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且慢 第373章

作者:关关公子

  夜惊堂和宋叔一道从驻地里出来,避开了人多眼杂的区域,很快来到了位于巫马部侧面的一个大马厩后方。

  马厩后方是条小过道,极少有人从这里经过,夜惊堂刚转过拐角,便看到一个头戴斗笠的武人,在巷道里负手而立左右观望。

  “许少侠。”

  “夜大人。”

  许天应瞧见夜惊堂,就来到跟前,拱手行了个礼,因为江湖豪门少主出身,万人之上习惯了,不太会以下位者身份说客套话,便开门见山道:

  “杜潭清来了琅轩城,受左贤王之命打探大人的行踪,想要雇人暗杀。我从旁听话语来看,暗杀之人应该是北梁刀圣席天殇,具体什么时候到并不清楚。”

  夜惊堂听到曹阿宁等人这么快就送来情报,心底颇为意外,点头道:

  “知道了。你师父行大逆之举,致使截云宫无数不知情的门徒遭受牵连,我回去后,会劝圣上着重考虑此事,以免一人之罪株连千百无辜之人。”

  “谢大人。”

  许天应拱手道了声谢后,又道:

  “另外,还有个比较重要的消息,是曹阿宁打探来的。曹阿宁因为有先见之明,提醒左贤王别招惹夜大人,事后得到赏识,在商讨如何对付大人的时候,他在旁边当参谋,打听到了一桩秘闻。”

  “什么秘闻?”

  “二十年前,北梁朝廷许以重利,策反了西北王庭的几位公侯,这些人也都是各部的族长,影响力很大,致使各部没法拧成一股绳,其中官职最高的是当时的大司马,也就是勾陈大王司马钺。”

  许天应看了眼城中心的方向,继续道:

  “当时司马钺手掌重兵,表面随天琅王南征北战,暗地里驱使亲族故意挑起内讧,导致军队没法迅速集结,导致了最后的全军败退。在撤退时,其故意把王庭残余兵马带到了燎原,而后独自突围,左贤王也是因此才彻底覆灭西北王庭……

  “本来给司马钺的许诺,是让他接替天琅王,但北梁失言了,司马钺还曾联合各部尝试反叛过,但被左贤王压住了。如今勾陈部虽然和各部一样会交重税,但税银会以各种方式暗中返还,此消彼长之下,不过十几年就让勾陈部成了西海诸部龙头……”

  夜惊堂在听过老巫师韩庭的话后,心底就对司马钺有所怀疑,此时听到这些,心头恍然大悟,点头道:

  “知道了,可还有其他消息?”

  许天应道:“左贤王传了讯,让勾陈大王带头,给冬冥部施压,目的是想让冬冥大王退位,换个听话的人当族长。顺带以此事引夜大人现身,把有意挑起战火,逼各部造反的名头扣在您头上,以免你收服了各部的人心。

  “左贤王不会冒然发兵,以我来看的话,夜大人完全可以用往日恩仇为由头,去和勾陈大王对峙,然后把得罪左贤王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这样冬冥部只是遵从信义、回报旧主,各部没理由说冬冥部的不是,而左贤王也拿您没什么办法,为防各部真跟着你复辟西北王庭,指不定还会息事宁人减轻税赋拉拢各部。不过前提是夜大人能搞定勾陈大王,活着走出琅轩城。”

  夜惊堂觉得自己打服的暗桩,确实比朝廷的谍子好用多了,他赞许道:

  “这些事我自会处理好。无论你们干了什么,功劳我都会如实禀报圣上,若有朝一日开疆扩土有功,你得到和轩辕朝一样的封赏也不足为奇。”

  “许某戴罪之身,往日所做无非报师恩,圣上能赦免过往罪责,已经足以让许某感恩戴德,其他的不敢奢求。”

  许天应道谢过后,又道:“对了,还有件事得让夜大人帮个忙。杜潭清是左贤王麾下情报头子,前几天因为情报失误,差点让左贤王阴沟里翻船,左贤王对其颇为不满,而曹阿宁却受了赏识。如今杜潭清到了琅轩城,曹阿宁意思是……”

  在背后旁听的宋驰,虽然云里雾里,但听到这里倒是明白了意思,抬起手来:

  “明白。我这就去宰了杜潭清,事情推到惊堂头上,再把行踪泄露点,让你们带回去领赏。”

  许天应见此也不再多说废话,交代了几人的藏身之所后,就准备离去,离开前还提醒了句:

  “杜潭清是白纸扇,武艺并不高,但随行有俩白枭营的高手当护卫。你们过来最好把曹阿宁也打一顿,和打胡延敬一样,打的他自己都觉你们是来灭口的,这样才能骗过左贤王的布下。”

  夜惊堂自然明白这道理,询问道:

  “那你呢?”

