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所谓的佃户,跟后世的长工还不同,大族佃户类似在曹魏屯田制下的百姓们,他们对耕地没有收获的权力,他们就是劳动工具而已,大族会保障他们不被饿死,而他们的耕作收成是全归大族的。
可若是租种或者雇佣,那就不存在终身隶属关系,不会属于是隐瞒起来的劳动力。
听到他的话,蔡睦忽然开口询问道:“那请问您家里现在有多少耕地,又有多少佃户呢?”
荀顗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若是面对别人,荀顗可以讲上一天的道理,但是说起自己挨刀的事情,这些道理就不是那么的实用了。
如今的大族在明面上全力遵从,实际上一直都在反抗。
就说那些佃户,大族其实是可以雇佣他们或者将耕地租种给他们,但是非要让他们离开,而且还是同时释放大量的人手,这是有意在给庙堂示威,想让庙堂知难而退。
同时,在面对调查的时候,这些人也是保持着能藏多少就藏多少的心态。
在官员们第一次来到荀顗家里,询问耕地数量的时候,荀顗告诉对方,自己家里有六千亩耕地。
那官员听了都在笑,告诉荀顗再好好想想,随即转身就离开了。
等到官员第二次来的时候,荀顗告知对方,自己家里有三万亩耕地。
然后,对方就准备来彻查荀顗在各地的府邸,查一查没有甲胄强弩什么的。
这次,他报了十万亩。
实际上,荀顗家肯定不只是十万亩耕地,说他家有百万亩太夸张,但是几十万亩还是能凑一凑的。
作为最顶尖的大族来说,他们家在天下各地的耕地数目都是个谜团。
说他们富的流油都是在羞辱他们。
想想他们家中子嗣们在历史上的表现就能知道他们到底多富有。
每次想起自己要缴纳十万亩耕地的税,荀顗心里便很是痛苦。
过去,他还能常常用那些道理来说服自己,可是面对蔡睦的质问,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每每想起这些事情,都犹如在身上割肉啊!
蔡睦看到他的反应,这才满意的点着头,“说实话,我们这些人,这次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陛下此政,与民争利,为庙堂效力却还要缴纳税赋,这是天下不曾有过的道理!”
“官员们为庙堂效力,应当是食俸禄的,怎么还能交税呢??”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蔡睦很是激动。
自从先秦时期开始,拥有一定爵位和官职的人,就可以脱离税赋和徭役,甚至可以获得封地,向自己境内的人索要税赋。
在两汉,孝廉过了就可以变成人上人,从此不再为了税赋跟徭役而担忧。
到了魏晋,中正一过就可以避开,或者你家里只要有一个大佬就可以避开。
于是乎沉重的税赋压力全部都落在了底层的头上
当然,两汉时,不算王朝末期,像如今这样拿着庙堂的俸禄,自己还有几万亩乃至几十万亩耕地的大家族也基本不存在
说东汉时大族豪强厉害,可拿他们跟如今的门阀去比,那他们就不算什么了。
如今这一个个的门阀,简直都可以跟先秦时的诸侯们相提并论了。
不跟你收税那跟谁收税?!
正常收入就算了,可以遵循老规矩,但是你这凭借着官爵兼并那么庞大的耕地,还想要避开税赋??
当然,在这些大族的眼里,肯定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觉得为自己皇帝效力,这点特权就不该被夺走。
“唉”
荀顗长叹了一声。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是谁敢去劝谏呢?上一个劝谏陛下的人,此刻都已经到益州了陛下英明神武!”
“他上位以来,天下大治,先平蜀,又灭吴,天下莫敢不从,将士们以命相报!”
“又有谁敢去阻挠呢?”
听到荀顗的话,蔡睦等人对视了一眼,蔡睦这才说道:“老夫就有办法。”
荀顗一愣,“您有什么办法能劝谏陛下呢?”
