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处可桃
等了大概两三分钟，终于见到丈夫的身影，只见他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前行。
何红梅感觉一阵恍惚，过去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她站在窗前，站在同样的位置，看着父女二人背着双手走在楼下，两人不时的说上两句话，然后即使在楼上，都能听到女儿那欢快的笑声。
何红梅感觉脸颊上忽然有点痒，伸手一抹，不知何时，已经满脸都是泪水。
而此时，背着手，走在半道上的黄友国忽然转过身来，看向身后。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背后大声道：“黄油果，你慢点，等等我呀。”
那奶声奶气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每次总是能戳中他心中的那抹柔软。
“要叫爸爸。”
“好哒，黄油果。”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弯腰把她给抱起，然后在她屁屁上轻拍两下。
“调皮，要打屁股。”
黄友国似乎看到女儿向他奔跑而来，他下意识地弯下腰，伸出手臂。
可是他刚弯下腰，女儿就如同泡影一样，在他眼前消失。
黄友国呆愣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再也忍不住，伸手抹了抹眼角。
心有所感，抬头望去，果然就见楼上窗户前，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知道，老婆肯定又在窗户前看着，以前他每次带女儿下来，她总是不放心地站在窗户后面张望。
黄友国收回视线，背着手，默默继续往前走。
冬季的石门，天气格外的寒冷，天空阴沉沉的，好似快要塌下来一般。
“要下雪了吧？”黄友国低声喃喃。
女儿要是还活着，一定很开心，她最喜欢下雪了。
下雪了，可以坐雪橇，打雪仗，堆雪人……
黄友国来到附近超市，直奔豆制品区域，买了块豆腐，然后直接提着豆腐准备走人，根本没有逛超市的心思。
但是当路过玩具区的时候，他却又忍不住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然后往那长长的通道望去。
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仰着头，看着一排排琳琅满目的玩具。
“爸爸，能给我买个玩具吗？”
“不能，家里已经很多了。”
“可是……可是我想要一个新的玩具，家里的那些我都不喜欢玩了。”
“每次都是这样，玩具买回来三天，你就看都不看一眼，丢在一边，这样太浪费了。”
“哪有，我只是……只是把他藏起来，以后再玩而已。”
“不行就是不行。”
“真小气。”
“你妈妈不小气，你去跟你妈妈说吧。”
“唉……那还是算了吧。”
女儿蹙眉噘嘴的小模样，似乎浮现在了眼前。
黄友国快步走过货架，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再也忍不住哭起来。
来到收银台前，他低着头，尽量避免让别人看到他一脸悲痛的模样。
把提前准备好的付款码展示给对方，扫码之后拿着豆腐出了超市。
刚一出门，外面寒风扑面而来，点点的凉意落在脸上，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白色的雪花片片从空中落下。
“下雪了。”
黄友国跺了跺脚，把大衣领往上拉了拉，然后快步走向满天的雪中。
此时雪只是刚刚开始，下的还不大，不过空气格外的寒冷。
黄友国感觉自己拎着豆腐的手，似乎被冻僵了。
呼吸出的气，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团白雾。
黄友国缩着脖子，往前行走了数百米。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小奶音喊道：“爸爸，你不要走那么快，等一等我。”
这声音他太熟悉，这是女儿特有的小奶音。
“又幻听了。”黄友国自嘲一声，露出苦涩的笑容，然后继续往前走。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
同时小奶音又道：“黄油果，你不要跑。”
黄友国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僵直的身体如同机器一样，缓缓转过身来，然后他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迎着风雪，迈着小短腿，向他跑来。
“大坏蛋，我喊你，你为什么还要跑那么快。”
小小的人儿跑到他的面前，叉着腰，一副气哼哼的模样。
小人儿小脸圆乎乎，肉嘟嘟，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有神，穿着一件黄色汗衫，外面套着一件蓝色背带裙，胸口的位置有个大大的汉堡包。
一阵寒风吹来，衣衫单薄的小人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黄友国见状，心里下意识地一揪，然后赶忙解开大衣，蹲下身，把小人儿裹在怀里。
即使怀中那小人儿轻柔的身体，软乎乎的触碰，他依旧感觉到难以置信。
“依依？”他小声试探问道。
似乎害怕自己声音太大，惊扰了小人儿，从他怀中飞走。
“爸爸。”依依挣扎着把胳膊从他大衣中抽出，然后搂住他的脖子。
黄友国终于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是女儿真的回来了。
他搂着女儿，再也忍不住，在风雪之中，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不哭哦，你是勇敢的爸爸。”
依依小手轻轻拍着黄友国的背，小声安慰。
“依依，宝贝，爸爸想你啊，爸爸想死你了，没有了你，爸爸可怎么活……”
本来安慰着爸爸的依依，渐渐的也跟着难过起来，开始小声呜咽，依依的哭声惊醒了黄友国。
他赶忙抱起女儿，转身就往家走。
他弓着身体，缩着双肩，即似为了给女儿遮挡寒风，也似怕女儿被别人抢走。
看着女儿的小胳膊还露在外面，他赶忙抓住女的小胳膊往自己风衣里收。
至于豆腐，早就不知被他落哪里去了。
就在他把女儿胳膊收进衣服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女儿似乎在向身后的某人招手。
他猛地转过头，就见在风雨中，站一大两小三个人，正看着这个方向。
“他们是谁？”黄友国疑惑问道。
此时理智回归的他，无数疑问从心头升起。
已经死去的女儿，为什么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即使女儿没有死，她为什么会和没生病的时候一样健健康康。
感觉跟在做梦一样，一切显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可寒风和雪花冷冷地拍在脸上，让他觉得一切又是如此真实。
“那是神仙叔叔，行者姐姐和云洲哥哥。”就在这时，女儿在他耳边脆生生地道。
说罢又伸出手，向着远处挥了挥。
依依所说的前两个名字，他显得很陌生，但是最后一个，他却很熟悉。
于是反问道：“是和你一个病房里的云洲哥哥吗？”
依依点了点头。
黄友国感觉这个世界更加的不真实了。
因为那个小胖墩一个月前也死了，他妈妈处理完后事以后，还把当初捐给她的钱退还回来。
这事妻子还跟他说过，满是惋惜和心痛。
难道一切都是假的，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他心里很是疑惑，但很理智，并未上前去询问，而是抱着女儿，匆匆往家里去，回家就好了，回家就好了……
到了家门口，黄友国掏出钥匙，也不知是手指冻僵，还是太过紧张，一件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打开门。
而依依早就不耐烦了，大声嚷嚷着。
“妈妈，我回来啦，快点开门呀！”
……
何红梅把丈夫支出去后，就开始忙活起午饭。
可是家里似处处都有女儿的影子，让其不停的分神。
看向灶台，台上有女儿的奶瓶，奶瓶刷，小筷子和小勺子等等。
打开柜子，有女儿和小碗和小盘子，还有她最爱的小黄鸭杯子。
走到客厅，客厅里摆放着女儿的小车子，沙发上是她的小被子和排排坐的毛绒玩具。
女儿离开了他们，似乎又没离开他们，处处都是她的影子。
以至于煮饭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多放点水，这样煮出来的饭会软和一些，方便依依吞咽。
烧菜的时候，少油，少盐和少辣，这些吃多了不健康。
等她反应过来，现在不用如此了，却已经迟了，只能继续做下去。
“老公买个豆腐，怎么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