  “我在外面巡逻,先不回去,不然除开夜大人,其他真不一定能在我面前伤到杜潭清。”

  许天应说完话后,就轻身一跃,消失在帐篷群间。

  夜惊堂眼见许天应离开,稍微思索了下各种信息后,转身道:

  “走吧,先去解决点小麻烦。”

  宋驰跟着走了几步,想了想摇头道:

  “今天城里好像在开大会,天刚亮冬冥大王就带着族老过去了。既然勾陈大王不怀好意,你怕是得先到场以备不测,而且这些消息空口无凭,你要揭勾陈大王的短,总得先查点账目什么的当证据。至于灭口的事,我和元青去就行了,事情保证做的干净利落。”

  夜惊堂一想也是,不过左贤王手下高手如云,让两个大堂主过去,确实有点压力,便开口道:

  “我去叫佘龙和伤渐离过来,你们四个一起去,白发谛听在后面压阵。孟大人和黑白无常都认识曹阿宁,刚好避免误伤,杀完人留几个活口,再让孟大人以朝廷的名义,给左贤王带几句狠话,这样就能把祸水引到我身上,以免曹阿宁他们被怀疑……”

  宋驰点了点头,当下和夜惊堂一道回到了驻地,开始召集人手,分头办事……

第三十一章 我是来杀人的

  咚咚咚——

  浑厚鼓点,自挂满旗帜的偌大广场上响起。

  西海部族多达四百余个,其中多数是几千人的小部族,但也不乏人口破十万的大部。各部散落在方圆万里疆域内,西北王庭没了后,一年也就在万部集的时候能碰上一次头。

  时值中午,各部的族长,都在广场周边落座,背后都插着一面旗子,上面绣着各自的族徽。

  这些族徽大部分都是后续成立的部族仿制,正儿八经有讲究的旗子只有十余面,每一个都代表自上古蛮荒时期传承下来的某种职业、官位或者家徽。

  西海诸部以四大部为主,位置自然居中,勾陈部虽然如今实力最强,但地位还是和其他三大部并列的,左手边就是巫马部的位置,再往左右则是冬冥部和玄昊部。

  正中间的位置本属于天琅王,不过如今空置,即便有人能说服各大部,也没人敢坐在那里,毕竟有人在这种集会上坐在主位,就代表西海诸部有了头领,接下来不是北梁打就是大魏打,西海诸部根本承受不起。

  梵青禾身着大祭司服,妆容威严中透着几分玄迷感,看起来就像个异常美艳的巫女,会给男人下蛊那种。神色本也该不苟言笑很有神婆气质,但因为满是烦心事,微微蹙着眉,还是流露出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而桂婆婆、姜老九等族老,则站在大椅的背后,同样皱着眉。

  坐在梵青禾侧面的,是巫马部的老族长,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也是四部中最年长者,留着山羊胡面向颇为威严;因为和勾陈部有世仇,只要勾陈部带头的事,巫马部都对着干,为此其也算是冬冥部的支持者。

  而勾陈部旁边的,则是玄昊部的族长姜烜。

  冬冥、玄昊两部的族长,都出自上古巫觋一脉,起初由负责祭祀的先知巫师组成,可以理解为蛮荒时期的巫教,但后来理念产生了分歧。

  冬冥部是通过代代传承的经验来治病、占卜、祭祀等等,把自己当做和天地联系的沟通者,算是传统巫师。

  而玄昊部的祖宗,则一朝得道后大彻大悟,不再相信前人积累的经验,开始主动发掘事物背后的规律,尝试用自己的理解去解决问题。

  其具体差异,说简单点,就是一个人胸口疼,找不出原因,冬冥部会配各种古老药剂让病患吃着试;而去玄昊部,则是干净利落开刀看看到底是啥情况,哪儿坏割哪儿直接解决病原体。

  两者也有共同点,那就是治疗效果九死一生,能不能活全看天意。

  不过这也不是两家医术不好,而是能走投无路来西海诸部死马当活马医的人,对外界来说已经是不治之症,两部能十个治好一个,含金量已经相当高了。

  虽然同样的凶名赫赫,治死的人远比治好的人多,但这并不妨碍两部互相指责对方乱用药、草芥人命。

  而像是这样的过节,在各部之间数不胜数,没有惊天手腕根本按不住,这也是西海诸部很难统一的缘由。

  随着鼓声响起,聚集近万人的大场地,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齐齐看向了四大部所在的方向。

  勾陈大王司马钺,碍于北梁立下的禁令,只穿着一袭黑色皮甲,不过腰带依旧带有和族徽相同的麒麟纹饰。

  在鼓声停下后,司马钺起身扫视在座几百位大小族长,朗声开口道:

  “前几天在黄明山发生的事,诸位应当都听说了。左贤王王麾下,白枭营的几位大人,被人杀了。

  “我西海诸部和北梁有不解之仇,昔日天琅王更是死在左贤王之手,左贤王的人死了,我们应该大快人心,诸位说是不是?”

