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长生仙 第177章

作者:阎ZK

  准备的茶点都很有些年份。

  烘烤得极为扎实的饼状点心,山间的各色果子,还有去了壳之后,用山间的山盐烘烤的坚果,小孔雀和小药灵可是半点不挑剔,吃得极为开心,少年道人想了想,道:“其实没有这么多理由,最直接的理由便是,我本已入劫。”

  他想了想,想到自己年幼时候的九死一生,其实回顾的时候,那一路上虽然挣扎,但是并没有想过那么多,现在想想,最大的危险之一,反而是最开始,他善心分给其他孩子吃的,却被人抢走打得昏厥的危机。

  那时若不是一场雨水将他淋得醒来,如果不是那雨水落入口中,或许已死。

  当时伴着雨声醒来,眼前所见,雨水成珠线落下,年幼的孩子又饿又渴,在雨大之前藏匿在石头下面,喝饱了水之后身体渐渐恢复了些力气,然后看着这旱灾之后第一场落雨发呆失神,在那炽热地让人魂魄都似乎要被烧干的灾难前,是难得心绪宁静的经历。

  没有那一场雨水,齐无惑已死了。

  他安静坐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看向迟疑思索的灵妙公,道:

  “灵妙公,贫道有一件事情想要问。”

  灵妙公从失神思索之中回过神来,他总觉得自己要想到了,但是却始终想不到这少年还会是什么人的弟子,此刻收敛了心神,道:“齐判官请问。”

  少年道人的心自那一场雨之中回过来。

  如是询问道:“泾河龙王。”

  “亦或者……上一任泾河龙王。”

  “其名讳,可是敖流?”

  灵妙公看着齐无惑,没有回答,只是道:“是判官,是道长?”

  齐无惑道:“是判官,亦道长。”

  于是老山神看着少年道人,道:“敖流,他和道长有什么关系?”

  齐无惑如是回答道:“活命之恩。”

  老山神声音顿住,他看着齐无惑,眼底悲悯遗憾,许久之后,方才喟然叹息道:

  “不是上任泾河龙王啊,而是这一代。”

  “因为某些原因,他还没有将自己儿子的名字报上蓬莱司,是要先行考验一番自己的儿子究竟能不能承载起来这个职责,等到确定自己的儿子是能承载这职位的,才会去把他的名字报上去,这样才能够不辜负这泾河流域的苍生。”

  “因滋事甚大,背负千百万性命,故不可轻易做决定。”

  “旁人皆知为神者权威甚重,一念云雨;唯吾知一念可令众生苦难,一念也可令众生活命,故极慎重,辗转难眠,不敢不慎者也。”

  “这是他的原话。”

  “其实这几年,前几年他都盯着自己儿子做事,生怕自己儿子出错。”

  “因为看到他逐渐成熟,两年前才放手,让他施为。”

  少年道人觉得有一种巨大的东西让心脏都有些挣扎,他徐徐吐息,小孔雀啄着茶点,因为太硬了,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是年幼时活命的雨声又在耳畔响起来,灵妙公的声音微顿,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人,饶是他经历了很多,此刻神色几乎有几份怜惜,道:

  “所以在蓬莱司和天庭地祇的卷宗之中,泾河龙王,就是他。”

  “你要斩的。”

  “是敖流。”

第151章 觉悟

  灵妙公说完之后,看着那少年模样似是刹那微变,感知到其内心的波涛汹涌,便是老人经历丰富,却也忍不住心中暗自叹了一声气,道一声劫数,而后提起一侧那千年前人间时兴风格的黄铜编丝的茶壶,给齐无惑斟了一杯茶,缓声道:

  “勿急,勿难。”

  “少年可知该如何行事?”

  齐无惑安静回答道:

  “有活命之恩,如果是一个匹夫的话,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不惧天下的谩骂。”

  灵妙公温和询问:“那道长该如何行事?”

  齐无惑道:“为生灵拔剑。”

  “魔气逸散,怨愤难平,先有疫病弥散中州百姓,又有魔障引出妖魔为祸一地。”

  “该平病疫,斩妖魔,诛首恶。”

  灵妙公叹了口气,老迈的山神就像是曾经的长辈询问自己一样,神色温和悲悯,坐在曾经的师长的位置上,询问眼前少年,亦如询问千年前的自己,道:

  “那判官又该如何行事?”

  少年道人安静许久,回答道:“依律而尊奉。”

  “当诛。”

  灵妙公没有说什么,当茶都变凉了的时候,才笑了笑,安静地道:“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是见到有许多的,可是终究还是不够道行,须知道,万事万念,一开始做决定的时候,并不会很难,无论是理智还是人情,都会提醒你该如何做。”

  “都会告诉你什么才是对的。”

  “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临到了时,要做的时候。”

  “真的能下手吗?”

