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渔雪
苹果这几年，尤其自库克上任以来，就在增加供应商以加强它们之间的竞争来压低零件成本，这个供应商数字已经从150家增加到360家左右。
偏偏，高通不仅是独家供应，还专利两吃，这很让苹果如鲠在喉。
方卓仍旧点头，然后把目光看向法务部的副总裁马修斯，这件事的处理仍旧需要专业人士的意见。
不反诉，可以议价，反诉，仍旧可以议价，至于……有没有更深层的战略目标……
“方总，我支持在加州发起对高通的反垄断诉讼。”马修斯不是线上参会，这次是专门从纽约飞来，昨天才刚刚抵达上海，他出乎意料的表达了明确的态度，“在过去这几年，诺基亚它们在欧洲，博通在美国，这些诉讼都接近成功，但最后都是以和解或者罚金收场，就像你和库克说的那样，我们有能力推动进一步对我们有利的局面。”
高通在两个主要市场已经有过类似案例，这个月更是刚刚增加了中国这一重要市场的反垄断调查。
“不管怎么界定，高通已经实质上的形成‘专利劫持’，已经违反FRAND原则，拥有了在业界掀起围剿的基础。”马修斯谈到了第二点。
所谓专利劫持，就是技术持有方借着被纳入标准的专利漫天要价，获取超越其专利技术贡献的许可费。
“反过来，如果高通想举证我们的‘专利反向劫持’会很难，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准备。”马修斯不是第一次和方总谈这些，自基带突破以来就在酝酿与高通的交手。
他又补充道：“专利劫持在业界比较普遍，反向劫持虽然存在，但还没有那么被认同。”
“最重要的是，美国现在有一点探讨的比较汹涌，关于权利耗尽原则（The Exhaustion Doctrine）或者首次销售原则（First Sale Doctrine）的适用范围。”马修斯严肃地说道，“我们有机会争取经过多轮诉讼把高通打入条款适用。”
权利耗尽原则或者首次销售原则，就是指专利产品或依据专利方法直接获得的产品，一经合法售出后，专利权人及其合法授权人即丧失对该等产品进行使用和再次销售等行为的控制权。
简单说，高通已经把基带芯片卖给厂商，就不应该再利用基带蕴含的专利进行二次收费。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一点的争议比较大，不光美国，在很多国家都存在对自家技术发展的保护。”马修斯娓娓道来，“即便是国际标准的TRIPS协议，它在第28条中也回避了专利权用尽中的‘国际用尽’等问题。”
他留给公司BOSS们消化的时间，颇有意气地说道：“我们绝对有机会通过发起对高通的反垄断诉讼，来帮助确认专利权‘绝对用尽’和‘国际用尽’这两个原则在美国的适用。”
方卓沉吟不语。
虞红这时候问了一句：“马修斯，我理解你的目标，但这听起来是一场反复的拉扯。”
美国那边是判例，如果高通这个靶子被立了起来，之后的类似案件很可能都会参考易科诉高通案。
“市场在演化，高通过去的行径已经让业界拥有广泛的反击基础，或许，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一个明确的表态而已。”马修斯积极的游说道，“如果能打到最高法院，如果能联合更多的公司，我对此信心比较大。”
他等了一会见大BOSS没有说话，略微狡猾地说道：“反正，我们在诉讼期间也可以暂停交费，多拉扯拉扯对我们的影响不大，但如果被我们拉起更多的公司，高通将会面临各种层面的压力。”
高通就两个业务，卖芯片，收专利授权费。
后者一旦被暂停，芯片领域本身的竞争也很激烈，它的单一业务就被放大成了缺点。
方卓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心里一瞬间想到的是高通的股权架构，如今的雅各布是从他父亲手里接过掌门人的位置，但是，他仅仅持有大约0.13%的公司股份。
两边是公司的竞争，是研发的竞争，是诉讼的竞争，是业界方向的竞争，但同时，不能忽视的，也是人和人的竞争。
方卓思考着法务副总裁的鲜明意见，示意大家先看看由法务部提交的文件，里面罗列的正是高通实质性的垄断行为。
像苹果，高通的独家供应与二茬收费不用赘述，像英特尔，即便英特尔愿意缴纳专利费，高通仍旧拒绝以合理条款向这个重要的竞争对手提供标准必要专利的授权。
原则上，这是比较容易判定的事情，但原则的界限总是被反复拉扯，总是需要努力争取。
