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渔雪
六个人走走停停，看了未建成的天鹅湖，也看到尚待发展的郊区。
“这边建厂没什么问题，但是，这边的幼儿园、小学都必须得从现在就建设了，还有一些员工需要的健身设施、娱乐休闲的场地，平时打打篮球，打打羽毛球。”
方卓一边重复要求，一边解释道：“因为我们还得从国外挖人，这些都是学习中芯的经验，他们给自家员工提供这些，合肥在城市发展上比不上上海，这些东西就得更加尽心的做。”
“晶圆厂的生产线要能运转，那必须得有三样基础，水、电、人，这是最最基础的。”
方卓观察着罗明华的表情，看他是否能从心里认可这样的事。
罗明华真没犹豫：“放心吧，方总，我们之前就和邱总聊过这些，包括医院新区的规划，咱这片都不会远，邱总说中芯那边的幼儿园都是中芯自己办的，我们这边主要考虑的是小学和初中的教育资源。”
方卓连连点头，沉吟几秒，又说道：“员工的住宿也得让他们满意。”
“员工宿舍包含在厂址的配套提供里，周边的地皮开发则是最优惠的价格。”罗明华代表各方面都协调过的合肥地方政府，表达着态度。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方卓也就当真不客气，基本上就学习着中芯的高标准物质条件。
时至今日，中芯的员工已经有8000多人，分布在它不同城市的晶圆厂，而单单上海也有6000多人，这些员工的生活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方卓决心要提供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待遇。
令人欣慰的是，这种待遇是能用钱来完成的。
首轮已经融来的7.5亿美元是干啥的，搞这些东西不过九牛一毛。
这天下午，方卓和罗明华绕着一个三角形区域谈了很多具体的问题，无不认真的再三表示，人才是冰芯成败的关键因素，绝不能在这种普普通通的物质方面出现让人心凉的事。
罗明华又一次承诺，绝对提供最好的待遇。
到了晚上，又是一顿领导出席规格更高的接风宴，这回免不得要喝上不少酒，也算是联络感情的传统项目。
不过，方卓结束饭局的时候仍旧清醒，顺便就再拉人开了个小会，集思广益的来讨论冰芯在合肥建设所需要解决的问题。
熊晓鸽吐了一场之后端着茶杯边解酒边聆听内容。
晚上十点半，小会结束，方卓打了两个电话才算是基本结束这一天的工作。
哦不，还有最后一项工作。
“老熊，IDG考虑的怎么样了？投不投啊，你可是代表国内风投的第一流水平，又是从大城市来到这小地方，得让人家看看这工作效率。”方卓习惯性催促。
熊晓鸽喝了口茶：“方总你这确实有效率，哐哐逛了个半天就把厂址定下来，邱慈云早就应该把你喊来合肥。”
“别忘了，我就是安徽省人，我在这里读书的。”方卓提醒道。
熊晓鸽恍然，他还真把后半句给忘了。
方卓催促一句之后没有再催，反而聊起今天的印象：“老熊，你这人喜怒不形于色啊。”
熊晓鸽奇道：“怎么说？”
“从北京到上海，又从上海到合肥，这种城市差距，你没皱一下眉头，下午去郊区看厂址，你也面色不变，上回我带人来考察，那群人都很失望。”方卓比较道。
熊晓鸽大笑：“这有什么好失望的？你以为当初的中芯是什么样？我当初真去过张江，中芯到那边的时候也是一片荒芜，和合肥这差不了多少，这些从来都不是项目成败的关键因素。”
“那你看我们冰芯还需要给IDG的总裁展示什么才能让他赶快掏钱呢？”方卓笑道。
熊晓鸽又被绕着催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方总，说实在的，也差不多了，IDG是要投这个项目，只是，不知道这是我们IDG在挂号网的重蹈覆辙还是和易科科技的曼妙合作？”
方卓用一句来回应老熊的最后试探：“喝多了吧，前途是光明的。”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尽量不整曲折。
※※※
就在冰芯CSMC的总裁方卓率领团队前往合肥，集中精力解决项目的一系列问题时，有一家媒体对川省长虹的报道渐渐引起舆论的注意。
