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风之歌
加上罗图姆距离洛穆路斯又远，实际上早就不把教廷当回事了。只不过马辛之前有点小腹黑，认识江笑谈之后又被刻意引导着去逢迎教廷，所以洛穆路斯还以为罗图姆也是坚定的保教派。
实际上罗图姆在远征时能坚定地站在康斯坦丁和赛普勒一边，就足够说明什么了。只不过主教们大多都是蠢货，唯一看破这件事的教皇格列高利当时又为了远征军的军心不便挑明，原想等远征结束后再收拾罗图姆的。
结果远征还未结束，教皇便蹬腿儿了，以至于忙着争权夺利的主教们都没意识到罗图姆本身就是一匹小狼，还道马辛是被鲍德温和凯因裹挟了。
马辛深深知道，如果格列高利仍然活着，是绝无可能让他称王的，所以当他接受江笑谈的建议，向教廷提出封王一事后，事情的顺利超乎了他的想象，也让他坚定地认为，教廷只剩下一群蠢货了。
但现在圣女表明了她的立场，让他明白了教廷中也并非全是蠢蛋，至少这个女人的政治眼光和决断力，要比她的军事指挥能力强得多。
不过想想也是，圣女之前也是百战百胜，军事能力也不可能有多糟糕，只不过她后来对上的是凯因这个千年难遇的妖孽，还有朱夜女皇阿贝尔，后者那可是真正的妖孽。
想到这里，马辛言语中的恭敬之意也转真了，他小心地说道：“那么，圣女大人，您是想主动退让，让教权解除对王权的掌控？”
“是的。”丝帕特点点头，“自大圣堂显圣以来，神已经近五百年未展现神迹了。祂已经将教统和教义全部交给了凡人，也暗示过以后将是凡人的时代了。教廷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打着神的幌子压迫诸国了。同时罗图姆的崛起让我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就是让教权成为王权的诠释者，帮助王权教谕子民。”
“实际上你就是想将教权和王权从现有的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转为互相依赖的共存关系，对吧？”江笑谈说道。
丝帕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马辛慢慢地说着，同时脑子也开始飞快地旋转起来。
他对圣女的钦佩又多了几分，显然圣女已经意识到了在未来，教廷的衰败已成定局，不可能再仅凭打压出头的诸侯国就可以维持教廷的绝对权力了。所以她急于做出转变，让教权转头依附在逐渐挣脱藩篱的王权之上。
“光喊口号是没用的，既然要改变教廷与王侯的关系，你肯做出怎样的让步呢？”江笑谈问道。
“在马辛大人成为国王之后，教廷可以交出罗图姆、费兰泽还有康斯坦丁三地教会的主教任免权，只保留建议权，马辛大人可以自主决定是否任免教廷推荐的人选成为主教。”
“哦豁，这可是了不起的让步呢？不过为何赛普勒不在此列？”江笑谈问道。
“因为某个逆神的领主早就不把教廷的任免当回事儿了，不合意的主教不是死在任上，就是自己灰溜溜逃回洛穆路斯！”丝帕特略带悲愤地说道。
“啧，死的那位主教可不能赖在我头上，他是自己作死害了好几个小男孩，才被愤怒的赛普勒市民打死的。”江笑谈撇清道。
他说的倒是真的，只不过是他让手下搜集主教残害小男孩的证据，并把埋藏在赛普勒教堂后院的孩童尸骨挖出来的。
自从跟教廷“和解”之后，赛普勒伯爵“迫害”教廷任免的主教时，都做到了有理有据有节。
“我只能说，感谢圣女以及教廷对罗图姆的信任与支持，只不过康斯坦丁与我们只是盟友，他们教区的事务也容不得我们来插手吧？”马辛问道。
“教廷觉得，应该把东南三国划为一个教区，您成为国王之后，地位自然比鲍德温公爵高，所以康斯坦丁的教务由您代管，也不算僭越。”丝帕特很平静地说道。
“唔，我明白了。”马辛说道。
但他心下却十分清楚，这是教廷在给罗图姆和康斯坦丁挖坑，借此让自己与鲍德温产生嫌隙。
不过这种私下会面说的话，是不能当真的，圣女过来说这些只是表达一个态度，谁知道人家回头脱掉侍女服后，还记不记得自己所做的承诺？
“当然，这些事情以后还可以慢慢讨论，当下的问题是，如何顺利完成封王的仪式，让您名正言顺地成为罗图姆与费兰泽的国王。”丝帕特说道。
“对，眼前最重要的是对付教廷中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马辛也赞同道。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有点不成熟的建议。”江笑谈说道。
“如果不成熟就别说了，等考虑成熟了再说吧。”丝帕特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但她也只是过过嘴瘾，此次她冒险离开洛穆路斯，就是为了听听赛普勒伯爵那些不成熟的建议的。
