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锅里鸭
李寻欢神情一滞，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握拳捂着嘴朝向车窗，外面的寒风吹进来，使他咳嗽愈加厉害。
江玉燕睁开眼睛，眼神古怪的望向李寻欢手里紧紧捏着的半个木雕——原来你小子这么不正经，谁也不用看不起谁。
李寻欢咳声渐止，脸上浮起怒色，又渐渐恢复平静，变得苦涩。
确实，相比起这二人，他更加不堪。
“在中原千万不要被人看到。”顾长生伸出食指竖在唇边。
她眼睛微眯，神情认真，唇角带着笑意，如此提醒。
李寻欢垂眸，手里木雕被他搓掉了轮廓。
顾长生笑道：“真要手闲，那个武林第一美人挺不错的，雕出来还能卖些钱买酒喝，想来会很受欢迎。”
李寻欢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顾长生道：“江湖里的红尘客罢了。”
李寻欢摇头道：“我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二位如此高手。”
顾长生淡淡道：“伱若听说过的话，就无法安然坐在这里了。”
李寻欢怔了半晌，将手里搓掉轮廓的木头扔出车外。
他从来不给木雕刻上五官，以为这样别人就认不出来雕像是谁，可了解他的，又有几人会猜不出来？
自欺欺人罢了。
“你说得对，已经入了中原，不能让人看到。”李寻欢说。
“我说的是这会给你带来麻烦，你想的是会给她带来麻烦。”
“我一个一无所有之人，怕什么麻烦？”
“随你。”
顾长生将手上的木雕细琢，头发散乱，脏衣狼狈的袖珍版江玉燕愈发活灵活现。
“你找到活计呢？”
江玉燕唇角勾起，低声喃喃。
顾长生将木雕递给她，收起小刀，望向窗外。
“李探花，枷锁向来都是人给自己戴上的。”顾长生说。
李寻欢喝了一大口酒，望向两人，本不想说话，看江玉燕手里把玩的木雕，他忽然道：“你们没有枷锁么？”
“你觉得呢？”
“看来是没有的。”李寻欢眼中露出一丝羡慕。
在不久前，他还觉得两人有点离经叛道，内心为之惋惜。
现在他却感到了由衷的羡慕。
究竟是怎样的经历，能让两人做出如此的决定？
他猜不出来，不过他很确定，她们一定是经历过很多的。
车轮碾过雪花的嘎吱声回荡在荒野里。
临近保定。
曾经的李园，如今的兴云庄，就是在保定府。
顾长生忽然记起了怜花宝鉴，此时应该是在林诗音手里。
她很纳闷，林诗音究竟有什么资格，又是以什么身份，嫁作他人之后，还截留着前辈送给李寻欢代为保管的当代武学宝典‘怜花宝鉴’？
王怜花本意是让李寻欢代为寻找一个心性好的衣钵传人，在江湖上来说，每一门武学都是毕生心血，从不外传，这几乎仅次于托孤之重的事情，她怎么敢的？
若不是当年陆小凤时江湖环境变化，武学萧条也有路仲远的份，不想辜负路仲远的努力，她会将达摩神经传给老实和尚了。
回想慕容九秀的英姿飒爽，张菁的意气风发，邀月的狠辣，沙曼的出尘脱俗……
人比人得扔。
“妇道人家。”
顾长生头一次觉得，有的人真是难顶。
若真让林诗音嫁给李寻欢，可能就没有小李飞刀的武林神话了，这样一个任性且拎不清的女人……
龙小云养成那样，林诗音的因素绝对比龙啸云大。
马车顺着大路进城。
保定府如今同样是银装素裹，满地积雪布满了行人足印。
入了城，顾长生和江玉燕下车告别。
“别忘了。”
顾长生拿着木雕晃晃，带着江玉燕转身离开，于寒风中远去。
李寻欢望着两个裹着狐裘的背影离开，喝一口酒，接着弯腰咳嗽片刻，再抬头，两人已消失无踪。
想到顾长生刚刚的提醒，李寻欢忽然笑了，他想起顾长生说的雕刻武林第一美人的木像拿去卖了换酒喝。
很受欢迎？
那得刻脱了衣服的第一美人，才能很受欢迎。
这两个女人……
李寻欢仔细回想，武林上竟没有和她们相似的江湖儿女，洒脱，且有趣。
还偷偷躲在梁上看人家美人脱衣服。
第190章 190：苟王
客栈饭厅里，已快坐满了人。
伙计提个铜壶叮叮叮一阵敲打，大声提醒着饭厅里的客人，“各位客官可想知道江湖豪杰、武林奇侠的前辈故事么？孙老先生准午时开讲！还可以一边吃着饭喝着酒。”