【《起底倪润峰，他是长虹的功臣还是罪人？》】
今年上半年，国内已经有过一波对长虹情况的报道，提到了APEX公司可能存在的隐患，彼时有来自长虹的回复，后来也就没掀起什么波澜。
但这次来自《中国证券报》的报道标题就十分惊人，直接把目标对准了时任长虹董事长的倪润峰。
标题惊人，内容却很有逻辑的聊起长虹的经营状况。
从过去两年的年报和今年半年的中报开始分析，抽丝剥茧的提到一些财务手段，提到美国经销公司APEX的业内口碑，但更重要的是提到长虹大量子公司的设置。
长虹在国内存在高达上百家的子公司，某些子公司的非正常设立和倒闭被这篇报道进行了假设性的剖析，涉及的资产转移手段被一点点勾勒。
此外，长虹对外的委托理财也没逃离这篇报道的解剖，从委托理财的回扣到经营资金的占用，如此的灰色地带被清晰的展示在媒体版面。
“继错误的开启彩管之战，倪润峰如今已经让长虹走到了历史的分叉口，这家国民骄傲的品牌会持续沦落还是焕发光彩，一切都在倪董事长的一念之间。”
《中国证券报》的大胆报道迅速席卷了业内，先后获得不少报纸的转载，也被各大门户网站以更惊人的标题推送。
从这篇报道来看，关于长虹的改制，关于倪润峰提出的“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很可能只是极具私心的假模假样。
甚至，这可能涉及必须要被追究的违法行为。
很快，长虹公关部对外发声，严厉斥责了媒体对公司的恶意揣测，声称将会追究不实报道的法律责任。
然而，这样的表态显然不能让媒体收声，更大的舆论风暴看起来即将来临。
上海易科，作为兼具秘书和传记作者身份的梁幕，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中国证券报》对长虹的报道。
只是，他一边留意舆论，一边又觉得有点古怪。
这篇对倪润峰抨击的报道是那么犀利，是那么恰到好处，是那么……那么值得被怀疑是老板的手段……
虽说方总是去合肥忙活了，虽说这篇报道是在报纸上刊载，可那种对倪润峰意图、手段、行径的熟稔和剖析……
梁幕特地翻找了自己之前陪着方总前往北京时的笔记，依稀察觉出方总出手的痕迹。
即便不是，方总恐怕也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要做的就是一个软硬兼施。
第200章 席卷
“氧化炉，英国和德国。”
“PVD设备，美国、瑞士、英国、德国。”
“离子注入机，美国。”
“PECVD，美国、日本。”
九月份的最后一天，熊晓鸽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阅读从方卓文件夹里随手拿出来的资料。
“方总，设备清单上的大部分都有美国选项，那边的审查确实是重中之重啊。”
方卓喝了口豆浆，“嗯”了一声，继续看桌上的报纸。
因为初回合肥，事情全都要一步步做，再考虑着IDG的美国团队，方卓也就一起住在酒店方便沟通，他带来的行政人员则开始就近租赁公寓，上手方方面面的工作。
单纯的把其他家工程师挖来比较容易，真正要兑现那些承诺就必须细致的往下执行。
工程师不是代工厂的零件，他们的衣食住行关乎着冰芯在业内的口碑，方卓没打算做让对方签了个合同就算完事的一笔买卖，而是要长久的发展。
“美国那边的审查得我自己过去一趟，邱慈云一个人应付不来。”方卓翻过一页报纸，说着计划，“之前张汝京在美国那边经过好几个部门的审查和承诺，我估摸着现在可能宽松一些，但也差不多。”
熊晓鸽有些担忧道：“张汝京有业内声望，你要不要再找国际上的专家挂挂顾问的名义，到时候一起？”
“他有声望，我有资本。”方卓时刻记得彼此的优缺点，笑道，“所以，我打算等易科在纳斯达克上市之后再去过审，那时就方便了，手上好死不死也控制着两家美股的上市公司，做出的承诺算是有些分量。”
熊晓鸽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关于易科的上市，他一直考虑的是易科在音乐播放器的竞争态势，是易科中长期的未来价值。
