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尘茶馆说书人
先查车，套牌车。这个车牌是章句市教育局的车牌，车型是现代面包车。
再查手机号码。这台手机是章句市大地通讯大世界卖出的二手手机。这家店是章句老牌的二手BB机，大哥大的专卖店，还经营新机和手机，BB机维修业务。所有他们这里卖出去的手机，都提供三个月的质保，就这一点，就让这家店顾客盈门。服务员除了能查出来这手机确实是他们这里卖出去的之外，真的啥也想不起来了。想必这也是嫌疑人选择从这里买电话的原因。
最后他们来到了银行，因为ATM机转账是可以自己操作的，但是撤回转账必须在柜台进行。他们撤回的时间是上午正忙的时候，除了为他们办理撤回业务的柜员因为办理的业务非常少见，对办理人有一些印象之外，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印象。
柜员说办理业务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士，微胖，围着纱巾，戴着墨镜，说话也没有什么口音，也没怎么说话。
这家储蓄所外边是有监控的，就对着正门的位置。于是他们去查监控，看了好几遍都没有确切找到柜员说的那位女士，倒是有几个人，柜员说这个也像，那个也像。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是两天之前的事情了，柜员一天接待人那么多，哪能每人都记得那么牢固啊！而且也不排除嫌疑人是早就踩好点儿是从监控的死角进去储蓄所的，毕竟这个监控是个固定位监控，而不是360度监控。
李副所长也灰溜溜从章句市回来了。
最后再说坐镇在家的卢所长，他是围绕王田富查了一圈也没有什么结果。本来还有一条重要线索是他们拿来的货和送货到余杭的车。可是吧，当时王田富过于激动，根本没有注意那车的车牌子，只知道是一台东风大卡。蓝色的，剩下的啥也不记得了。
而他拉回来的那些箱子也送去了质量监督局进行鉴定。只有几个箱子里是装修材料，就是普通的装修材料，只是样式比较新潮而已。大多在粤东省销售，江南省这边还没有。
而箱子就是订制的普通纸盒箱，也没有任何厂名厂址。绝大多数的箱子里连装饰材料都没有，就是一些砖头瓦块等压重量的东西。
至此，线索全断。
柳鹏程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案卷，他倒不是觉得这个案件很难，只是单纯觉得很有意思。柳鹏程是知道ATM机的转账规则的，但是他带入自己不知道这个规则，然后就发现，自己和王田富易地而处的话，自己大概率会上当！因为“有定金保底”这条，实在是太迷惑人了。
柳鹏程看完了案卷，把案卷合上放下，笑着对坐在沙发上的卢所长和罗兴说道：“这个案子还是挺有意思的，你们两个说说看，如果你们是王田富老板，会不会上当？”
罗兴说道：“这个问题我在看完卷之后还真的琢磨了，我也不知道转账规则的事情，如果我要是王田富，很可能会上当。”
柳鹏程又问卢所长：“卢所长，你呢？”
卢所长苦笑着说：“罗大队这个年轻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个老头子就更不知道了，九十万的巨额利润，加上定金高于进货款的保障，这帮骗子真是做到了比受害人自己还让受害人放心。如果是我的话，实不相瞒，我可能还做不到王田富那么清醒，把警惕性保持到了订金到账。”
柳鹏程笑着说：“是啊，这么一个骗局，如果不是我了解一些银行的运作规则，很可能我也会被套进去。这就说明，他们这伙人应该不止有王田富一个被害者。你们用通话记录筛查被害人的工作，还是应该进行下去。”
这本来就是卢所长要做的事情，可是这个案子线索全断，也就没有心思管什么别的受害人了。
罗兴问道：“柳局，那这案子？”
柳鹏程笑着说：“卢所长办案的时候，应该是把豫东县那个不存在的公司还有章句市那个研究所当成重点了吧。我看很多调查都是围绕这两个点进行的。结果现在给你们的感觉是所有线索全断。”
卢所长和罗兴对视一眼，这重点不对吗？难道还有其他的线索？
柳鹏程说道：“想破掉这个案子其实一点都不难，可是你们的侦察方向错了。”
