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外风吹凉
“不知道?”
娄晓娥眉尖扬起,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李思忙道:“妈,我真不知道。大哥最近特别忙,又要学习,又要跟银行,还要跟葛兰素和罗氏公司的人开会。不过按理说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妈,您要不放心,我开车出去找找吧?”
娄晓娥白他一眼,道:“你禁足还没结束呢,老老实实在家给我待着,等你爸回来再发落你。去,给前面打电话,问你大哥去哪了。”
李思无奈,只能打电话给前面工厂的安保组。
吃一堑长一智,李家核心成员外出,都有安保组的人跟在后面。
这些人多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家眷又都在李家工厂里做事,住的是李家廉价出租的房屋,忠心不二。
过了稍许,李思面色古怪的回来道:“妈,您猜大哥去哪了?”
娄晓娥打量了下他的脸色,不耐烦猜,道:“去哪了?少卖关子,快说。”
李思咧嘴笑道:“曹家。”
娄晓娥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曹家,哪个曹家?”
还是娄秀率先反应过来,同样神情怪异了起来,道:“小思,该不会是永珊回来了吧?”
娄晓娥:“……”
聂雨一下靠在沙发上,说不出话来。
莫非世间事都在循环,这一幕,也太他丫的像了。
可怜的胖胖,莫非也要被抄家了……
……
深水湾,曹家。
港岛四大船王家族,包船王家族在地产业如日中天,董家和赵从严家族在船运业气势如虹,特别是董家,一家的商业船队,几乎快赶上老毛子这样一个巨无霸帝国的商业船队了。
只有曹家不知为何,今年突然卖掉了所有的船……
有人说是因为曹家后继无人,船王曹文静的大儿子在美国留学学习建筑,追随大师,无心家族业务。
二儿子更拽,宁肯自己跑去泰国做棕榈油生意,也不愿接手家族船运业。
两个女儿更是当医生的当医生,嫁人当全职太太的当全职太太……
其他豪门为了争夺家产都快打破狗脑子,曹家居然没人接手……
李幸很恭敬客气的坐在曹家大宅的客厅里,看着曹文静笑道:“曹生,我父亲曾对我说,他在港岛众多大亨里尊敬的人不多,除了霍生、何生……恒生的大班何善衡先生、TVB的邵六叔外,就是对曹生您最为尊敬了。说您一生事业遭遇无数磨难,换一个人,遭遇过其中任何一次打击,大概率都会一蹶不振,而您一路走来,却每每能于绝境中逢生,从不放弃,从不气馁,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恬静秀美的女孩,长发及腰,眉眼谈不上惊艳,但秀美温馨,让人看着舒心。双腿优雅的并拢斜侧,看得出格外修长。
曹文静笑道:“你小时候来我家做客的时候,我就见过你。怎么也没想到,你能在这个年纪,做出这么大的事来。”
李幸摇头苦笑道:“曹生过誉了,几乎一败涂地。”
曹文静笑道:“怎么,已经认输了么?”
李幸道:“那倒不会。”
听他这样轻描淡写,却斩钉截铁的回答,曹文静笑了笑,道:“恒生已经连续跌停半个多月了,不仅跌出了恒生成分股,连金融管理局那边都发出警告函来,质疑恒生银行存在巨大的金融风险。再这样下去,你能不能保住牌照都不好说。”
李幸摇头道:“恒生至今为止,还没有一次违约案例。金融管理局没有任何道理,来吊销或者暂停我们的银行牌照。”
曹文静道:“可是这样下去,恒生银行几乎就要一文不值了。银行本身接受有不少投资资金吧?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发起了提告案,要求恒生赔付。到时候,你不只是能不能保住银行的事,还要背负巨大的债务。现在,你知道汇丰的厉害了吧?”
李幸点了点头,道:“在港岛,特别是金融业,汇丰一手遮天,无人能敌。不过,我还想再坚持坚持。”
曹文静皱眉道:“维克多,你知道我为何果断卖出万邦船运大部分大船么?”