方卓继续说道：“而且，索尼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今年的播放器销量节节攀升，等到年初，索尼的年报还会是一记炸弹，它的电子部门所遭受的冲击比外界想象的还要大。”
“由易科和苹果掀起的音乐行业变革会迎来更多讨论的，那时候的舆论可用，相应的名声也会更好听些，反而来就能影响美国那些部门对我的判断。”
方卓耸耸肩，总结道：“到了国外就不能说什么产业不产业了，得聊资本，有着两家上市公司的资本家凭什么不能买设备？”
熊晓鸽哑然，这些都被方总联系在一起，要说没用吧，不见得，要说有用吧，真不知道能有几分效果，但这货的思维向来就是那么出人意料。
他现在的立场和方卓是一致的，点点头：“嗯，有需要帮忙的就说话。”
方卓顺势说道：“帮我再拿杯豆浆，谢谢。”
熊晓鸽：“……”
酒店的自助早餐味道不错，熊晓鸽拿了杯豆浆，又给自己多拿了半份早点，坐下之后随口说道：“说到舆论，这几天的长虹报道你看见没？”
方卓若无其事的喝了口豆浆，点点头：“嗯，我桌上这份报纸还有报道呢，认为长虹存在问题。”
“这回的长虹可真遭殃，股价又跌了。”熊晓鸽摇摇头，“但这个新闻报道也离谱，没什么证据，揣测性的来分析长虹的灰色操作，这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方卓直皱眉：“老熊，吃早饭呢。”
熊晓鸽“嘿”了一声，忽然低声说道：“长虹这件事里有蹊跷，你不要说你没看出来。”
方卓心中一跳，看着老熊神神秘秘的表情，平淡地说道：“我天天忙着冰芯，睁开眼是你们风投，闭上眼是设备采购，哪有闲心关心这个。”
“也是。”熊晓鸽点点头，不卖关子了，“倪润峰想要搞管理层收购，我怀疑这一出突如其来的舆论是他的苦肉计。”
方卓差点被豆浆呛住，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说道：“牛笔。”
熊晓鸽哈哈一笑：“是吧，豁然开朗了吧？想拿下长虹就得让它经历阵痛，倪润峰这一次怕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他在川省很有背景，长虹又经营很久，这次的舆论重心在长虹的子公司上面。”
“它的那些子公司牵扯到方方面面，恐怕很容易被倪润峰转进到国企体制的僵化层面，正是动刀的好借口。”
“舆论压低了市值，问题牵扯到体制，倪润峰的产权改革啊，蓄谋已久。”
熊晓鸽洋洋洒洒的一通分析。
“产权改革，确实不好把握这个尺度在哪里。”方卓稍微说了说想法，“TCL的李东生是个成功者，长虹的情况比TCL要复杂很多，倪润峰能不能成功还未可知。”
“这次的舆论就怕引起更大的讨论风暴，你我看到的是一家TCL、一家长虹，但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家TCL和长虹已经完成或者图谋产权改革。”
“上面是怎么想，怎么看，怎么定，怎么管，这是一件值得揣摩的事。”
熊晓鸽悚然一惊，提了个最容易揣摩到的方向：“一刀切？”
“企业改革的波动和反复是常态，如果真要一刀切，在当下的背景里未必是懒政，可能是不得不切，不然……”方卓耸耸肩，“嗨，这有什么好聊的，我吃完了，先上去换身衣服，今天得见我的工程师们，老熊，你也快点吃。”
年轻总裁拿着报纸和文件夹起身离开，今天没什么别的事，主要是见见已经抵达合肥的工程师，其次就是去一趟中科大，聊聊某些特殊人才的安置。
熊晓鸽坐在餐桌边有些失神，这方总，这方卓，看事情的角度……
他惊讶于年轻总裁的临场分析之余也有些怀疑，不至于吧，不至于吧，倪润峰玩一场苦肉计还能把舆论给玩升级？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熊晓鸽和国企改制没什么关联，投资的项目也基本不太沾边，但这不妨碍他观察当下的市场思潮，毕竟，很多政策并不局限在狭隘的行业，是能造成连锁反应的。
如此一想，关于这次的投资冰芯反而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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