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锅里鸭
江玉燕笑道:“你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也很可爱。”
顾长生愣了一下,“可爱?”小姑娘你是不是对可爱有什么误解?
江玉燕把核桃壳一点一点碾碎了,用手指捻起碎末玩,感受着自身的真气,抬眼朝顾长生一笑,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桃仁。
“倒杯水。”顾长生道。
“好嘞姐姐!”
江玉燕站起来微微蹲身施了一礼,自己乐着就去沏茶了。
顾长生经常要记账,反而是她没什么事,空闲也比顾长生多。
“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好像心有灵犀?”
江玉燕倒好了一杯茶推到顾长生手边,一边坐下问。
“有吗?”
“有的。”
“好像是,毕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想法一样也合理。”
“难道就不能是天生的吗?”江玉燕趴在桌上侧头问。
顾长生喝口茶笑着说道:“你真当我们亲姐妹了,还心灵感应。”
摆放桌椅的林子耳朵悄悄支棱起来,原来不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妹吗?结义的?抱养的?谁是被抱的那个?
江玉燕曲起手指,夹着一小片碎核桃壳,轻轻一弹,林子揉揉脑袋又恢复了正常干活的速度。
“看,都以为我们亲姐妹呢。”江玉燕努努嘴。
顾长生笑而不答,放下账簿伸了个懒腰,手撑下巴望着客栈门外。
中午时路仲远来了,伙计忘了给后院多送一份饭食,他只能来这边吃。
要了一壶酒,一碗面,也没菜,路仲远就坐在角落一个人自斟自饮,不时看向柜台那两个掌柜。
顾长生遥遥施礼了一下,便不再关注他。
路仲远忽然对这两个外表温和出手狠辣的女掌柜有点兴趣。
不是男女之间的兴趣,而是好奇,她们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何要入这个江湖。
他虽是大侠,却并不迂腐,只是行事过于奔放,十几年前除恶时衣服都能拧出血来,狠辣不狠辣的,说起来,还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他。
燕南天也是生撕对手的狠人,就是因为手段刚烈,才闯出偌大的名声。
要是有人觉得大侠都是迂腐仁慈之辈,那就错了,起码这二十年来的大侠都不是如此,他们的侠义仁心都是对一般人。对待恶人,也就说话算话,一诺千金的习惯显得有点迂腐,若说厮杀时的手段,不认识他们的人都分不出哪一方才是恶人。
横江一窝黄花蜂盘踞长江,恶名远扬,看见已经退隐江湖的‘长江大侠’史扬天路过,都是一头冷汗,面色苍白的恭送人家过去。
这都是一刀一枪生生杀出来的威望,要震慑恶贼,只能比恶人更凶狠。
因此当听说她们经营客栈的一些传闻,路仲远也没什么恶感,反而像是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现在年岁大了,当年的心气都被消磨了不少,没有那么冲动了,再看现在的青年才俊,只觉得一代不如一代。
反而这两个掌柜,很合路仲远的眼光,只是……不知为何,燕南天说她们不是一路人。
那是哪路人呢?
路仲远喝了口酒。
这个乱世江湖,总也就那么几种人。
他觉得燕南天有些武断了,年轻本就是要肆意张扬,只要心中无恶,迟早走上他们的路。
思量间,一碗面端上来。
路仲远浓眉微挑,只觉香味扑鼻,细看简简单单的面里也没放什么东西,只是点缀了一点葱而已。
“这是什么面?”路仲远拉住伙计道,他刚刚只是点了最便宜的一碗面,最便宜的一壶酒。
“葱花面,才上菜单没多久。”伙计笑道。
“挺香。”
路仲远放开伙计让他去忙,挑起一筷子尝了尝,顿时眼睛一亮。
虽然看起来简单,却是极合胃口,一碗面吃完把汤喝干净,路仲远唤来伙计又要一碗。
两大碗面下肚,吃饱喝足,路仲远长舒了口气,摸摸身上,掏出来几个铜子儿,上前放在柜台上,朝前一推。
顾长生眉头跳了跳,实在是路仲远赶一路见过燕南天之后,到现在还没洗过澡,铜钱也是脏兮兮的,她甚至不想拿手去碰那几个铜子。
“给多了,收回一个就好。”顾长生拿毛笔尾端戳回去一个。
“倒是物美价廉!”