临近饭点，在这三九寒冬温上一壶热酒，坐在饭厅里吃点小菜听人说书对江湖人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只看坐满了大半的饭厅，和其他饭铺酒栈比起来的火爆程度就能看出来，除了赌钱喝酒外，江湖人也是喜欢八卦的。
江湖里的事永远充满了刺激，无论是初出茅庐的少年，还是郁郁不得志的江湖老手，都不会拒绝听前辈名侠的事迹。
听着这些江湖豪杰的事迹，不知不觉就会将自己和故事里的人融为一体，心头的积郁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发泄了。
更何况，听多了、知道的多了也还能在茶余饭后当作谈资，以显得自己博闻广识，提起哪个江湖名人，都可以拍着胸脯喝一碗酒说‘那个高手呀，我知道！’，而不是旁人谈的热火朝天，自己两眼一抹黑插不进话题。
靠窗的桌子上坐着个穿着蓝布长衫的老者，白发苍苍，闭着眼睛抽着旱烟。
他旁边有个很年轻的大姑娘，梳着两条大辫子，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笑容明朗。
她眼睛扫视着饭厅，又两个女子进来，肩上披着白狐裘，衣着普通布料却极好，气质出众，这位辫子姑娘眼睛不停在她们身上转。
跟着爷爷走南闯北混迹茶馆酒楼说书多年，她眼力自然不俗，见饭厅人已差不多坐满，更是有贵人进来，顿时轻轻咳了一声。
抽着旱烟的蓝衫老人将旱烟袋往桌上轻轻一敲，道：“红儿，时候到了么？”
姑娘道：“到了。”
老人这才睁开眼睛，他的人虽然又老又干，眼睛却很有神，目光一扫，每个人都觉得他眼睛在瞪着自己。
辫子姑娘已捧了茶过来，他掀开茶碗盖子，吹着碗里的茶叶，小啜了几口，忽然道：“地下楼兰古城险，沈大侠智斗快活王。”
他话头一转，道：“各位可知道沈大侠如何到了楼兰古城么？”
这话自然不是真的在问人家，只是找个人将话头接下去而已，姑娘将大辫子甩了甩，好奇道：“楼兰古城在何处？沈大侠怎么会跑到那地方去？”
两人一唱一和，将十几年前的旧事婉婉道来，故事曲折，惊险刺激，其中自然加入了吹嘘夸大的成分，什么沈大侠一掌碎石，将马车大的石头劈成两半。
说到关键处，孙老先生忽然有些犯困，抽口旱烟闭目打起瞌睡来。
辫子姑娘着急道：“你老人家怎么不说了？这不是吊人胃口么？”
老人闭目又抽了口烟。
辫子姑娘恍然大悟，“原来你老人家是想喝酒了！”
不但她明白了，饭厅里的人也都明白了，顿时笑着掏腰包摸银子，店家伙计已拿了个托盘等着收钱。
辫子姑娘偷偷瞥了一眼角落那两个像贵人的女子，却没想到对方也在看她，这下被抓了个正着。对方笑着摸出一块银子在手里晃晃，而后随手扔到托盘里。
白发老人说书的手段纯熟，午饭的时间过去，故事也刚好说完，让人心满意足，又意犹未尽，人渐渐散去，走的时候还在谈论十几年前的旧事。
那两个女子却没有走，等饭厅里人散的差不多了，她开口道：“还想再听一段，不知道老先生有没有空？”
“故事一天听太多，会乏味的。”老人磕了磕烟袋，眯着的眼睛朝出声的人望去，第一眼看见她手里小巧的飞刀与木雕，眯缝的眼睛睁开了不少，然后才看见她们两个的模样。
“还以为小李探花什么时候变女人了。”老头子低声咕哝道。
大辫子姑娘道：“晚上还可以继续听！”
顾长生笑着看她，有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喝杯茶。
老人却道：“姑娘想听什么？”
大辫子姑娘有点惊讶地回头看爷爷一眼。
“江湖上有趣的事随便说说。”
顾长生原本还在想怎样了解一下如今江湖的事，差点忘了这个老家伙。
天机老人。
与快活王柴玉关同代，甚至比柴玉关年龄还大，在沈浪时期也声名不响，硬生生熬到了李寻欢时期成了兵器谱第一高手。
苟王。
横跨三代。
摸出一块银子，顾长生放在桌边，大辫子姑娘看了爷爷一眼，得到示意，欢天喜地跑过来，袖子一扫便将银子收了。
她朝两个靓丽的年轻女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还略带点婴儿肥的脸上显露着可爱。
江玉燕瞧着有趣，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