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如今的司马炎,尚且没有参与到任何政务之中,尽管身上挂着职,可并没有经过家族的培训,甚至也没有去做过什么事。
司马炎真正开始被家族培养是在五年之后。
司马昭让他负责迎接曹奂登基的大事,让他担任中抚军,真正开始插手庙堂的事情。
从那时开始,司马炎方才变得成熟了起来,开始主动拉拢裴秀,羊琇等大臣,为自己造势,应对父亲的询问,算是有了些谋略。
而那个时候,司马炎已经是二十四岁了。
司马炎并非是像其余世家那样“少有才名”的典型,他成熟的很晚,成熟的也很有限。
他执政的早期,因为他的母亲还在,庙堂里还有很多能臣,西晋国力算是在增加的,可是当母亲病逝,能臣死去之后,司马炎原形必露。
他鼓励群臣斗富,任由他们滥杀,立极为不堪的儿子继承大位,纵容后宫,放任世家,无视诸侯,生活腐败,纵情享乐,不理国政,奢侈无度,公开卖官,宫中姬妾近万人!
如果说他前期的执政水平还算是中规中矩,中上之色,那他后期的做法简直是天怒人怨。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可能连他儿子都不如,毕竟,他儿子那是疾病,智力缺陷,可他作为一个正常人,一个开国之君,却愣是将一个本该崛起的新王朝带上了绝路。
当然,此刻的司马炎还保持着自己的淳朴,甚至还没到达他二十四岁时的稚嫩政治水平,硬是要说,如今的他是毫无水平。
名士们与曹髦一一行礼拜见,而曹髦最在意的嵇康,此刻也是站在曹髦的面前。
嵇康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过去的嵇康,仿佛心里藏着说不出的怒火,对谁都很冲,时常在发怒的边缘,只有醉酒时最是开心,浑浑噩噩,只管吃酒。
可现在的嵇康,看起来竟是收敛了很多,整个人都变得更加平和。
他的眼神格外明亮,身上居然再也闻不到半点的酒气。
曹髦瞪圆了双眼。
惊讶的不只是曹髦,就是嵇康的那些好友们,看到这个模样的嵇康,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倒也不厌恶嵇康的变化,王戎和刘伶都很是开心。
唯独阮籍,眼神悲哀,浑身的酒气,似乎比以前还要更加放荡。
嵇康此刻有无数话想要与陛下说,可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好机会。
曹髦也没有再看嵇康太久,毕竟这些人里还是不缺乏司马家的狗,就比如那个一脸正经的王沈,低着头的高光,满脸潮红的裴秀
在诸多名士到达之后,远处方才传来了豪爽的笑声。
曹髦赶忙起身,对众人说道:“这是朕的老师到了。”
名士们也跟着起了身,王祥领着诸多大臣,来到了此处。
王祥身边跟着好几个大臣,看到这些人的时候,曹髦都有些惊愕,因为其中居然有几个重臣!
太傅司马孚,司空郑冲,这两个人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司马孚就不必多说,这位司空向来以不参与任何事情而闻名,这两个人怎么会跟着过来呢??
除了他们,另外还有陈骞,郑袤等熟人。
王祥领着众人前来拜见曹髦,曹髦赶忙让他们起身。
这些人入座之后,宴会里的名士们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若只是几个九卿前来,倒也不至于如此,可问题是,还来了两个三公,这就有点令人不安了。
气氛有些拘束。
王祥也有些无奈,他也没想到这两人会一同前来,他邀请的只有九卿,这两人是后来找上自己的,说是要跟着自己去赴宴,总不能拒绝了他们吧??
曹髦沉吟了一下,一时间也是拿不定他们前来的目的。
司马炎却很是高兴,此刻正拉着司马孚的手,低声说着什么,脸色很是激动。
片刻之后,司马炎就来到了曹髦的身边,他的脸上还有些小得意。
“陛下!我将太傅公给邀请过来了!如何?!”
原来是你!!
曹髦瞥了一眼司马孚,不过,就算有司马炎邀请,司马孚的忽然到来也是有点令人捉摸不透,除非,他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曹髦将猜测都藏在了心里,随即准备开始这次宴会。
好消息是钟会没有前来,坏消息是司马孚来了!
“诸位,此东堂之宴,此处无君臣,无叔侄,大家畅所欲言,辩论经典,饮酒作诗,不必拘束!!”
曹髦大声说道。
“早该如此!”
阮咸最先说道。
名士们大笑了起来,刘伶指着他笑骂道:“你这小子是早就不想认你这个仲父了吧!”