李幸想了想,道:“是不看好未来十年的船运业么?”
曹文静眉头微微舒展开一些,道:“说说看,你怎么想的?”
李幸道:“港岛经济已经开始转型,随着工人工资的大幅度提高,以及原材料等成本因素的提高,港岛加工业的衰败近在眼前。再加上老美和老苏之间的铁幕阻拦,世界经济迟缓,贸易流通大大降低。所以船运业今后的日子,不大好过。曹生能在此时壮士断腕,卖出万邦船运大部分的运船,在高位套现出局,是非常明智的做法。
曹生,我知道您想举此例来劝我当断则断,拿得起放得下,不要输不起。
只是银行业和船运业不同,港岛经济转型,就是从加工业转向金融领域,正是银行发展的最佳时期。
如果这一次李家出局,今后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遇了。
曹生,我不是碍于面子死撑着不放。只是大多时候,人的一生能遇到的机遇并不多。好多事错过了一次,就再不会有机会了。
今日安吉尔请我来做客,好友重逢,我也特别开心,就来拜见一下曹生,但是,并无上门求助之意。
我父亲曾教诲我,与人相交,最要紧的,就是不要让别人难做,特别是对朋友,那不是厚道的做法。
曹生,您的好意我明白,也非常感激,只是,我有我的坚持。”
曹永珊在一旁轻声道:“可是,你有向潘茜的爹哋借钱了啊。”
李幸笑了笑,轻声道:“安吉尔,潘茜她……不一样。”
曹永珊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伤心的看着李幸道:“你是在怪我离开的这些年么?”
李幸摇头温声道:“安吉尔,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当时也没有办法。只是……事情就是到了今天这样。安吉尔,我们可以当很好的朋友。我向你保证,友情永不会变。小时候的美好,我都记得的,也很珍惜。”
曹永珊的妈妈冯美慧在一旁拍茶几道:“维克多,你说的没错,造化弄人,事情到了今天这步,不怪你们小儿辈,都是安吉尔她爹哋太过分。但是,你也说了,造化弄人嘛。现在你遇到这么大的困难。
李幸忙道:“阿姨,真不必如此。汇丰财团的影响力的确超过我的想象,曹家如果出手,难免会引来汇丰的迁怒,大可不必。”
曹文静笑道:“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难道你不知,我曹家做生意,从不向银行借贷么?我爸爸早年在盛海是劝业银行的总经理,我大学刚毕业,早上要去银行做事、下午去洋行做事,晚上还要去家里的船运公司押船,比你现在还忙。我在银行做事,知道银行都是晴天借伞雨天收的,太多债主被逼的倾家荡产,跳楼自杀。所以我做生意,从来不愿向银行借贷。如今曹家的船运业暂时偃旗息鼓,我怕汇丰乜呢?安吉尔妈妈借你一千万美元,我再借你两千万美元,够你再撑一阵子了。你爸爸快回来了吧?”
李幸点了点头,但还在想着措辞,如何在不伤害曹永珊的感情的前提下,将这笔借款婉拒。
他有他的骄傲,也有对自己感情的尊重。
三千万美元,并不能让他动摇。
冯美慧道:“维克多,你不要把我们想的太庸俗,又不是曹家的女儿嫁不出去,非要倒贴钱找你。只是我们觉得你们不在一起太可惜了,青梅竹马的感情,如果因为长辈过去的一些错误,让你们抱憾终身,那我死都难瞑目啊。钱的事,只是表示我们长辈的一点心意,和你们的感情无关。你们最终如何解决,是你们自己的事。阿姨和爷爷绝不会干涉你们,我们也没小家子气到拿这点钱来说事。”
李幸闻言登时苦笑了,这些人还是太厉害,一下就将他刚刚筹措好还未出口的措辞提前堵死了。
他还能说什么,再拒绝,就太伤透人心了。
李幸起身,分别向曹文静和冯美慧鞠了一躬,表达了谢意。
……
等李幸和曹永珊出门后,冯美慧看向曹文静笑道:“爹哋,你就这么看好他?还专门打国际电话叫我们回来。你之前可没说过,要借他两千万美金。”
曹文静提醒道:“安吉尔要回来,不是因为我叫的。”
冯美慧好笑道:“不是你通风报信,安吉尔怎会知道维克多遇到了大难?”
