他做店小二,都比他做绣衣卫的百户舒心。

  方恪不知道怎么答,只好转移话题:“要不,咱还是说说钦差的事儿吧,上边让咱们协助钦差查案,这个担子可不轻!”

  杨戈:“你有什么想法?”

  方恪小声道:“看粮市那边的动静儿,这个钦差下来多半是走走过场,要我说,咱就别废了那个心思了,怎么把这尊大神接过来、怎么把他送回去,只要他不在咱们的地头上出事儿,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杨戈轻叹了一声,淡淡的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方恪紧紧的盯着他:“您可别又整什么幺蛾子,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

  杨戈莫名其妙:“我能整什么幺蛾子?”

  他的确不甘心他和沈伐联手闹了这么大一场,却只换来一个过场。

  但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

  他已经问心无愧了。

  无论结果如何……

  他都能接受!

  方恪摇头:“卑职就这么一说……卑职记得,建宁年间钦差出京就出过一回事,那是中宗皇帝派遣钦差南下督查江南织造,也不知那个钦差是查到了什么,人莫名其妙的就死在了扬州,连当时六扇门有名的四大名捕前去,都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您猜最后结果如何?”

  杨戈被他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结果如何?”

  方恪一句一顿:“扬州五品以上的官员具数流放岭南,五品以下的官员一体斩绝,江南织造局上下按名夷三族……株连过万!”

  他说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