第344章 完美犯罪（七）
其实这件诈骗案到罗兴手里也有几天了，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才和卢所长一起找到了柳鹏程，心说万一柳局有什么新思路呢？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柳鹏程岂止是新思路啊，直接说这个案子好破！
柳鹏程说道：“任何职业犯罪，嫌疑人都会给我们部下一座迷魂阵，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这座迷魂阵的阵眼在什么地方。”
柳鹏程笑着问罗兴：“罗大队，你说说看，这个案子，嫌疑人犯罪的核心是在什么地方？”
罗兴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是在章句市，嫌疑人巧妙利用了人们不了解保密单位，也无法打探和验证保密单位内部情况的特点，用非常小的风险取得了被害人的信任。做到这一点，我想他们就算是不用什么高科技装修材料作为噱头，而是用别的什么，也会使受害人上当的。”
柳鹏程又问卢所长：“卢所长你觉得呢？”
卢所长说道：“我还是觉得他们的重心是在豫东县，他们在豫东县下的功夫最深，我甚至怀疑主要嫌疑人或者说这个团伙的主犯就是豫东人，只是他们太狡猾，我们没有取得有用的线索。”
柳鹏程说道：“其实这个案件的关键点在银行。我这么说是有依据的，首先，这个骗局最打动人的不是所谓的那个新式建材有多大的利润，而是有定金作为保底。你们想想，王田富作为我们庆湖最大的装修建材供货商之一，什么没有见过，如果用区区利润就把他骗了，他也做不了这么大。是不是？”
卢所长点头，王田富他是了解的，谨慎，情商极高，而且还有很多这个时代的大老板不具备的低调的品质。
事实上也是这样，王田富对整件事的怀疑和警惕几乎就是保持到了所谓的订金到了他的账户那一刻。
柳鹏程又接着说道：“ATM机现在就算是在平洲这种经济发达地区，普及率都不是很高，更别说其他的地方。而用atm机转账的规则，更是没有几个人了解。如果我说，这所谓的订金，也是这起诈骗案中，犯罪嫌疑人承担的最大风险，你们承认不承认？”
对啊！罗兴和卢所长听到这句话眼睛都是一亮！
俗话说的好啊，“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揍”其实犯罪肯定也是有风险的！这里不光是指被警察或者受害人抓到的风险，还包括在犯罪过程中嫌疑人需要承担的其他的风险。
就拿这起案子来说吧，对，ATM机转账在24小时内是可以撤销的。
但是！转账可以用ATM机转账，撤销可是不能用ATM机撤销。而是必须到柜台找银行工作人员填写相关的表格，单据，提供合法身份证明，签字之后才能办理！说到底，还是由人来办理！
你肯定保证这种撤销业务没有其他的附加条件吗？你能保证银行储蓄所或者工作人员因为业绩或者别的其他的什么原因不会人为设置障碍吗？你肯定这个业务就一定能办下来吗？
就拿王田富的案子来说，一旦转账没有撤销，哪怕是没有及时的撤销。会造成什么后果？王田富的30万现金货款他们大概率还是能拿到手的，但是三十五万的所谓“预付款”可就真归了王田富了！
那他们图什么，费这么大的劲儿，最后就是为了给王田富送四万五千块钱？那不是骗子，那是傻子！
柳鹏程看他们消化了自己说的内容，就又说道：“所以，我觉得，这个骗局的核心就是银行，而作为核心，他们必须在银行有自己人！这样他们才能完全了解转账的相关规定，也能保证他们的资金能及时撤回来！”
卢所长惊讶地问道：“他们在银行有内线？”
柳鹏程看向罗兴，罗兴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跟上了柳鹏程的思路！直接说道：“我觉得柳局的想法是正确的，他们在银行肯定有人，如果我是这个团伙的主犯的话，如果银行没有内线，我肯定不敢做这事儿！”
卢所长虽然年龄比较大了，但是多年的警察生涯养成的逻辑思维还在，听到罗兴这么说，过了一会儿也点点头：“要是从嫌疑人的角度考虑，如果银行没有内线的话，这个骗局对他们来讲风险还真是挺大的。”
