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忘语
袁铭并无任何紧张情绪,目光平静的扫视下方,甚至与那些修士们一一对视。
其中,那名中年模样的紫袍短须男子乃是小皇帝刘天明的祖父,五十多年前就筑基传位给了小皇帝的父亲,自己去长春观修行了。
之后他一直都未曾再干涉过大晋国政,甚至从未返回过京城。
传闻小皇帝的父亲是个全无灵根的普通人,于弱冠之龄承袭大统,当了差不多三十多年的皇帝后,突然撒手人寰,将皇位传给了刘天明。
他去世时,刘天明的祖父都未曾返回,这次却为了刘天明的传位大典,重新回到了大晋京城,足可见其对于这个孙子的重视。
与他并坐一排的老妪,是大晋国中除了皇室以外,最大的一个修仙世家白罗山庄的当家主母,虽然不是山庄修为最高之人,却一向是执掌家族事物的话事人。
和其相邻的温婉妇人,则是大晋国内实力仅次于长春观的水精宫长老洛水仙子,而坐在他们后面的则是其余一些门派的长老们。
袁铭在看其他人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那是带着神念探查波动的目光,正是来源于国师玉壶道长。
尽管这道目光只在一瞬间,但袁铭依旧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等到所有人各归其位,统领内侍的公公这才上前,一甩浮尘,扯着嗓子喊道:
“传位大典,正式开始,宣请传位诏书。”
他这一嗓子喊完,国子监的那位大祭酒立即双手捧着一只乌木托盘,上面摆着一卷黄色绸卷,缓步朝着小皇帝走了过来。
他途经一众皇子皇孙身旁时,大多数人都是低着头不敢去看,只有少部分敢于抬眼偷偷观望,眼中满是艳羡之色。
其中属八王爷的目光最为炽热。
这倒也怨不得他,因为小皇帝刘天明毕竟年纪较小,尚未册立皇后,也未曾诞下龙子,要挑选一人来继承皇位,自然只能从他的叔伯兄弟中挑选。
这些人里面,论能力,论人气,论资历,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另外,中书省的宰执楼宰相也已经提前跟他通过气,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宰执,尽皆提议让他继承大统,六部中吏部和户部也都支持他上位。
而最关键的是,他已得到了来自长春观方面的默许和支持。
所以,如无意外的话,八王爷贤王就是板上钉钉的新任大晋皇帝了。
只见年迈的大祭酒捧着诏书来到龙椅前,小皇帝也已经起身,取来传国玉玺,在诏书上郑重一盖,压上了皇印。
随后,大祭酒手捧诏书,尽可能让声音平稳洪亮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朝承袭先烈,应天顺人,朕自登基以来,敬天法祖,恪守纲常,万事无不以民为先,行法无不以民为本。本欲展宏图之志,奈何仙缘难辞,为国久远之计,现传位于胞兄庆王刘天泽。即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已经做好准备上前几步承袭大统的贤王,在听到“刘天泽”三个字的时候,浑身一僵,如坠冰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不是刘光选,而是刘天泽,不是贤王,而是庆王。
不止是贤王愣住了,大殿之中的文武百官,包括庆王本人在内,也全都愣住了。
庆王是小皇帝刘天明的四哥,原本只有尚书省的罗宰相意属于他。谁都没想到,皇位的继承人会是他。
贤王在呆滞过片刻之后,神情忽然变得扭曲起来,竟是不顾礼仪地冲了出来。
“错了,错了,一定是搞错了,怎么会是庆王?是我,应该是我才对!”贤王一改此前的威严持重,挥舞着双手,高声喊道。
众人见状大惊,一时间却无人敢开口。
他们全都小心地看向小皇帝,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然而,小皇帝却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贤王发疯,没有丝毫反应。
“陛下……”这时,楼宰相终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这一声“陛下”,让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他。
“你有话说?”小皇帝轻笑一声,问道。
“陛下,皇位归属事关社稷,乃是国之大事,不可儿戏。先前我等已经与陛下商议过此事,当时定下了合适人选,为何突然变更?”楼宰相没有提及原来的人选是谁,只是发问道。
众人纷纷望向小皇帝,就连不管世俗事务的国师玉壶道长和刘天明祖父,也都纷纷投来了探询的目光。
小皇帝闻言,似是就在等人发问,旋即站起身说道:
“八皇叔,你参与国政这几年,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之事,朕都清楚,这些也都不算什么。但你授意他人半路截杀我大晋使臣,这就罪不容赦了。”
他的语气平淡,话音却如滚雷一般,炸响在朝堂之上。
贤王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目光偏转,看了袁铭一眼。
看到他这个反应,明眼人都已经知道小皇帝说的,正是前几年袁铭出使南疆,遭遇刺杀失踪一事了。
“我想问问八皇叔,袁铭他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记恨,以至于你要在朕派他出使的路上,指使副使林俊生杀害他?”小皇帝厉声喝问。
这件不少人讳莫如深的旧事,终究还是在看似最不合时宜的场合,被揭开了。
“是贤王做的?”朝臣中有人惊呼一声。
“他为何要这么做?”更有人大惑不解。
朝中文臣一个个神色大变,低语不停,武将们虽然沉默不语,却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袁将军。此刻他脸色铁青,却依旧不动声色。
“陛下,臣,冤枉。”贤王左右看了一眼,立马跪倒在地,高呼道。
“冤枉,你倒说说,朕哪里冤枉你了?”小皇帝冷笑一声,问道。
“陛下,您所说指使林俊生杀害袁铭一事,我实在毫不知情啊。再说臣也完全没有要害袁铭的理由啊。”贤王垂首在地,辩解道。
小皇帝根本不做理会,开口喝道:“把林俊生带上来。”
话音一落,两名甲士就已经押解着林俊生,来到了大殿内。
林俊生此刻衣衫不整,看似神情慌乱,但眼底之中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从容。
待其跪倒在地,小皇帝再次开口:
“林俊生,朕且问你,是谁指使你在前往南疆出使的路上,出手谋害袁铭的?”
