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楼听风云
……
入夜时分,老掌柜的卧房被橘红色的光亮照得亮堂堂。
在病榻上盘桓了近两个月的老掌柜,坐在主位上,苍白消瘦的面容被橘红色的光亮照得红光满面。
他看了看右手边一手抱着小光宗一手拿着拨浪鼓逗弄他的刘莽爷俩,再看了看左手边捏着酥肉边吃边话家常的刘邓氏、赵渺妯娌俩,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温暖的光亮。
“火爆腰花来喽!”
系着围裙的杨戈快步走进卧房,将一大盘红彤彤的火爆腰花稳稳当当搁在一桌菜肴中心,一股鲜香中略带着几分酸辣气息复合香气登时在卧房里弥漫开。
“哇……”
赵渺双眼放光的鼓掌捧场。
刘邓氏也笑容满面的称赞道:“二叔的手艺,真没得说,那皇帝老子吃的御膳,也不过这样了吧?”
杨戈“嘿嘿”的笑了笑。
赵渺也跟着“嘿嘿”的笑了笑。
杨戈扯下腰间的围裙:“起筷啊,都愣着干嘛?”
刘莽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这不是等你吗?”
“等我做啥?你时候听说过做厨子的挨饿?”
杨戈搬了椅子坐到老掌柜对面,提起筷子夹起一块改了十字花刀改得均匀而细密的腰花放进老头碗里:“您快尝尝,看我这手艺退步了么?”
老掌柜笑呵呵的点着头,提起筷子夹起碗里的腰花送进嘴里细细的咀嚼,吃了太久寡淡无味流食的味觉乍一尝到这股开胃的酸辣味道,竟酸得老掌柜老眼中泛起了泪花。
他冲杨戈竖起一根大拇指:“没得说,比你以前做得还要好!”
杨戈松了一口气,顺手给赵渺碗里也夹了一块腰花:“别看着啦,都吃啊……”
“吃吃吃……”
刘莽早就等不及了,闻言迫不及待的提起筷子夹了一块腰花送进嘴里,闭上眼细细品尝:“这味儿,绝了……”
“哇!”
小光宗适时发言,打断了他爹的美食家范儿。
刘莽连忙夹起一块腰花,欲要喂给小光宗,却被杨戈一筷子给按住了:“哥,光宗还小,少吃点重口味的吃食……”
他放下筷子,用勺子从鸡汤汤盆里捞起一条炖得肉都快散开的大鸡腿,放进刘莽碗里:“慢点吃,一次少喂点,小心别卡着了……”
刘莽:“哦哦哦!”
另一侧的刘邓氏见状,嫌弃的用筷子指着刘莽,对赵渺说道:“你瞅瞅、你瞅瞅,这爹当的还没他二叔仔细……渺渺,你们也赶紧生一个,俺跟您讲嗷……”
她越说声音越小,一看就知道是在说些妯娌间的体己话。
赵渺红着脸点头如捣蒜,一边点头边夹菜一边瞥身旁的杨戈,偷偷摸摸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偷坚果的小松鼠。
而杨戈一边给对面的老掌柜夹着菜,一边和身旁的刘莽先聊着粮市上的行情:“这两天粮市上有起色吗?我们这边都暖和了,南方的粮道应该已经通了才是。”
刘莽吃了一大块油汪汪的回锅肉,回道:“没起色啊,整个粮市上还是只有咱家一家在开门做生意,其他粮号不是没货,就是货少了不敢开门做生意……”
杨戈端起拇指杯与他碰了一下:“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刘莽端起拇指杯:“反正咱是没听到什么风声,要不,明儿我去给你打听打听?”
杨戈仰头一口饮尽,摇头道:“算了,明儿看能不能抽空走一趟连环坞,看看方恪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刘莽:“想去就去吧,家里有我呢,老头这两天也好多了……”
说着,他看向身侧的亲爹,却发现亲爹双手扶着扶手端坐在太师椅上,半眯着双眼似在小憩,嘴角似还带着几分满足的笑意。
刘莽疑惑的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老头:“咋的啦这是?闹着要吃火爆腰花,人小哥儿做了这么大一桌子菜你却打瞌睡……”
老头却纹丝不动……
刘莽愣愣的望着亲爹,一时竟不知所措。
“铛。”
杨戈手里的筷子无声无息的落到了碗碟上,嘴唇颤抖着垂下眼睑,泪如雨下。
“爹!”
刘邓氏惊慌失措的悲伤呼喊声,惊醒了刘莽。
他看了看对面使劲儿摇晃着老父亲的婆姨,紧紧的抱着小光宗,用罕见轻柔的语气低低的说道:“别吵爹,他累了,让他好好歇会儿吧,我们好好陪他把这顿饭吃完……”
他低下头,伸出筷子去夹菜,豆大的眼泪却打得碗碟‘啪嗒啪嗒’作响。
……
昭德元年,正月十七晚。
一生积德行善的悦来客栈老掌柜刘德贵,在满屋亲人的陪伴下,笑着合上了双眼,再也没睁开……
第262章 虎入深山
老刘家门前响亮而悲怆得鞭炮声,在安静的夜空下传出去老远、老远……
一道道温暖的灯光,就像是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在口口相传当中从老刘家附近向着整个路亭扩散。
安睡的路亭重新醒来,无数路亭原住户自发的穿好衣裳的,打起火把沿着长街慢慢得涌向老刘家……
众所周知,路亭得原住户们其实都知道,那位天下的杨二郎二爷,就是悦来客栈那个和气的年青掌柜的。
只是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在都配合杨戈演一场名叫‘我们都知道你是谁,但我们都装做不知道你是谁’的大戏,小心翼翼得守护着杨戈在路亭的那份平淡和安乐。
为此,他们不但选择性的无视了悦来客栈的种种特异,还给那些特异找出了种种“很合理”的理由,忽悠哪些少见多怪得外乡人……
但这出大戏演到现在,似乎终于到了该落幕的时候了。
活人的事,他们能演。
死人的事,也能演吗?