“WLS的4G芯片没法用到旗舰机型，它只是一款中低端的基带芯片，用在‘科盛’的机子上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最早到明年二季度，WLS就能推出可以搭载在旗舰平板上的基带芯片，它是免不了被高通诉讼的。”
方卓的手指摩挲着文件。
施罗德这时候说了句：“我们依照FRAND原则和高通进行谈判，这也需要一个合理的价格，但是，高通那边直接接受了，谈判就会被迅速结束。”
“嗯，这就简单了，我们可以提一个合理但绝不会被接受的条件，我们认为的合理就是买了基带芯片就不用额外授权。”方卓笑道，“我们自己有芯片，会逐渐减少对高通的依赖，但这对高通的买卖绝对是开了个坏头，不可能被它接受。”
建设很难，但破坏绝对是容易的。
方卓深谙此道。
施罗德颔首，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其实，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具备，就是看看其他人会怎么样。
“我再和库克聊聊，不过，不光苹果，我们的制造厂商们也并不那么乐意缴这个专利费，鸿海、纬创、立讯它们几个是一定能拉出来的。”方卓缓缓说道，“英特尔这方面被高通欺负的比较惨，如果它愿意出来，那我们……”
他还是没把这个话说死，但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
如果业界的基础真的足够，易科不是不能出来挑大梁。
要怎么证明基础足够？
至少得像库克那样出来发声吧。
方卓抓起法务部的文件，瞧着大家严肃的表情，笑着说了句：“没事，不管如何解决，这得拖一阵子了，高通不会真想让我们死，但我们可以真想让高通死，进退都很方便。”
会议结束，情况基本明确。
方卓另外点了马修斯在内的小会，转身回到办公室就直接给库克打了电话，再度就高通的事情交换意见。
这一交换，苹果在美国那边已经有了新的动作，它在积极的和移动应用行业协会、计算机与通信工业协会等手机工会组织进行沟通，想要获得反高通的更大舆论的支持。
“高通的做法明显违背正常的专利授权模式，它们愿意与我们一起谴责高通的垄断行为。”库克认真地说道。
这事之所以要由易科挑头，就在于高通已经发起诉讼，也在于WLS是易科在运营，以及，不得不承认，方总这个人还是很有声望和号召力的。
“嗯，或许，我们应该再和英特尔谈谈，他们有着很好的影响力。”方卓提了新建议。
“我和英特尔通过电话，他们大概很快就会到上海当面拜会你了。”热心的库克如此答道。
方卓：“嗯……”
是真的都想让高通死啊。
这么一看，不是易科想发难，是业界哥们捧我啊。
“好，那就等我和英特尔谈完。”方卓说道。
电话即将结束，库克犹豫一下，问了个问题：“iPhone 5C，方总，你真认为它合适吗？”
“怎么会不合适？”方卓诧异道，“我们都站在同一个反对高通霸权的战壕里，我这个时候还至于藏着掖着吗？”
库克结束电话，嗯，方总在说谎啊。
方总这人好啊，好就好在一码归一码。
方总这个坏啊，坏就坏在他这种时候还一码归一码。
第126章 忍无可忍
方卓在观望和顺便搅和业界情况，考虑如何才最符合易科的利益。
客观来说，高通不愧是曾经的铁三角之一，不论给冰芯的订单还是给易科的支持，都很大程度上帮助了易科智能手机的崛起。
只是，高通这样的选择是基于它自己的角度出发，是一场彼此有益的合作。
易科该买芯片买芯片，该交专利费交专利费，方卓这些年的心里倒没有太多的“吃亏”想法，但，4G时代确实是个好机会，全球的兄弟们又早就看垄断的高通不太顺眼……
11月10日，英特尔的人还没来，方卓先接到了高通掌门人雅各布亲自打来的电话，这是自双方矛盾爆发以来的第一通掌门互联。
“方总，你们易科现在想要的也太多了，我听公司的人说，易科竟然要直接取消手机上的专利费缴纳，这也太不合理了。”雅各布两句之后就直接抱怨。
“Mars暂且不说，Selfy已经买了高通的基带芯片，怎么还再缴一次专利费？雅各布，这不合理啊。”方卓说的观点并不新奇。
“不管苹果还是三星又或者HTC，世界上所有的厂商都是这样的，高通已经对易科给出了最低的比例。”雅各布强调现状，“方总，平心而论，我们高通对易科的善意还不够多吗？给予的帮助还不够多吗？”
他痛惜并谴责道：“方总，你要的太多了！”