有了侦察方向，罗兴和卢所长可就有点摩拳擦掌的意思了。卢所长是因为这案子到自己手里这么长时候，人力物力花费都不少，却一无所获，当然非常不甘心。
罗兴是因为这案子到自己的手里也已经两天了，自己却一点思路没有，其实他是赞同卢所长的侦破思路的，而卢所长的思路又被证明是死路，罗兴怕再耽误下去案子越来越难破，这才约了卢所长一起找柳鹏程看看柳局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思路。现在思路有了，他就着急去把这个案子拿下！
柳鹏程说道：“你们急于破案的心里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知道嫌疑人是谁吗就这么着急？”
罗兴和卢所长又一次愣住了，难道柳局已经知道嫌疑人是谁了？
柳鹏程知道吗？他真知道了。不是因为柳鹏程多厉害，而是嫌疑人留下的破绽太多了。
现在国内的刑侦还停留在“分析线索”这个层面。到了新世纪第一个十年，就会升级为“情报分析，研判”。
九十年代的时候，破案还是围绕一线刑警展开。而新世纪，刑侦的核心部门是情报获取、分析、研判部门。甚至一些基层派出所有会有自己的情报研判小组，哪怕是兼职的，都会在案件的侦破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破案思路。
柳鹏程这时候想的是，要尽快推进这种进步，而他的身份也适合做这项工作。
柳鹏程说道：“这样，你们再仔细看看案卷，就看在章句市侦察那部分就可以。要心平气和，不带任何主观情绪的看。”
罗兴和卢所长只好接过柳鹏程递过来的案卷，两人分了分，又重新看了起来。
而柳鹏程则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写下新论文的标题《论刑事案件侦察中情报的获取、分析与研判》。
等柳鹏程已经写了几个自然段了，罗兴和卢所长放下了手中的案卷，看着柳鹏程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柳鹏程也不着急，也不生气，只是说道：“你们还没有注意到那个为嫌疑人办理取消转账的柜员张静芳吗？”
罗兴说道：“柳局，说句实话，您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我们当然都知道你就是指她有嫌疑，但是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我们怀疑的地方啊！”
柳鹏程问道：“真没有吗？嫌疑人捂着纱巾，戴着墨镜这打扮进入银行，就她一个人看到？我记得咱们平洲最高气温二十七八度已经有一周多了吧！章句市就在我们边上，能比我们平洲凉快多少？”
柳鹏程看他们进入了思考状态，继续说道：“还有，这么冷门的业务，一个小柜员说办就办了，就算是她有这个权限，最后也没有出现任何的错误，可是当时办理业务的时候，她一个小小的基层柜员就算是不请示领导，也不问问同伴？她就肯定知道一笔几十万的冷门新业务，她办的就一定是对的，不会出现差错？这可能性有多大？”
柳鹏程又说：“其实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但是有一点我觉得是可以肯定的，对于犯罪嫌疑人来讲，没有什么比‘自己办’更能控制可能存在的风险，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次罗兴和卢所长都点点头。
柳鹏程说道：“其实想要不惊动她验证她是不是犯罪嫌疑人，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
第345章 关键的同一认定
晚上五点四十。交行章句市分行连江区支行长春街储蓄所熊博主任准时回到了自己家楼下。
他正好是四十多点的年龄，处在上有老，退休要养，下有小，高中要教，中有老婆马上更年期的苦逼阶段。
本来自己在储蓄所干的还是不错的，每年的指标都是超额完成，连续三年年业绩增长也超过了支行的增长速度，上面领导也找他吹了风，有给他加加担子的意思，让他有点思想准备。