若真让悦来客栈老掌柜的就这么冷冷清清的走,恐怕路亭就再也留不住二爷了……
街头巷尾,路亭县的原住户汇聚成人山人海,相互间唏嘘着老掌柜的也算有福,撑过了这个春节。
暗地里,还有无数人在拍桌子、摔杯子,用最蛮横、最不留余地的话语,勒令手下人必须要赶在X天之内将悦来客栈老掌柜离世的消息送到XXX的手上。
几乎所有深入了解过杨二郎的人,都知晓老掌柜对于杨二郎来说意味着什么。
某种意义上,杨二郎对路亭县的庇护,都是从老掌柜的身上延伸出来的……
而今老掌柜的离世了,收住冷月宝刀锋芒的最后一柄刀鞘……没了!
不同的是……
有些人勒令手下必须尽快将消息送回去,是担忧自家主心骨不能赶在老掌柜的上山之前赶到路亭,坏了与二爷的交情。
有些人勒令手下必须尽快将消息送回去,是担忧自家主心骨不明就里的在这个时间点搞事情,一头撞到了冷月宝刀上。
还有些人勒令手下必须尽快将消息送回去,是知晓主心骨的某些布局,在拼了命的补救……
甚至还有些人,已经一声不吭的偷偷卷起铺盖卷,连夜跑路了:救不了、没救了、等死吧!
无数快马雪夜狂奔出路亭,上至庙堂之高、下到江湖之远,尽皆闻风而动!
连诸如山贼马匪等等身处庙堂、江湖边缘地带的特殊群体,收到消息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关门歇业……
杨戈久不出路亭,外界已有许久没有关于他的传说,许多他的名号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天下大大小小的势力首领案头,才令他们陡然醒悟……
路亭那位,已经不在是什么天下第一。
他是一座山。
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无论你听未听说过他,无论你认不认可他……
他都在那里!
……
翌日清晨,下起了细盐似的小雪。
老刘家的院子里却人满为患。
老掌柜生前的亲朋好友和街坊邻居们,自发的扛着自家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前来,在院子里搭起露天灶台,在院子外的街道上摆上流水席。
似乎每一个走进这条街的人,都能在这场丧事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有人去迎客、有人去接礼,有人去掌勺、有人去劈柴,有人去洗菜、有人去洗碗……刘莽更是被一群阴阳先生使唤得满地乱窜,压根就没时间悲伤。
独独披麻戴孝的跪在老掌柜灵前烧纸的杨戈,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很怪异……
要说悲伤吧,好像也没那么悲伤。
自打老头病倒后,就是他在各方求医问药给老头医治,也是他一直守在病榻前伺候老头、给他调理身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老头的情况,所以老头虽然走得依旧突然了些,但他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他能接受得了。
要说遗憾吧,好像也没什么遗憾。
老头最后盘桓病榻的这一个半月,辛苦是辛苦了些,但也没遭什么大罪,而且最后时刻是在他们所有人的陪伴下笑着走的,临了还吃了一口他最喜欢的火爆腰花,这怎么着也算得上是喜丧了吧?
他都想得通,但他就是打不起精神来,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做。
哪种说不出是抑郁还是迷茫的情绪,就好像他这幅皮囊下的血肉都突然消失了,外界的风都能顺着他天灵盖吹进他的身体里,拉扯着他的三魂七魄在他的身体里荡来荡去、荡来荡去……
适时,有客人裹挟着一身寒风走进灵堂内,给老掌柜下礼。
杨戈将手里的纸钱扔进火盆里,机械的俯身磕头还礼。
有人扶住了他,低声劝说道:“二爷,节哀顺变啊!”
“是啊二爷,人老了都这一天的,听说老掌柜的是在团圆的时候无声无息的走的,这已经是喜丧了……”
杨戈茫然的抬头扫视,才发现面前站着的是萧宝器、流氓、跳蚤和狗屎哥四个。
他勉强挤出笑容,朝着外边的流水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晓得、我没事,来都来了,吃口便饭在走,啊……”
哥四个看着杨戈这幅无精打采的模样,还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什么,只能点头道:“您就别招呼我们哥几个了,我们晓得坐,左右没事儿,我们哥几个就留这儿看看能不能给刘家大哥打打下手,您要有啥事,尽管招呼我们几个……”
杨戈强笑着拱手:“多谢了。”
哥四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无声叹息了一声,转身出去。
上一篇:被魔女附身后,我成了法外狂徒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