“易科从高通买的每一个芯片，高通都是盈利的，雅各布，你说世界上的厂商都是这样，为什么苹果已经站出来不愿意了？你觉得我要的多，其实是你们高通这些年要的太多了。”方卓反驳，然后说道，“这些我们都暂且不争执，雅各布，现在摆在面前的是……”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你说易科要的太多了，你觉得易科有没有能力要这么多？”
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考量，就谈现状和将来吧。
雅各布拿着手机，皱了皱眉，没有直接回答：“方总，高通在通信领域的成就在全球都是领先的。”
他没等对面说话，又提到了去年的一桩事：“我一直对你抱有尊重，即便去年冰芯在美国屡受刁难，我也一直站在易科这一边，不管是谁，我坚持的都是商业的归商业。”
“我感谢高通的理性，也感激你的尊重。”方卓援引了这个话，“好，让商业的归商业，雅各布，我认为，是时候让高通做出改变了。”
他知道雅各布曾经在华盛顿闭门会议上的发言，从某种程度上还是出声维护了易科的。
但……商业的归商业，现在就很商业。
雅各布也立即很商业地说道：“是，高通需要做出改变了，早在易科开始‘去高通化’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把订单交给台记，而不是继续培植我们的竞争对手。”
“冰芯不是高通的竞争对手，反而是高通的合作伙伴。”方卓认真地说道，“另外，我必须要说，冰芯对高通的价格也是合作伙伴的优惠价。”
这些年的彼此合作可以谈情谊，但撕开情谊，下面的价格也都是实打实的。
“很好，方总，我不认为易科在基带通信领域有足够的能力。”雅各布正面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最后说道，“高通和易科仍然可以谈，但最好快一些，坦白的说，我是易科产品的粉丝，也不希望它在美国市场消失。”
方卓结束了通话，放下了手机。
单以易科来论，确实还差一些，但这次可能真不只是易科，而雅各布的这些话，大概是真要砍掉高通在冰芯的订单了。
以及，高通方面应该是认为，易科还是在尝试议价，不管是取消授权模式，还是一些公司之外的动作。
毕竟，雅各布的信心基础也确实坚实，高通4G时代专利领先虽然没有那么高，但仍旧是全球第一的，谁在面对全球第一的时候会死磕到底呢？
时隔一天，方卓在易科23层迎来了英特尔副总裁率队来申的拜访，这一趟的主要目的就是谈高通通信领域的专利垄断，次要目的则是冰芯与英特尔的多项合作。
自胡正明和梁孟淞先后带人去英特尔总部交流，两边的合作推进就很快，冰芯的FinFET技术储备十分雄厚，这一点让英特尔也极其意外。
冰芯想要英特尔的DUV光刻机制程工艺推进，英特尔想要冰芯的鳍式场效晶体管研究，两边一拍即合，找到了广阔的合作空间。
英特尔的这一趟拜会十分低调，但关于对高通垄断的认知没费多大力气就得到了统一。
相较于易科与高通的合作，英特尔多次被高通拒绝授权，极其痛恨它的垄断行径。
对于英特尔或者巨头公司而言，平生最恨两种行为，一是别人搞垄断，二是别人不让自己搞垄断。
眼见这次可能真的有机会，英特尔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十分愿意尝试对高通的发难，以此也谈了谈与易科这个领域的专利授权框架。
英特尔这方面比较薄弱，但它愿意发挥影响力，牵头组织一个反高通联盟。
粗粗一数，可以搭建出来的反高联盟公司就有易科、英特尔、苹果、三星、鸿海、纬创等等，因为高通很大一部分授权业务是交给制造代工厂，所以，一旦发起诉讼，鸿海、纬创这样企业停交的费用也会占据不小份额。
而论及关系密切，鸿海、纬创们更受大客户苹果、易科、英特尔的影响，这一点也不是大吃专利肥肉的高通能比得上的。
随着英特尔真正的在磨刀霍霍，方卓心里的倾向渐渐更有了方向。
要不，真就试试吧。
反正，最后试不成，高通大概率也会和解的。
这件事的一个有趣之处就在于，高通很凶狠的发起了诉讼，但它骨子里愿意和解拿钱，而易科时至今日仍旧保持克制的没有发起反诉，偏偏正在寻找是不是可以置对方于死地。
11月15日，英特尔直接是今年5月份新上任的CEO布莱恩站出来怒喷高通，指责高通在通信领域大搞垄断，获得了超额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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