路仲远笑一声,很干脆地收回了一个铜钱。
顾长生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路大侠一路奔波,还没好好歇息,我让小二备好热水,等下可以去休沐一番。”
路仲远闻言低头嗅了嗅胳膊,这动作看得顾长生和江玉燕眉毛又是一阵乱跳。
“好说!那这个铜子还是给你们收回去吧!”路仲远不愿占这个便宜,又实在没什么钱,把刚刚收起来的铜子抛了过去。
看着路仲远跟伙计离开,顾长生皱眉叫另一个伙计过来把几个铜子拿走,再擦擦柜台。
“这毛笔不能要了。”顾长生嫌弃道。
平时那些江湖人也不怎么讲卫生,但没路仲远这么过分的,好像连赶十天路从没休息过一样。
——她却是几乎猜对了,近几天路仲远一直策马狂奔,日夜兼程赶到了这里。
江玉燕憋着笑,忽然被顾长生拉过去深吸了一口。
“好多了。”顾长生揉揉鼻子。
还是江玉燕的头发好使,皂荚留下的淡淡清新味。
第54章 054:江湖
江玉燕捂着头发,带点茫然地看着顾长生。
顾长生:“唔……有点像吸猫。”
“什么叫吸猫?”
“就是刚刚那样子。”顾长生嘴角勾起,带着神秘的笑。
一脸不解的江玉燕还蛮好玩的。
“猫……莫非你说的是衔蝉奴?”江玉燕想了想问道。
“大概吧……”
顾长生收拾一下柜台,等午时客人渐少,便点一下收来的银子。
路仲远从客房出来,面貌焕然一新,道谢之后就背着剑离开了。
顾长生抬手一招,伙计就过来了,“把那间房好好打扫一下,太脏了。”
“好的掌柜的!”
伙计也很少见这么脏的人,也是颇为嫌弃地去收拾刚刚的房间了。
后面几天路仲远跟着燕南天学习神剑诀与南天神拳,顾长生二人便也没再过去打扰,三餐叫伙计多送一份过去,路仲远也不用再自己花钱过来吃碗最便宜的面——
那几个铜子儿顾长生真看不上。
也不知道这些大侠一个个是怎么混这么穷的,剿恶之后就不知道给自己留点钱?全都分发出去了?
难以认同,顾长生觉得首先犒劳自己,自己过得好了才能去帮别人。
反正她是无法忍受自己和江玉燕两个人脏兮兮带着馊味,反而把钱拿去救济别人。
虽有饭送到燕南天的小院里,路仲远还是常来。
一天习武之后,他就会到客栈找一张角落的小桌,要一壶最便宜的浊酒,也不用菜,就那样慢慢地一点点品,仿佛杯里不是最次等的浊酒,而是价值千金的绝世佳酿。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二掌柜处理了两次喝醉酒想找事的江湖人,路仲远在一旁喝酒也没出手,仿佛看不见一般,自斟自饮。
隐迹江湖十余年,新一代的青年才俊不说比他和燕南天,就连和当年次一等的威远镖局的沈轻虹那等人比起来也差得远,唯有这两个年轻掌柜的心气儿,让他看见了年轻时自己的样子。
不欺弱怕强,为了剑法精进敢说见识燕南天的神剑诀,即使面对自己这十几年前便声震江湖的剑客亦没有唯唯诺诺不敢顶撞。
“你为何拒绝了旁观燕大哥传我神剑诀和南天神拳?”
顾长生低头算账,却听见路仲远的说话声,抬起头看看,确定是和自己说话,便摇头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路仲远笑问:“你是哪路人?”
顾长生道:“你们是大侠。”
路仲远道:“大侠难道是天生的么?”
顾长生摇头:“不是天生的。”
路仲远奇怪道:“这便更奇怪了,你宁愿不学那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剑法,仅此一事,便能看出你二人有自己的心气,不是什么奸邪之人,却又不要与侠扯上关系?”
顾长生冷冷道:“路大侠可知我们姐妹没习武之前是过什么日子么?”
路仲远道:“我如何知晓?”
顾长生道:“我们俱是普通人的时候,杀的江湖人,已不下一手之数。”
路仲远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如何做到的?难道下毒?”
顾长生摇头道:“我们两个都不懂药性,也不会毒。”
路仲远道:“那……”
顾长生道:“插眼,背后戳刀,这两样若是用得熟了,寻常江湖人也是挡不住的。”
路仲远怔住,他无法想象,两个女孩子如何把这两样招式用熟。
顾长生冷漠道:“你见过插人眼睛的大侠么?”
路仲远摇头道:“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顾长生道:“若是遇见打不过的人,我们还是会插人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