  全场都是沉默无言,没人回应。

  司马钺扫视一圈后,继续道:

  “我也好,诸位也罢,都和北梁有仇。左贤王的人死了,我等不敢露笑颜,其缘由诸位想来都清楚。

  “左贤王麾下边军二十余万,他只要起兵,西海各部全得丢下家业,躲去深山老林避祸;他只要断了商道,西海诸部明年就有几千几万人饿死;他把每年岁赋提一成,西海诸部就不知有多少人饿肚子。

  “在坐的谁不想报仇?谁不想停了岁赋?但我们现在没这实力,大丈夫能屈能伸,该揭竿而起的时候,我们是南北两朝的虎狼之师;该忍辱负重的时候,唾沫喷在脸上,我们都得忍着。因为不忍,族人就得过苦日子,明天就没了反客为主的机会。”

  司马钺说道此处,转眼看向冬冥部的方向:

  “但在坐这么多族长,就是有人不顾所有人利益,顶着给西海诸部引来灾祸的风险,在外面私自行事。我不是冬冥部的族长,各位也没资格对冬冥部指手画脚,但这事牵连到我们身上,我们就得要一个合理说法。”

  司马钺话语铿锵有力,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勾起了各部的情绪,齐刷刷望向了冬冥部。

  巫马部的老族长,作为四大部里辈分最高的人,此时杵着拐杖,帮梵青禾开了口:

  “北梁年年抽取重税,在场没一个人服气。冬冥部杀了左贤王的人,我等怎么说也该同仇敌忾,设法合力解决此事,而非在这里指责。以我来看,写张致歉的文书,各部留个印章,冬冥部再筹集点银钱药材,给左贤王送去赔个礼……”

  司马钺转眼面向众人:“若真如此简单,我何必把所有族长都叫来,在这里大题小做。

  “冬冥部杀人不是关键,左贤王也不在乎几个门客的性命,但冬冥部暗中和南朝联络,犯了北梁朝廷的大忌。

  “我西海诸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被南北两朝扶持,拉起几万兵马轻而易举。如果冬冥部私自和南朝联络,北梁不加过问,很快就有无数部族,去南朝索要好处,这直接动摇了北梁西疆的根本。

  “所以北梁朝廷必会拿此事做文章,杀鸡儆猴给我们看。冬冥部不摆出知错能改的诚意,北梁朝廷就不会善了此事,不说各部联名求情,就是我们一起去平夷城给他们求情都没用。”

  玄昊部的族长,此时转过头看,看向梵青禾:

  “梵族长,你到底有没有暗中和南朝接触?”

  梵青禾面对各部的眼神,心底相当为难——各大部明面上都是北梁的藩属臣子,承认私通南朝就是想和北梁决裂,众族长不敢跟着她造反,就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而不承认私通南朝也不现实,几天时间,左贤王早就把消息送过来了,只是没说夜惊堂天琅王遗孤的身份而已。

  梵青禾不敢让夜惊堂抗此事,扛了就是‘被仇恨蒙逼双眼,不顾各部生死’,以后想继承天琅王,很难再得到各部认同。

  为此在沉默片刻后,梵青禾开口道:

  “我确实去过南朝一趟,意外结识了几位高官,但只是行医问药,并不涉及到冬冥部立场。左贤王的人,是南朝杀的,但人我不敢交,各部恐怕也不敢强行拿。”

  玄昊部的族长开口道:“那梵族长,是想让北梁朝廷忍气吞声,当此事没发生过?”

  梵青禾道:“人是我请来的,出了岔子自然得负责。我会亲自上书给左贤王赔礼,并筹集银钱赔偿……”

  话没说完,在座的一个族长,就开口道:

  “黄明山具体什么情况,梵族长心里清楚,赔礼外加一点银钱,根本平不了事;你身为族长,不顾族人利益惹下此事,更不该动用族中财产帮你承担后果。

  “各部的族长,万事得先从族人角度考虑,坐在这个位置,就得担起这份责任,梵族长才不配位,该把这个位置让给合适的人。这样我等不用再担心,你以后会不会再惹出此等祸事;北梁朝廷想来也不会再揪着不放;而梵族长若是亲近南朝,直接过去定居,整个西海诸部都没人能说你的不是。”

  咚——

  巫马部的老族长,双手猛杵拐杖,发出一声闷响:

  “此事与各部无关,我等帮北梁朝廷问责,已经尽了本分,冬冥部想如何解决就如何解决,与我等无关。你跳出来让冬冥部换族长,是急着给左贤王表忠心?”

  被骂的族长,只是左贤王的传话筒,因为身份确实低一档,也没敢还嘴。

  司马钺则开口道:“事情摆在这里,总得有个解决法子,我们自己吵没用。梵族长如果有合适的解决之法,大可说出来,只要能帮,在做族长不会有人袖手旁观。”

  梵青禾清楚把左贤王打成重伤,不付出代价根本平不了怒火,当前也听出左贤王的意思,是让她退位滚蛋,虽然不想答应,但不答应总不能掀桌子直接造反,当下看向了桂婆婆。

  背后的桂婆婆,是老祝宗的夫人,也是夜迟部的后人,明白夜惊堂和梵青禾得拉一个出来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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