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 第96章

作者:枫渡清江

  而与他同在这里的同窗王长庚则一脸羡慕地看着刘确贤:“往日抵足同眠时,也没见他话那么多!还笑的那么灿烂!”

  同坐在王长庚的身边的王世贞也一边脚踩踏机跟着老妇学纺纱,一边言道:“读这些杂书,能有什么才学,昙阳子怎么还听得津津有味,难道她喜欢听?觉得谈诗词歌赋都太俗了?”

  王长庚听后不停地点起首来:“凤洲先生高见!”

  “你为何读这些书?”

  昙阳子这时倒也问了刘确贤这么一句。

  “想必是为了多赚钱!用这大纺车,就相当于用一个雇工就可以顶替别的纱坊用三十二个雇工,省下来的工钱都能再开一个纱坊啦!”

  李贽这时替刘确贤回答起来。

  昙阳子也不由得好奇地问刘确贤:“真是这样的?”

  刘确贤点首:“他没说错,的确是为了多赚钱。”

  昙阳子点了点头,微微皱眉。

  这时,李贽倒是激动站起身来,走到刘确贤面前拱手作揖:“我就说,你能为吾知己,为功利治学,方是真学究!请受鄙人一拜!”

  刘确贤一脸懵。

  唯独,其他大儒名士则不以为然,焦竑更是一脸鄙夷:“这算什么真学问,不过皆是铜臭之道。”

  昙阳子倒是有些诧异,则问刘确贤:“所以,你家里现在都是用的水力大纺车?”

  李贽也很好奇,问道:“想必刘知己已富甲一方了?”

  “他没有!”

  “他现在乘舟坐车,基本上都是蹭我家的,连读书也是,都不自己请西席!”

  王长庚这时大声反驳起来。

  翟如敬因此被惊醒,而忙放下话本。

  因正看到西门庆在葡萄架下发现潘金莲而正要白日宣示主权的精彩处时被打扰,他也就一脸不快的走来,喝道:

  “干什么,回到自己的纺车去,老老实实学纺纱,在实践中精进学问,不然一辈子也别想出去!”

  李贽见锦衣卫堂官翟如敬语气严厉,只好回到了自己的纺车旁边,笨拙的脚踏纺车,开始学刘确贤纺纱,同时道:

  “这里这么有意思,谁想出去!我宁愿在这里一辈子,与我知己刘朋友谈谈事功的学问!”

  胡时文则点了点头:“这里的确很有意思。”

  何心隐问着胡时文:“你真不想出去了?”

  胡时文淡淡地“嗯”了一声。

  何心隐又问:“所以你不怪我了?”

  胡时文沉下脸来,又没再搭理何心隐。

  这里,刘确贤倒是认真纺纱起来。

  昙阳子见他纺得太快,就道:“你还是慢点,我们好跟着你学。”

  刘确贤只得慢点。

  昙阳子也就继续问道:“对了,你真没有因为看了《农书》而富甲一方?”

  “没有!我也就是看看,也没有让人造什么水力大纺车来用。”

  刘确贤道。

  昙阳子问道:“为何?”

  李贽也看了过来,一脸认真地道:“这里面肯定有大玄机,还请知己赐教!”

  刘确贤回道:“因为我要养族人乡民!”

  “怎解?”

  李贽问道。

  刘确贤回道:“用水力大纺车,虽然一个人可以干三十二个人的活,但是岂不是我只能用一个族人乡民为我干活?”

  “那其他的族人乡民怎么办,他们岂不就不能增收了,而因此有怨?”

  “我是不是还得为了用谁而头疼?”

  “何况,族人乡民本就缺活,哪怕每人只给一百文钱,他们也有人愿意干。”

  “元代能用这大纺车,是因为宋末元初大量人口被屠,而缺人,现在大明可不缺人,处处都是要做工挣钱的人。所以,没必要!”

  “更关键的是,用普通纺车,族人乡民还因此尊敬我,愿意让我的纱坊存在,遇到官吏来纱坊敲诈,他们也能齐心帮我驱赶官吏,而水力大纺车看上去节约了人力,但制造与维护之费,也要不少,所以比起造水力大纺车,还是用族人乡民划算。”

  昙阳子和李贽皆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刘确贤的话算是真的让他们打开了一个世界。

  李贽因而不由得道:“这就是所谓百姓之道!”

  李贽接着又道:“原来,做生意没那么简单,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技艺上的提升,还有很多谋算在里面。也难怪这么好的大纺车,现在不见于市。可见,奇技淫巧真不一定利民也!”