“只要让陛下知道这件事不利于天下,陛下自然就不会再如此了。”
“伱,我,无论是谁起身,在陛下面前都是不起眼的,是陛下可以随意处决的,但是一郡,一州,乃至诸州的名士们都聚集在一起,陛下也未必就敢杀光我们!!!”
荀顗原先还有些期待的神色顿时消失。
这就是你的好办法?
还未必??
怎么着,拿你的宗族去赌吗?
你敢赌别人敢吗?
蔡睦又说道:“您勿要担心,我们并非是要联合起来去反对陛下,那是寻死之道但是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可以去做的。”
“你们前脚刚来到洛阳,后脚便出了大事,你们是觉得陛下不会发现你们到来?不知道我们相见??”
“这万万不可!”
荀顗很是干脆的拒绝了他们。
“荀公,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学问的事情,是为了帮助您,是站在陛下那边的,跟其余的事情都没有关系啊!”
荀顗有些迟疑。
“荀公,连老夫都得缴纳四万亩的耕地,至于您,大概只会更多吧?如此缴纳,我们的宗族又能持续多久呢?”
蔡睦此刻再次问道。
荀顗长叹了一声,“不是我胆怯,只是因为陛下虎威,你们不曾待在陛下身边,你们是不会明白的,温县的赵家,跟你们比起来又如何呢?”
“陛下一声令下,举族被抓,赵酆被斩首,其余子弟皆迁往南州,交州等地几代人的积累化为乌有。”
“您若是这样的想法,那就当我们不曾来过,告辞!!”
几个人纷纷起身,就要离开。
“唉也罢,且说说你的办法吧。”
第38章 看不起我?
钟会下了车,快步走进了兄长的府内。
钟毓的府内,此刻有二十余位甲士,这些人看到钟会,急忙行礼拜见,钟会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走进了书房,就看到一位官员正坐在钟毓的面前。
钟会上下审视了他一番,不悦的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苦笑了起来,赶忙起身拜道:“钟公,我是左熹啊!”
钟会顿时想了起来,当初陛下去食肆吃饭的时候被这个人识破了身份,然后自己就提拔他进了刑部。
他还有一个长得非常难看的儿子!!
钟会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你儿子可曾长开了?”
左熹一顿,“不曾。”
“我儿子如今正在太学之中求学,这还是多亏了钟公,您的恩情,我一直都不曾忘却。”
左熹面对钟会,非常的恭敬。
这不只是因为左熹受过钟会的提拔,更主要的还是如今钟会的地位。
别说是他,就是魏舒来了也得低着头坐在钟会的面前。
何况,根据小道消息来说,钟会很快就要升司徒了!
这年纪的司徒公,谁敢去得罪啊。
钟会看了一眼钟毓,“兄长,你派人请我,是为了什么事?”
钟毓看到钟会到来,这才轻笑着看向了左熹。
“自然是有要事。”
“这位左公是来彻查我们家的耕地数目的。”
钟会哦了一声,随即看向了左熹,“我家统计了多少亩耕地啊?”
左熹赶忙拿出了文书。
里头详细的记载了钟家在每一处地方的耕地,看这文书的厚度,就可以想到他们家到底是有多大的财力。
左熹翻看了几页,随即笑着说道:“钟公,按着估算的数额来看,是三万一千零三亩耕地,其中有三千亩良田,一万七千亩中田,其余皆是下田”
钟会当即皱起了眉头。
勃然大怒。
“大胆?!”
“三万一千亩?!”
看到钟会发怒,左熹心里一沉。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所害怕的就是这个,刑部尚书一再交代,让他们勿要弄虚作假,无论面对谁都不能害怕,但是钟会不一样啊。
得罪了那些年长的三公也不要紧,他们想往后报复,也得有那個寿命,况且,皇帝不会看着他们报复。
但是这位,陛下的头号宠臣,左熹觉得,对方现在就是提刀砍了自己的脑袋,皇帝都不会怪罪他,还得夸他的刀法不错。
左熹迟疑了一下,方才无奈的说道:“是我看错了”
该说两万?还是该说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