于是三人保持着各自的姿势，激烈地讨论了一番。外人看来只是两个无聊的领主与一个呆呆的侍女在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连成为了计划中很重要一环的涅丽，都没注意到这三人的密谋。
傍晚时分，一艘飞艇“恰巧”来到南风岛中转补给，“顺道”带走了某位侍女。那位侍女将在赛普勒乘上货船回到洛穆路斯。
而三位领主自然是留宿在了风光秀丽的南风岛，吹着清凉的海风，看着无垠的星空，唱了一夜笙歌。
第484章 君主立宪
第二天，江笑谈便与马辛等人乘坐小船登上伊芙琳号，返回赛普勒。
随着风帆鼓起，温暖的南风推着巨舰缓缓前进，江笑谈与马辛也站在舰首，看着眼前无尽的苍蓝大海，以及有着如羊群般洁白层云的碧空。
“看这云象，明后天估计会有雨了。”江笑谈说道。
“想不到凯因大人还了解气象学。”马辛说道。
“在赛普勒魔法学院的航海几何学里，气象学也是必修课程之一，在面对大海时，人类的力量还是太过渺小，一场暴雨就能毁灭一支庞大的舰队，让数不清的财富沉入海中。”
之前江笑谈从东弗兰希斯俘虏回来那个威廉，虽然曾经被几何折磨得生活不能自理，却仍然如愿当上了一支探险舰队的指挥官。
除了过人的胆识和一点点运气之外，他全靠努力学来的气象学知识，让自己所在的舰队一次次避开风暴化险为夷，后来在前任指挥官不幸染病去世后，便接手了舰队。
也是他，带着那支残破不堪的舰队从深海返回，打破了人类无法进入深海的禁忌。
“我们这些陆上的人，其实也是跟水手们一样，只不过他们面对的风暴是有形的，而我们如果不小心，就会被无形的风暴撕碎。”马辛颇有感触地说道。
江笑谈回头冲他微笑了一下，忽然问道：“你觉得圣女的提议怎么样？”
马辛勉强笑了笑，说道：“说实话，我倒是真的很心动，如果能获得主教的任免权，便可以牢牢掌控住十字教，再也不会受到教廷的掣肘。”
在当前的大环境下，东大陆的诸侯们——除去像索菲亚公爵那样的极端虔信的教徒——几乎个个都烦透了各个教区的主教。
主教们若仅仅是欺男霸女，欲壑难填也就算了，因为领主们多数也是这样的货色，无非领民倒霉一点，要受两头剥削。
但也有不少主教仗着教廷的支持，对领主们的权力指手画脚，领主们还不敢得罪他们。不然的话煽动领民闹事造反还是轻的，逼急了他们直接把领主打成逆神者，招来十字军和其他领主的讨伐，自己的位子和脑袋都有可能不保。
除非你能有赛普勒伯爵那么大的本事，被打成逆神者了还能打败前来讨伐的十字军，甚至把圣女都俘虏过去，最后还逼着教廷乖乖讲和。
但如果掌握了主教的任免权，至少获得了一把没有握把的双刃剑，虽然真要对着教廷砍回去自己也会疼。
而且也给了双方一个缓冲区，在出现利益冲突时，至少可以在掀桌子之前讨价还价一番。
“那么，你是想登上圣女的战车，与她一起改革十字教？”江笑谈轻轻问道。
他语气十分平淡，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
但马辛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远方的海平线。
他踌躇了一下，然后以坚定的语气说道：“但是，我还是更憧憬你所描画的未来。”
江笑谈心下稍微一喜，心想哥果然没白疼你这臭弟弟。
但他面上却毫无波澜，问道：“你是说...”
“君主立宪。”马辛答道。
江笑谈说道：“当时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在北国征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现在你已经封王在即，心境跟那时候也不一样了，你还觉得那个制度好吗？”
他故意这么说来试探马辛，看看这臭弟弟会不会因为获得了更高的权力就变得浮躁自大。
马辛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这一年过去，我的心境也跟那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我还没遇到涅丽，更不会去考虑子嗣和后代的问题。那时候虽然听你说的句句在理，但心下还是有点不以为然的，觉得权力还是抓在自己手里最稳妥。”
“噗，你该不会是，见到涅丽时就把自己第三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吧？”江笑谈取笑道。
马辛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其实直到我跟她订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把她当成未来的妻子看待的。”
“那就是最近改变想法的？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吧？噗，虽然我没有刻意打听你的私事，但罗图姆和费兰泽的民众都在传，说是就在前不久，涅丽十八岁生日当晚，她就跑到你房里献身...”