“陛下,此言实在叫臣无从回答,我与袁铭乃是自幼长大的玩伴,又岂会出手谋害于他?当年出使路上,是袁铭自己贪恋瀑布美景落水,都是意外之事,并非是臣所为,此后臣还沿途布告寻人,还请陛下明鉴。”林俊生闻言,立马回道。
他的一套说辞是早已经打好的腹稿,当初边上没有其他人证,他不相信皇帝能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他是凶手。
小皇帝闻言,眉头一挑,说道:“哦?那你是说朕冤枉你了?”
第244章 臣还有话说
“臣不敢。想来陛下也是受人蛊惑蒙蔽,臣对陛下忠心,对朋友诚挚,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朋友,对不起大晋的事,还请陛下查明缘由,还臣公道。”林俊生连忙回道。
“好一个巧言善辩,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小皇帝啧啧说道。
这时,站在一旁的袁铭,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意,走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贤王和林俊生的眼眸同时一跳,坐在一旁的国师也端起了茶杯,轻啜了一口。
“林俊生,你说你无辜?贤王,你说你冤枉?那请看看这个吧。”袁铭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枚蓝色宝珠。
正是马星空的那枚能够记录光影画面的法器。
袁铭抬手一抛,祭起了那枚宝珠,一道法诀没入其中。
只见一道明亮蓝光从珠身射出,滴溜溜转动后,化为一面蓝色水幕,上面浮现出一段段光影画面,赫然正是贤王世子与林俊生会面的情形。
两人对话的言语清晰可辩,全都落入了满堂朝臣的耳中。
“你放心,你现在是长春观弟子,他又没有证据。袁铭能活下来,完全是你失手了,父王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国师也破例收你为徒,你也进了长春观,但保你一时保不住你一世,袁铭还得你自己解决。”
结果一目了然。
林俊生双目瞪得老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与贤王世子会面的画面,竟然会在这里重现。
“林俊生,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小皇帝冷笑问道。
“我,我……”
纵使他再如何巧言善辩,在证据面前,也终究是无力回天了。
“八皇叔,你又怎么说?”小皇帝复又看向贤王。
后者惨白的脸上浮现绝望之色,忽然又开口道:“陛下,这都是臣那逆子假借我名义所为,我毫不知情啊。”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所有人都为贤王的无耻感到震惊,为了自保,他竟然不惜将所有罪责全都推卸给了自己的儿子。
“陛下,臣为了大晋国祚,常年征战在外,一生为国,只有一个独子,却不成想,被贤王如此记恨暗害,臣实在不解,臣之何错?”沉默许久的袁将军,终于开口了。
他这短短几句话,就让满朝文武尽皆动容。
如他一般的武将,特别是征战在外的,家中眷属几乎都在京城,其实与质子无异,算是朝廷制衡的手段。
他们对此一向并无质疑,可袁铭的事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在未来某一天,也可能因为不可知的原因,遭受暗害,顿时纷纷心生恻隐。
“陛下,请严惩贤王,还袁将军一家一个公道。”一名将臣出列,抱拳道。
紧接着,便有七八人纷纷出列。
“臣请严惩贤王,诛杀林俊生。”文臣也纷纷出言。
一时间,满朝皆是请旨杀人之声。
贤王这下彻底慌了,不由看向坐在一旁的国师,眼中满是祈求之色。
林俊生眼底的那丝从容彻底消失,也向国师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当初他之所以答应贤王,出手对付袁铭,正是为了那个能够进入长春观修行,且可以拜在国师玉壶道长门下的名额。
因为这不仅意味着他能够安然踏上修行之路,更意味着刺杀一事是得到国师支持的,国师便是他日后最大的靠山。
“陛下。”玉壶道长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小皇帝看向他,没有说话,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悦之色。
“陛下,此事既然已经清楚了,还请陛下早点做出处置,莫要耽搁了传位大典。”玉壶道长开口说道。
只是还不等小皇帝开口,他便又开口说道:
“八王爷贤王乃是朝中重臣,又是皇亲国戚,还请陛下念及血亲之谊,以及他这些年的辅佐之功,留他一条性命。至于林俊生,他既然已经拜入我的门下,还请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将他交由我来处理。”
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想将这两人保下来。
然而,朝中文武闻言,却又都不敢辩驳,因为国师虽然从不参与世俗政务,但其同时修为莫测,是长春观在朝廷中隐形的代言人,只要开口,任谁也都要考虑考虑其中分量。大家不由地看向小皇帝祖父,只见他面色如常不为所动。
“陛下……”袁将军眉头紧皱,开口道。
只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小皇帝伸手压了压,示意他不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