两人这一番话,顿时打破了方才的沉寂,场面也因此热闹了起来,这不禁让曹髦多看了阮咸几眼。
此人乃是阮籍的侄子,他在音律上很有造诣,却继承了他叔叔好酒放荡的这一面,整日跟叔叔跟在一起,饮酒作乐,历史上,当山涛向司马炎举荐这个人的时候,这人大概是喝醉了去见司马炎的,史书上记载司马炎对他印象很糟糕,觉得这醉鬼难成大器。
可毕竟是司马炎,还是给了他官位。
只是后来此人质疑荀勖的音律,遭到荀勖的记恨,被贬到地方,无疾而终。
曹髦看了看嵇康,又看了看陈骞,看来,得临时改变一下计划了。
司马孚在这里,想要做事就得更加小心。
就在众人彼此辩论的时候,曹髦主动坐在了司马孚的身边。
“太傅公啊,您怎么来了?”
“老臣听闻陛下设宴,不请自来,还望陛下恕罪”
“岂敢,岂敢,太傅公能前来,荣幸之极!”
曹髦又看向了一旁的郑冲,此人一言不发,神色都有些呆滞,总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司空公,朕听闻您才学极高,不知能否讨教一二呢?”
第167章 感谢大将军
以郑冲这胆怯怕事的性格,大概是不会自愿前来此处的。
那朝中,还有谁能请动此人前来呢?
司马昭都做不到,必然是司马师。
那郑冲有什么能力呢?或者说,他有什么优点可以为司马师效力呢?
经学。
这位在礼仪律令上的造诣非常的高,没有人能超过他,他曾跟着何晏撰写了《论语集解》,本身更是《晋律》的编修者之一。
那么最后,司马师让这个博学的经典大家来宴会里,是要做什么呢?
首先可以排除掉想要通过辩论来打压曹髦。
且不提郑冲本人无欲无求,根本就不喜欢辩论,哪怕就是双方辩战,曹髦输了也根本不丢人啊。
这还能给他扬名,这个年纪能跟郑冲辩论,哪怕是输了,那也简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实际上,曹髦觉得司马师根本就不会给自己下套,自己在他眼里绝对算不上对手。
曹髦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司马师本人没有精力来检查曹髦等人的辩论内容,让郑冲前来,就是看看大家说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危险言论,郑冲作为经学大家,若是辩论内容里暗藏着什么问题,他肯定是能一眼看穿的。
果然,当曹髦试探性的要求跟郑冲辩论的时候,好清净的郑冲居然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名士们都有些哗然,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郑冲居然真的想要跟曹髦切磋一二。
曹髦并没有提起什么经学,他沉思了一下,缓缓问道:
“夏已衰败,相被杀害,少康聚集夏的遗老遗少,光复禹的功绩;高祖在田地中超拔于众人,驱使豪杰俊才,消灭秦、项,包举宇内;这两位君主可以说都是有特殊才略的举世大贤。”
“如今考察他们的功德,谁应该排在前面呢?”
众名士们哗然。
少康跟刘邦谁更出色??
这看起来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可仔细想想,其中却有不一样的隐喻。
郑冲很是平静,仿佛完全没听出其中的隐喻,他认真的回答道:“陛下,神器更替,乃是天命所归,有德者得天命,其后人顺之,创继之功,皆然不同,少康有德,却无法与高祖相提并论。”
曹髦笑了笑,继续说道:“自古帝王,功德言行,互有高下,未必创业者皆优,绍继者咸劣也”
在一周目的时候,曹髦在太学与荀顗等人进行了一场论战,就是比少康和刘邦谁更厉害。
那些大臣一口咬定了刘邦。
可这不是因为他们觉得刘邦真的厉害,而是认为新得到天命的仁德高于继承先祖天命的仁德。
简单来说,那就是接下来要上位的司马家更有仁德,更有天命,你個继承先祖的家伙是比不上的,你身上的天命不如对方。
而曹髦也是通过多方论证,想要证明少康未必就比刘邦要差,其实他也不在乎那两个人谁强谁弱,他只是想要证明,继承先祖天命的人,也是有天命加身,能做到比“篡夺者”更加的仁德。
最后,曹髦说的那些大臣们哑口无言,被迫承认了曹髦的观点。
此刻,趁着名士聚集,曹髦再次提出了这个论点。
司马孚的脸色不断的变幻着。
在场的诸多名士,神色各不相同,却都很认真的听着两人的辩论。
曹髦步步紧逼,在吸取了一周目的教训之后,曹髦的辩论能力得到了再一次的加强,对郑冲这个老头重拳出击,语速极快,不给这老头太多思考的机会。
不过,郑冲的文采并不是盖的,面对曹髦这“不讲文德”的行为,他不急不躁,将自己的论点一层层铺展开来,他比荀顗等人要更加厉害,几次说的曹髦哑口无言。
辩论变得愈发的精彩。
且不论背后的政治内容,光说两人的言语交锋,那真的是令人陶醉。
名士们一动不动,皆认真的听着两人的辩论,眼里满是光芒。
“少康布德,仁者之英也!高祖任力,智者之鉨也!仁智不同,二帝殊矣,敢问郑公,是仁重也?”
“少康虽积德累仁,然上承大禹遗泽至于汉祖,起自布衣,率乌合之士,以成帝者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