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渔雪
“姓方,方卓。”方卓报了姓名,朝着凌晨抵达、短暂休息的保尔森迎了几步,“包子,炒肝,先上着。”
老板指挥伙计把桌子搬到外面,冲着屋里喊了句:“老少爷们,今天的早餐是外面的那位方总买单!”
里面正吃着买着的街坊听见这话也没客气,转眼便是“没的说”“方总局气”的回应。
于是,在颇为热闹的声音里,方卓和保尔森完成了第一次见面的握手。
“方,看来你经常来这里吃饭?”保尔森来华将近百次,但不懂中文,只见到一片热闹。
“是第一次来,但第一次也能交朋友。”方卓笑道,“坐,请坐,保尔森,我知道你对中国很熟悉,不知道有没有吃过这样的街边小吃?”
保尔森摇头,这确实是第一次这么吃。
搬出来的桌子不大,坐四个人刚刚好。
但方卓这边没喊上德银、合众、华盛顿他们,他只是自己落座,助理站在身后。
保尔森也就坐在对面,身后是高盛的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胡祖六。
“进去吃吧。”方卓看到早餐被端过来,对助理说了句,也对站着的胡祖六说道,“阿祖,没吃也进去吃,我和保尔森神交已久,他也知道我。”
胡祖六皱了皱眉,没说话,也没动。
保尔森看到方卓背后助理的动作,猜到大概情况,抬了抬手,示意不碍事,用英文说道:“方的口语很好,我们之间的沟通没有问题。”
胡祖六默默进去吃饭。
一时间,只有方卓和保尔森一对一的交流。
“方,我听到你的名字出现在工行的备选合作者名单,真是让我惊讶。”保尔森上来就很直接,“尤其,你出现的方式更让我惊讶。”
他皱眉道:“我以为高盛帮助了冰芯,我们之间是朋友,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对待朋友?”
保尔森确实知道方卓,易科上市的承销商是高盛,而且,高盛不仅投资了面前这个男人的半导体公司,甚至为他过审设备采购与技术引进的许可付出了很多努力。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保尔森在来北京之前举行的内部临时会议上便听到了“这是一种背叛”的高管声音。
保尔森虽然不这样认为,但他深知中国人的道德观有一种“礼义廉耻”的说法,觉得这是一种适合的交流方式。
中国人往往对把他们当朋友的人能给予更多的友谊与回报。
“正是我把高盛视为朋友,我才不忍心看到高盛的口碑崩塌,还是在如今的关键时间。”方卓轻飘飘的给出理由,知道这位一定清楚自己攻击高盛的言语,随即,他又礼貌的把炒肝碗往保尔森面前递了递。
保尔森执掌高盛这些年,识人很准,亲耳听到这种话便立即觉得,嗯,方卓讲礼。
那么,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喝了一口炒肝,皱了皱,放下勺子,问道:“你们在想什么?”
方卓低头咬了口包子,沉吟思考,这句话是在往哪里问?
保尔森见状,继续说道:“美国合众银行接到这个项目的消息不到半个月,我没有去问华盛顿互助银行,估计也差不多,所以,方卓,你们在想什么?想要什么?”
虽然MIGA基金拼凑的财团打了高盛一个措手不及,但这趟过来并不是没头的苍蝇,保尔森的消息渠道很灵光,从合众银行入手便辅助了判断。
面前的对手是个临时的不能再临时的拼凑品。
这样一个拼凑品被放入工行总行的会议桌上讨论是颇为荒谬的。
保尔森认为自己的对手不仅仅是这个方卓,更多的是工行内部的意见走向。
方卓也喝了口炒肝,不太合胃口。
他放下勺子,知道保尔森的“你们”不是指自己与德银他们,而是自己与工行或者领导他们,心中的预案来回切换,颇有丝犹豫要如何来处理保尔森的询问。
保尔森,高盛的掌舵者。
方卓对他很熟悉,但不仅是熟悉这个身份,而是他即将成为的财长角色。
从富豪到入阁,这样的路径在美国不罕见。
据说,保尔森已经多次拒绝小布什的邀请,但距离他答应出任恐怕也没有多久了。
方卓不能不考虑这样一个人物的影响力。
而且,保尔森是一位典型的商业保守派,代表的是大资本、大金融、大商业、大企业。
对内推崇自由市场经济,反对行政干预,对外则是贸易投资自由化,最大程度的来攫取经济利益。
某种程度上,中芯和冰芯能拿到先进设备和技术的采购许可便离不开这种理念,虽然中间过程同样困难重重。
这样的保尔森和小布组合又颇为相得益彰。
从加入WTO,小布已经在02年否决了对中国的轴承传动器配额限制、03年拒绝打压中国的衣架产品、04年是球墨铸造,05年是家具制品。
小布本人和华尔街的游说都在试图确保两边的关系维持下去,为此不惜牺牲美国本土的中小企业,而获益的则是华尔街那些大型企业。
现在保尔森仍旧执掌着的高盛就是其中一员。
这次涉及的对工行战略投资也只是小小的一环。
方卓的思绪绕着地球奔跑了一圈,最后收在手上的猪肉大蒜包子里,迎着保尔森的目光,狮子大开口,沉声说道:
“我们要安联和运通的那一份。”
计划有变,试试运通。
第479章 交锋
面对面的一对一交流,一个诚心发问,一个0.5真心回答。
保尔森听到方卓的答案,没有立即评价这种要求,而是说道:“方,你很直率。”
不合时宜的直率是有害的。
能不能判断是否合时宜是一种能力。
MIGA基金财团先前与工行的合作是声称取代高盛,现在却变成了安联和运通,这合适吗?
