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锅里鸭
马车又行驶了很久后停下，薛可人跳下车打开门，车厢里有点淡淡的醉人香气。
一条腿从车厢里伸出来，落在地上，踩实之后望向眼前老旧的破宅子。
曾经精致的小院被扩建过，如今也荒废了。
在破旧门扉的吱呀声中，顾长生推开了这扇门。秋风荒草，白杨枯树，这阴森凄凉的庭园看不见人，连鬼都看不见。
满院秋风，她踏着厚厚的落叶穿过庭院，走上台阶，轻轻一纵跃上屋顶。
后院之中还有后院。
庭院已深，深如墨。
“你徒弟玩的很荒淫啊。”顾长生道。
江玉燕皱了皱眉，对顾长生的用词表示嫌弃，“你知道？”
“看这大院子。”顾长生指了指扩出来的地方。
“也许是收了很多徒弟呢。”江玉燕道。
顾长生面无表情望着她，“你信吗？”
江玉燕沉吟了一下，又沉吟了一下，望着院里的布局，抬头望天吹了声口哨。
薛可人远远站在院里，打量着这个废弃的庭园。
顾长生和江玉燕推门进了屋，四下打量打量，有用的早已经被人搬空了，就剩下破旧的桌椅床铺。她到处瞧瞧，那倒霉徒弟有没有在柱子上墙上留下点别的什么，一无所获。顾长生掩着口鼻走出来，各个屋子看看，一直到了后院，推门时她犹豫了一下。不会看到某一间房里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吧？隔了这么多年扒徒弟底裤，实在有点过分。江玉燕倒是没那么多想法，轻轻推门而入，顾长生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的太龌龊了，江玉燕就没有想那么多。
夕阳渐渐沉了，院里的白杨树簌簌落叶，染上了一层桔黄。
没有半点收获，那徒弟就在剑里留了个字，可能天天快活着根本没想过别的。
秋已深。
慕容秋荻也很头疼，究竟要怎么去找一个早就覆灭多年的组织势力？
就算把整个江湖翻过来，恐怕也找不到当年的青龙会踪迹，但那两个人好像得到了什么消息，证明青龙会还存在。
若是这么庞大的组织势力一直存在到如今，绝不会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神剑山庄搜集了很多江湖上曾经轰动一时的名家兵刃，在这些兵刃的主人事迹里，倒是可以拼凑一点东西出来。
慕容秋荻在密库里一连待了五天，吃喝都有人送进去，她出来时见到阳光都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由拿手遮了遮眼睛。
谢晓峰一身白衣，身材颀长，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她。
慕容秋荻见到他愣了一瞬，旋即抿嘴露出柔柔的笑意，眼眸清亮。
近一个时辰后，慕容秋荻头上带着浅浅的汗珠，揉着手腕，脚步轻快地从房间里出来。
第327章 327：控心
“你记不记得，我那时候经常用你的雕刻练手？”
夜深，顾长生躺在床上。
江玉燕也躺在床上。
对于顾长生忽然间的话，江玉燕抬了抬眸，道：“嗯，穿衣服不穿衣服的都有。”
“我是说……”顾长生思绪差点被打乱了，顿了片刻道：“也就是她见过这柄剑。”
“嗯？”江玉燕回过神，曾经的雕刻都毁掉了，但有时候顾长生雕刻她持剑的模样，都是用那把剑的。
“也是……她还经常凑过来瞧。”江玉燕说，“不过能记得住吗？”
“兵器谱前十的兵刃，只有一把嵩阳铁剑是剑，那时候没有什么名剑。”
有宝剑，却没有名剑，非常有名的剑。
与嵩阳铁剑齐名的，也就阿飞那个破铁片子，还有荆无命的精钢剑。
“后来若是有了一把名剑，还叫长生，她会不会有兴趣？”顾长生道。
“唔……不至于吧？”
“我实在想不到她为什么会觉得这柄剑是你的。”
“能掐会算。”
江玉燕懒懒环住她道。