  “另外,自考成法和清丈田亩后,豪右大族要补缴大量逋赋,且也要比往年多缴田赋,而这些只能转嫁于佃农上。”

  “刚巧,我的族人乡民又多租佃了大户田地的,所以租子要比往年交得多些,如果不再靠给我纺纱多赚些钱,日子只会比以前还要过的紧一些。所以,我也不能不顾这份人情。”

  刘确贤这里也继续说道。

  不只昙阳子和李贽因为刘确贤这些话听了进去,其他大儒名士也都听了进去。

  连准备来督促李贽认真纺纱的锦衣卫百户陈宜征也在这时听了进去,不禁问道:“这么说新政推行后,反而加重了百姓负担?”

  “本就是如此!”

  “你们仔细想想,历代每次变法新政,是不是都加重了百姓负担?”

  反对新政的焦竑这时兴奋起来,说了一句,且问向了其他人。

  他虽然不知道黄宗羲定律,但作为后启黄宗羲等人思想的他,明显也意识到了这方面的规律。

第139章 国朝岂能无威!

  “话也不能这么说。”

  “虽然新政增加了百姓负担,但因为豪族大户也不敢加租加的太过分,真把自己的佃户逼成流民,而自己无任何收成,所以只是略微加一加。”

  “总之,其实是共同承担朝廷催缴的逋赋与加征的田赋。”

  “且因租佃者多为族人乡民,也就跟我一样,为顾及乡谊,富者要多承担一些,所以佃户损失也不算大,且因为新政使得吏治清明,官吏不敢过于盘剥,所以百姓敢从事更多副业。”

  “如像鄙人这样的开小作坊,或者去市镇做工,收成倒比以前还高些!”

  “只是要比往年要累些而已,连农闲也不得闲。”

  刘确贤这时反驳起来。

  “这倒是。”

  “吾本是蓟州军户出身,现在还有亲戚在蓟州一带,往年他们日子可不好过。”

  “俺答、土蛮这些时不时的入关寇掠几次,别说过日子,命都不知道何时能保得住。”

  “现在新政一推行,朝廷富足了,军饷发得足,抚恤银给得高,边军也就敢死敢去报仇,鞑子也就不敢南下了,大家日子也都好过了不少。”

  “虽然日子过得还是紧紧巴巴的,但至少不用担惊受怕,还能靠替朝廷砌边墙、造关城什么的多增些钱过年。”

  “有家底的还能走西口,去大同做生意,而能大富呢。”

  看管他们的锦衣卫百户陈宜征这时忍不住说了起来。

  这时,翟如敬放下了话本,然后过来给了陈宜征一脚:“忘记规矩了吗?待会下去自领三十家法!”

  陈宜征只得闭了嘴,然后称了一声是。

  “看来张江陵的新政的确还是不能说是恶政的,无非是南方百姓辛苦些,但也增加了收入,而北方军民则因为国家强盛而无性命之忧,也能安心过日子。”

  昙阳子这时则说了一句。

  “昙阳子说的没错!”

  王长庚这时附和起来。

  昙阳子不由得回头一看,展颜一笑。

  而这时,焦竑则呵呵冷笑起来:“佃农小民是可通过更加辛苦的方式继续增收,那大户士绅呢,他们就可以白白因为新政而损利吗?”

  “大户士绅就不能也辛苦些?”

  “非要只做寄食于民脂国帑上的硕鼠?”

  李贽这时反问了起来。

  “没错,大户士绅就不能辛苦些吗?”

  刘确贤跟着附和着问了一句。

  “李卓吾!”

  焦竑则有些脸色挂不住,不由得嚷了一声,但随即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得看向何心隐,向何心隐求援:

  “夫山先生,不是您说,士在商贾之上,而商贾在农工之上吗?”

  “您难道也觉得,士绅就该也为朝廷多受些苦,而不该被朝廷优待?而有违太祖曾定国朝养士之祖制?”

  何心隐想了想道:“我的道学又出了问题!”

  接着,何心隐就继续说道:“我才发现,如今新政之所以没有变成恶政,还让天下更加繁盛,就是因为他不仅仅夺利于庶民也夺利于缙绅大户,而若只是夺利庶民才会变成恶政,所以可见江陵如果照着我的道学来执政,只怕现在已民变四起。”

  何心隐说着就认真纺起纱来:“这诏狱是真来对了!”

  ……

  “何心隐的道学既然又出了问题,那就让他们继续在诏狱待着!”

  “不过,该准备科举的,也给他们准备科举的时间。”

  “另外,对被本不是大儒名士而被何心隐骗进来的,可以先放出去,免得令其家人担心。”

  “但可以多安排些像刘确贤这些庶民出身的生员或普通军官与他们接触,比如可以把那些犯了轻罪的寒门子弟与边军武弁派去与他们一起接受徒刑,让他们多知道知道士林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免得治学越治越成了门户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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