曹文静摇头叮嘱道:“这一点,你一定要分清楚,万一将来说错了话,后果很严重的。感情上的事,有时候容不得一粒沙子。
安吉尔对李家小子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这是前提。至于我对李幸的看好……今天之前,我只是觉得这小子不俗,有我当年的影子。勤奋、刻苦、好学,还有魄力。再加上他老豆给他铺好的路,将来一定前程似锦。港岛这么多豪门,年轻一辈比他还优秀的,真没发现有多少。
外人都说我最好赌,不是赌钱,是赌运,赌前程。一生大起大落,都因为一个赌字。
但其实不是的,只有我极看好的人和事上,我才会押注。
之前没有提那两千万美元,是因为没有今天的谈话。今天谈话后,我就更确信了,押注在李家身上,绝对无错!
维克多和我也真的好像,看准一个行业,觉得有希望,就敢坚持到底!
我做船运业,最开始好不容易弄了两条船去跑船,结果遇到国谠的水雷,轰的一下就沉了一条,非但没赚到钱,还赔了一大笔。
后来因为给大陆偷偷运送橡胶和汽油,被老美拉入黑名单,又是好几年翻不过身来。
但是我依旧坚持了下来,才有了今天的万邦船运!
而他,押中了银行业。
我相信,他将来也会做的非常好,成为一位金融大亨。”
冯美慧狐疑道:“可是爸爸,你不是把船大都卖了么?”
曹文静呵呵一笑,道:“现在卖了,不代表以后不会再买回来。”
说完起身道:“你这些时日可以多和李家走动走动,想给女儿寻个好亲事并不容易。今天这个小家伙的婉拒,更让我高看一眼,的确是一块难得的璞玉,不能让给何赌王。”
……
深水湾海滩。
皮鞋踩在柔软的沙滩上,留下了两排脚印。
曹永珊挽住李幸的胳膊,两人都穿着风衣,海风卷着海浪袭向岸边,吹的衣襟起舞。
“维克多,你太辛苦了。”
曹永珊忽然开口道。
李幸闻言笑了笑,微微摇摇头道:“我爸爸已经给我打好了底子,而且都是现成的,我谈不上多辛苦。没有经历这次风波前,我其实也有些熏然自得,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现在看看,出了我父亲的影响范围之外,我做的事其实不堪一击。如今,也只能等他回来收拾烂摊子,惭愧。”
曹永珊心疼道:“已经很好了!”
李幸看向她,扬起嘴角笑道:“你以为我会自怨自艾么?想错了。这样的挫折,只会让我越战越勇。唯一遗憾的是,恐怕会让父亲心里有些失望。”
曹永珊急道:“一定不会的!李叔叔一定不会这样说的!”
李幸看着曹永珊善良柔美的俏脸,微笑道:“他当然不会这样说,父母对我们,总是最宽容的。”
一轮残月当空,漫天星辰璀璨。
曹永珊的眼睛里放佛倒映着残月星辰,亮晶晶的看着李幸,问道:“汤圆,你能宽容我一回么?我知道港岛的法律变了,可是,我不在乎的。我只在乎你。”
李幸的神情动容而震惊,他和曹永珊对视了好一阵后,就在曹永珊双眸泛红,雾气弥漫,几乎要伤心落泪时,他还是选择温柔而坚定的,将她抱入了怀中:“明天,和我一起去接爸爸吧。”
“嗯!”
……
第326章 我是一个迷信的人
一九七九年,一月二十七日。
港岛从黎明时分,就淅淅沥沥的不断下着小雨。
罗湖口岸外,停着一排车队。
娄晓娥带着全家站在口岸外,大人们都各自撑着伞,小孩子们则人人一身雨披,小八小九两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在水坑里蹦来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