要说不可捉摸，顾长生才是最不可捉摸的，在经历过顾长生未卜先知的磨练后，江玉燕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早就习惯了不去追根究底。
顾长生和她不同，凡事都会有个因由，只要细思，总会找到蛛丝马迹。
“伱说她除了琢磨七大剑派的女侠和魔门公主外，闲着的时候干嘛？不就是穷极无聊找找师父，结果发现，哎，这小子手里的剑怎么眼熟，名字也眼熟，会不会是小师弟啊，结果发现……你别乱动，我想事呢！”
“你想你的呗。”
“很累了。”
“我帮你放松一下，应该的，薛可人在旁边屋，小声点。”
“我在想很严肃的……嗯。”
“我也在做很正经的事，说不定你奇经八脉忽然就通了，思维也一下清晰了。”
十一月已经开始冷了。
薛可人换上了厚衣服，坐在车厢外，一只腿搭在车上，一只腿垂着，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的马夫。
世事很奇妙。
原本她宁愿做个婊子也不愿待在夏侯星身边。
现在她却成了马夫——
不管怎么说，做马夫也比做婊子要好十倍，薛可人并没有什么不满，相反，她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既能走南闯北，又不用担心夏侯星，还不用面对慕容秋荻那个疯婆子……慕容秋荻奇奇怪怪的，竟然拿手喂她东西吃。
江湖人都有病。
对于两人在寻找什么，她也不在意，现在两人寻找无果，好像也淡了心思。
几个月过去，顾长生没有回去，而是转向来了小河边，青龙会的事找不到，不耽误燕十三寻找剑。
薛可人将马车停在远处，坐在马车上啃苹果。
顾长生走到了河边。
青草已枯了，流动的河水彻骨冰凉。
孤舟，渔翁，木剑。
燕十三坐在船头，遥望着远方白云。
“这柄剑如何？”顾长生也坐在石头上，朝燕十三问。
燕十三看了一眼，道：“好剑！”
“确实是好剑。”
顾长生把剑放在膝头，这把剑曾经击败过叶孤城，也算是一把名剑了。
不管宝剑还是好剑，它都当得起。
燕十三瞧了一眼这个女人，上次来时一身红衣，现在则是穿着黄衫，头上束着一枚玉环，看上去不像一个江湖人，而像是哪里的世家闺秀。
“什么时候拿回你的剑？”顾长生问。
“快了。”燕十三说。
他轻柔地摸着手上的木剑，粗糙的手，光滑的剑。
“那一剑能不能击败你？”燕十三忽然问。
顾长生摇头道：“我不知道。”
燕十三深深地望着她。
“我们所学是不一样的。”顾长生道。
燕十三道：“我知道。”
顾长生道：“你知道？”
燕十三道：“从医术就能看得出来。”
顾长生恍然。
燕十三很沧桑，他的眼睛却是明亮的，年轻的，破旧的黑衫掩不住他身上的锋芒。
仅用残招推演出第十四剑，并且教给慕容秋荻击败谢晓峰，眼前这个女人看似平凡，却深不可测。
“神剑山庄还在找你？”顾长生看见了船头的血迹。
燕十三笑了笑。
神剑山庄做主的人并不是谢晓峰——他们这种人，也无法去管好什么，做好什么庄主。他知道，之前神剑山庄淡泊，是因为谢晓峰战无不胜，而谢晓峰不再战无不胜时，蝇营狗苟就出来了。
“都是手下人乱来。”燕十三淡淡道，这就是江湖。
如他们这般平静地坐下交谈，反而是江湖中的另类。
换作沉剑前，他也做不到。
顾长生望着燕十三鬓角的白发，忽然笑道：“看你的模样，我忽然想起了一位故人。”
燕十三道：“哦？”
顾长生道：“也是一个醉心于剑的人，宁可死在剑下，剑就是他的生命，抛妻弃子，只为了更纯粹的剑。”
燕十三笑道：“我根本没有妻儿。”
顾长生道：“那还是你更聪明一点，沉剑了也是独身一人在船上飘荡。”
燕十三道：“江湖生，江湖死，何必牵连到别人？”
顾长生道：“谢晓峰若有你这个心态，也不至于有现在了。”
燕十三问道：“谢晓峰怎么了？”
顾长生笑了笑没说话，燕十三侧头看向远处，那边枯黄的草里有了些许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