  “这是第二个磨难。”

  “所以说【大义灭亲】之所以为【大义】,因为难以下手,人间的律条之中都有【相隐】,父亲隐瞒儿子的罪过,并不会因此而将父亲去捉拿下狱,因为律法虽然严苛,却也会考虑到人情的存在。”

  “以及,最终你无论下手还是不下手,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都会不断地缠绕着你,于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想起此刻做的决定,叩问内心,是无愧于天下有愧于恩人,还是为报自己的恩情而不惜有负于天下。”

  “白日里的你不会迟疑,可每到夜里安静醒来的时候,这些事情仍旧会浮现出来。”

  “会叩问自己是否无情,是否做错,一次,两次,三次,一件事情,两件事情,三件事情,这些东西涌动着出现,最终缠绕于自己的道心之上,这才有资格被称之为道门的【劫】啊,有修行之人将男女之情称呼为劫,何其小也。”

  “道人可知,情劫为众生和自我。”

  “是于众生之大爱,与自我之恩情的冲突。”

  “如此才深刻入骨,让你辗转反侧,难以放下,并无双全,才会被道门叹息,被佛门闭目,称之为五难八苦。”

  灵妙公道:“你不必如此做抉择,此事若真为首恶,那么最终可能会需要北极驱邪院更高层次的存在出面,非汝一人所能救,非汝一人所能杀,但是你既为五雷判官使者,又在中州,你自该上一封敕令判词,表明你的判决。”

  “而到时候出剑的,极有可能是你。”

  少年道人放下茶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明明道心维持往日,但是身躯却不自觉地绷紧用力了,茶盏放下的时候发出了颇大的声音和动静,微微一拱手,道:

  “受教了。”

  “敖流老先生在哪里?”

  灵妙公迟疑了下,如此回答道:“他?他去送一名外甥女前往妖国了。”

  “龙族分有三支,其中一大脉在妖界内活动,敖流的这个外甥女要去妖族游历。”

  “老家伙去送送她。”

  少年道人喝完了这一杯茶,然后提起了还在吃老山神那,即便是在神仙里面都算是老一辈的前辈们才喜欢吃的点心的小孔雀,告辞离去了,提起剑的时候,那柄剑在剑匣里面鸣啸着,少年道人的神色仍旧平和。

  灵妙公却能看到这个道门弟子的眼中却如同天有云翳,终究是道心有所撼动。

  不撼动道心。

  无以称之为劫。

  能够被轻易跨越的,也不配称之为劫难。

  当齐无惑离开的时候,一侧有山神思索许久,终于忍不住踏前,拱手询问道:“灵妙公,是杀还是救,到底哪个才是对的,哪个才是错的?我知大义也,可是活命之恩,却也不能够不报答。”

  老山神回答道:“对?错?”

  “你在说什么屁话啊。”

  灵妙公喟然叹息道:“大道之下,并没有对错,只有抉择罢了。”

  “不是说你做出一个选择,就一切都过去了。”

  “一个选择之后,还会有另一个选择,大道如流水,而众生如磐石,落入水中,受上下来去暗流冲击,于是各有所变,各有所得,有顺势而下者,也有粉身碎骨者,可无论如何,不能说这个是错的,那个是对的。”

  “不过选择罢了。”

  “然,选择之后,必然承担后果。”

  “择其道,受其果,持剑来去,我心不变者,是真道也。”

  聚云灵妙公起身,叹息,道:“你我不正是在一个个有意无意的选择之下,才来到了此处,而且必然将会继续往前吗?而今回头,可真的对错?”

  那位山神沉思许久,又询问道:“那……这位道长先前斩却了土地公的驳杂香火。”

  “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提出来,然后请他帮忙再斩一剑?”

  灵妙公摇了摇头道:“他才刚过来,委托你我地祇去盯着魔气,而今就提出要求,多少是有些胁迫的味道在了,这样不好,再说了,是他自己胡乱吸收香火,这才导致了自己的寿数大崩,能有三月延寿,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

  “就算是这位齐判官不愿意帮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也不能有所怨言。”

  山神唯唯诺诺许久,退下,只是好奇。

  既然如此,那为何先前灵妙公如此恳切地寻找这个少年道人?

  难道说,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等到了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灵妙公这地祇的官邸就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山神起身去穿戴了甲胄之后,提起了一柄战刀,而后才询问道:“你刚刚应该都已经听到了吧,敖流?有什么感觉?”

  灵妙公是何等的人物,在知道邪气,疫气,诸瘴气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断定必然是那泾河龙王降水出现问题,在邀请齐无惑回来之后,前去取茶具的时候,就已经给敖流传讯,让祂过来,而敖流乃是千里水域之主,已开一水府,实力极强,来此无声无息。

  灵妙公看到那老龙王安静站在了那里。

  看到老龙王的神色平静,脸庞威严,一双暗金色的眸子在此刻呈现出锋锐,脸颊的一侧,仍旧还有数年前锦州落雨的时候被反噬留下的伤痕,更添了三分狰狞,灵妙公和敖流千年相交,彼此知道手段,老山神掌中刀微鸣啸,缓声道:“敖流……”

  “何时知道你儿子落雨问题的?”

  老龙王道:“半月前,那一场落雨散疫气。”

  灵妙公恍然道:“所以,这些时日才常有落雨,是你在彻底消弭疫气的残留……”

  两人安静许久,灵妙公终究忍不住,道:“你虽然是挂着泾河龙王的职责,但是这数年来行云布雨的终究是你的儿子,这些事情都有据可查,上报蓬莱司,他们只是一查便知道,到时候你虽有罪,但是也只是【监察不力】的失职之罪。”

  “必然重罚,但是至少可保命。”

  老龙王看着他,笑了下,询问道:“你是要让一个父亲看着儿子去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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