马辛听了又羞又恼：“你听那些混账胡说，我那晚醉得不省人事，就算想怎样也办不到了！”
“哦，哦，也就是说，主观上已经想了，客观上没办到是吗？”江笑谈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好了好了，我们不是在谈君主立宪的事情吗？”马辛最后决定强行扯开话题。
他可不想让对方知道，酒醒后的第二天，涅丽又不屈不挠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次...没醉。
不过马辛倒不是因为这件事就从男孩成长为男人了。实际上自从订婚之后，他的母亲对他的态度就变了，对他的要求更为严苛，并且让他时刻要考虑罗图姆的未来，他们阿诺德家族的未来。
“人类说是有一百年的寿命，但实际上，能活过五十岁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七十八十就已经是高龄，我还从未见到过能活一百岁的人。”马辛说道，“我现在虽然还很年轻，但已经到了给子孙后代打算的年龄了。”
由于医疗和卫生条件太差，这个世界的人类的平均寿命实际上不足四十岁，在这一点上，声色犬马的贵族比平民也好不到哪里去。
“随着对未来的考虑越来越多，我现在越来越赞成您的想法了，也就是——将权力牢牢抓在手中并不是最稳妥的办法，甚至是最不稳妥的——因为权力终究要交付给一代又一代的子孙，一旦继承者中出现一个蠢蛋，王权就有倾覆的危险。”
“实际上，按照统计学的理论，子孙中出现蠢蛋才是必然的。”江笑谈点头同意道。
“是，从这一点出发的话，您提出的君主立宪制简直是最完美的制度，君主放弃执政的权力，并成为国家的象征，再以完善的制度让权力集中在足够睿智的一群人手中，这样就可以保证罗图姆永远强盛不会衰败，而我的家族作为罗图姆的象征，会永享罗图姆的荣光。”马辛一口气说完后，深呼吸了一下，又补充道：
“我想，这就是我能留给罗图姆的最佳礼物。”
江笑谈赞许地点了点头。
就算马辛有私心也好，他能说出这番话来，至少证明了他是一个不恋栈权位的人。
这种品质十分可贵，权力是让人成瘾的毒药，更何况马辛也有着执掌权力的能力，在自身权力的上升期就能考虑到无限掌控权力的隐忧，必须有大智大慧才行。
当然，这也离不开一个优秀的导师指引。
第485章 归航闲话
站在蓝星穿越者的角度，江笑谈自然知道，人类真正的未来是民主共和，君主立宪只是对昔日沉重的王权的一种妥协。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社会的进步也要一步一步迈。
蓝星某个国家就因为步子迈得太大总是扯到淡，便在革命与复辟的道路上螺旋前进，虽有辉煌的历史和不朽的英雄，但人们提起这个国度，却总是拿着双手高举的军礼以及其国旗中间的颜色说事儿。（1/1）
其实君主、信仰，甚至于意识形态，说到底只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的使命是将万千子民凝聚到一起，产生强烈的归属感。无论你是忠君勤王、崇道畏神，还是追求籽油皿煮，或是为了更崇高，更伟大的理想，这终究是整个国家的意志。
市井小民虽然会因为亲眼见到一国之君祭祀而山呼万岁，会因为天降神启而顶礼膜拜，会因为先进的制度而优越感爆棚，但他们绝大多数的追求终究只是食得饱、穿得暖。当饱暖不再是问题，才开始思那啥，也只不过为了繁衍下去罢了。
即便是在江笑谈蓝星家乡那种，即使自身职责跟政务沾不上一丁点儿关系，却都对妄议国事有着接近狂热的爱好的子民，实际上也都是十分良驯的。他们可能会因为今日菜价上涨了几分钱而骂骂咧咧，但骂完之后还是会勒紧裤腰带，回到自己的岗位努力工作，好把“失掉”的这几分钱挣回来。
实际上这个世界的人们大多数也是这样的。只要还能堪堪活得下去，他们就安于现状。若是再能像马辛这样，让一国之民都吃饱穿暖，甚至有余力去追求精神生活的富足，便可以获得万民敬仰。朴实的人们对自己的领主不吝崇敬与赞美，也乐于供养领主的后裔，将他们当成这个国家的符号供起来。
人性也许是自私的，但人民永远是无私且宽容的。
“只是现在想一想，罗图姆想要实现君主立宪，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马辛说道。
“是啊，你要是能在五十岁之前实现这个，就已经十分厉害了。”江笑谈点头道。
想要实现政体的转换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即便马辛这个君主自己想把自己架空，也需要扶植合适的人选执掌国政，更要建立完善的机制来制约执政者的权力。
而且这一切制度，都要让人们接受并自主执行。
“我以为能在自己的孙子那一辈实现，就很了不起了。”马辛说道。
“以你现在的速度，五十岁时孙子也该出声了，所以咱们说的也差不多。”江笑谈说道。
“呵呵，若真能那样，到时候咱们两个老头子把权势一交，便可以坐在大船上出海，为子孙后代探寻未知的世界了。”马辛说到这里，不由得心中豪气千云。
“是啊。”江笑谈微微颔首赞同道。
但他实在不好意思告诉马辛，很可能几十年后，自己还是跟现在一个模样，无法陪着马辛一同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