可是最近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从过完年开始，先是岳母在市场抢购鸡蛋被挤摔，踝骨骨裂。然后是被叫到学校，这才知道上高二的儿子企图帮他找个儿媳妇，结果他被儿子班主任教育了两节课。紧接着是老婆的厂子效益不佳，传出减员增效的风声。
这好不容易岳母出了院，儿子表示儿媳妇的事情可以考上大学再说，老婆也勉强保住了工作没有下岗，这倒好，自己的储蓄所居然卷进了一个特大诈骗案！
他觉得自己今年一定是犯点啥，不行周末的时候借台车去普陀烧烧香吧，再这么下去他得疯！
刚刚回到家里，老婆照例给他拿来了拖鞋让他换上，但是表情有点古怪。往常这个时候家里已经准备吃饭了。今天却一点饭菜的味道都闻不到。进屋一看，两个不认识的人和一个认识的人坐在自家的客厅沙发上，正在喝茶。
认识的人呢，是他家管片的民警老高，多少年的老相识了。老高介绍道：熊主任，这两位是平州市庆湖分局刑警大队的同志，这位是罗大队长，他们找你了解点情况。
这了解情况怎么还了解到家里来了？熊主任心里疑惑，脸上却已经挂上了笑容：“罗大队好，欢迎来我家，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熊博的老婆看这种情况，去厨房做饭去了。
罗兴这才说起了正经事。至于为什么跑到他家来，当然是为了保密。
第二天，一辆本地牌照的白色丰田佳美轿车停在了储蓄所门口。罗兴一身李宁运动装，夹着小手包，带着变色镜下了车，正是时下流行的“老板”的打扮。加上他的小平头，看上去这个老板还有点“社会”。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驾驶座下来，跟在罗兴身后，看起来很精悍，这应该是司机兼保镖的角色。
罗兴进了储蓄所大堂，绕过营业区就往楼梯上走，边上的营业员急忙说：“同志，那边是”
罗兴说道：“我知道那边是办公区，我和你们熊主任约好的。”
说着脚步不停上了楼梯，司机还回头瞟了阻拦他们的柜员一眼。
等他们上了楼，那个女柜员拍拍胸脯说道：“这俩人干什么的啊，后面男的瞪我一眼，吓我一跳。”
旁边的大姐笑着说：“一看就是大老板呗，后面那个高个子的没准就是保镖。现在的有钱人，啧啧啧。”
听到刚才的动静过来的保安员也说：“大姐的眼光真厉害，刚才那位真是大老板，开着佳美来的，现在车还在门口停着呢！”
张静芳最近几天一直在注意储蓄所里的动静，听到这里，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显，她觉得，经过上次的集中调查，这几天要是还没有动静，自己这关就是过去了。
罗兴带着侦查员小吕进了熊主任的办公室。熊主任马上把门关上了。
熊主任说道：“罗大队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不查是不知道啊，这一查，唉！这女人还真是！”
说着，把一摞子文件和单据拿了出来。
熊主任说道：“你看看吧，这个张静芳在短短的一天之内，签了三笔ATM机转账撤销业务。办理人都是她。”
罗兴接过单据一张张翻看着，说道：“持卡人是一个人吗？”
熊主任一愣，说道：“那倒不是。”
罗兴找到了相关的原始单据，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这三张单据都是转账撤销业务的原始受理单，办理人都是张静芳，持卡人分别是吴晓梅，刘玲和张东红。
罗兴看了半天，递给小吕说道：“你看看，这我怎么看不太准呢？”
小吕接过来看了半天，说道：“我也看不太准，鉴定吧！”
但是银行的原始单据他们是不能带走的，就算是带走，必须要经过非常复杂的手续。
好在罗兴早有准备，在手包里掏出了一台非常精致的“奥林巴斯”全自动相机，对三张单据拍照，又对所有的签名进行单独拍照。
罗兴叮嘱熊主任严格保密之后，和本地的刑警支队领导密谈了一个上午，中午在章句市公安局食堂吃了饭之后，立即开车回了庆湖，把小吕留在了章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