方卓重新叫了碗豆汁,对未来财长笑笑:“拼凑出来的财团也是财团。”
保尔森认为能把不合时宜的局面变得合乎时宜也是一种能力,方卓的这话就显露了能力。
方卓继续说道:“保尔森,不知道你有没有询问德意志银行,他们对这次与高盛的竞争很感兴趣,事实上,德银才是这个财团里的主导力量。”
“只是,德银不像高盛在中国有深厚的人脉。”
“所以,它与我的合作是天作之合。”
方卓翻译了一个成语,又承认道:“高盛投资了冰芯,我一直很感激这件事,但德银同样如此,它找上我的时间确实不长,但我不能不义无反顾。”
“当然,利益的考量也很显然的占据了一部分原因。”
方卓说完这些,搅了搅豆汁,最后颇为自信地说了句:“至于,时间是否过于仓促、德银和我们几家是否具备合作的能力,这不是由我或者你来判断,是工行来进行判断。”
未尽之意便是,一旦让工行来进行判断,那就不一样了。
——我上头有人。
保尔森很明白东方式的思维,也时常碰见东方式的含蓄,但这方卓虽然没把话说完,却真的没那么含蓄,反而很有锋芒。
一旦涉及这种因素,往往就比较头疼。
保尔森向来反对行政干涉,可是,这会也不介意聊一聊。
他摇摇头,叹道:“你这样伤害我们,真不知道高盛投资冰芯是不是一个错误。”
从财团聊到工行,现在转进到冰芯。
冰芯何辜?
完全没有干系。
但它就是可以作为筹码。
保尔森还生怕对面这个男人不够灵敏,平淡地说道:“我看到过很多份对冰芯这种东方企业的意见书,这个项目确实不容易。”
然而,方卓却丝毫没有生气,似笑非笑的点头道:“是啊,不容易,我上半年就和高盛说,我要把这个项目交给别人,偏偏不让我退出,我也很无奈。”
保尔森微微一窒,这个事他有见到汇报,这一趟来之前更重新过目强化了一遍,是高盛的人不让方卓离开冰芯。
方卓低头喝了半碗豆汁,有的事越看重越能成为威胁,但有过起意退出的一幕,现在反过来说,是高盛在冰芯有投资,谁更在意这份利益还说不准呢。
“方,我很佩服你在这个年纪就能取得的商业成就。”保尔森略一沉吟,规劝道,“但我不得不说,很多时候,把自己和行政因素牵扯在一起是种很不智的决策。”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不无诚恳地说道:“中国的工行需要一套符合上市公司要求的信息披露系统,这是高盛极为擅长的,高盛绝对不是仅仅抱着寻求利益的想法,更是对合作伙伴负责。”
“如果不是出于这样的准则,当初就不会帮助冰芯取得正常竞争的权利。”
“而且,遍观全球市场上的商业银行合作,极少会有两家、三家具有类似业务银行之间合作的成功案例。”
“你在工行这件事上一旦出现问题,面临的极可能不会是商业领域的影响,这真的值得你放手一搏吗?”
“方,你可能觉得我在试图影响你,但我必须得如实说出我的判断,MIGA基金即便取代了高盛,也很难得到长远的利益,它作用的不仅仅是工行,更是作用在你身上。”
“你还年轻。”
保尔森把一个商业问题带入了关乎方卓自身的行政因素,工行面临关键发展,如果不如预期,必然会有人失分。
方卓顺着这番话总结道:“所以,既有高盛的经验,又有MIGA基金的资金,这样的合作是可行的,保尔森,你觉得呢?”
保尔森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伙伴,他摇摇头,出于礼貌的又喝了一口炒肝,拿出餐巾纸擦了擦嘴,说道:“既然如此,我觉得还需要再试一试,方,下次见。”
“别急。”方卓淡定地说道,“尝尝包子,阿祖他们还没吃好呢。”
保尔森:“……”
他停住想要起身的动作,一起体恤下属。
方卓顺势说道:“我对高盛充满敬意,认为不光在搭建规范的公司治理结构和完善风险管理、内部控制体系方面,还有资金交易、资产管理、公司与投资银行等业务都有很卓越的能力。”
保尔森叹气道:“Surprise Motherfucker,方,你看过高盛与工行的内部详细合作资料了?”
综述的用词和顺序都没错!
“没有。”方卓笃定地说道,“我是认为高盛在这些领域都很出色。”
他继续往下说道:“高盛如此出色,又何必仅仅盯着工行一家呢?”
保尔森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这个人是想妄图画饼吗?
方卓却戛然而止,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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