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 第67章

作者:枫渡清江

  所以,朱翊钧也就故作语气严厉道:“让文书房持此疏到内阁传朕口谕,问内阁诸臣,朕日夜望先生早来,如何又有此奏?!”

  张鲸拱手称是。

  内阁张四维、王国光听后大为震恐。

  在文书房的太监传谕离开后,王国光就先不服气地对张四维说:“我们哪敢阻元辅回京,陛下怎么把气撒在我们身上?!”

  张四维则苦笑道:“陛下的意思是,我们得替他催元辅回京,不能他直接下谕催促,以免天下人真觉得天子还离不了元辅!”

  接着,张四维就叹气说:“如今看来,陛下的确还是很依赖元辅呢。”

  王国光则突然笑问着张四维:“子维难道觉得这非好事?”

  张四维一怔,旋即厉声道:“仆可没说这话!”

  说完,张四维就甩袖回了自己的值房,低声说:“走了一个赵内江,又来一个王阳城,一个个说话阴阳怪气的,叫人不喜,到底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在内阁熬出头!”

  在朱翊钧宣谕内阁后不久,内阁和六部、都察院等部门的官员会其意,纷纷上疏,请皇帝敦促张居正尽快还京。

  朱翊钧这才从百官所请,发出圣旨,言说:“朕日夜望卿至,如何却请宽限!著留先差太监客用,待秋凉伴送老母北来,卿宜作速上道,务于五月终到京,以慰朕怀,方是大忠大孝!”

  除此之外,朱翊钧还派锦衣卫指挥佥事翟如敬星夜赶往江陵,守在张居正身边,催促张居正启行。

  张居正则在见到翟如敬星夜送来的圣旨后,顿时大喜,忙道:“如此看来,圣命难违,只能尽快北上。”

  “元辅能体谅圣意,自然极好!也能让下官等少受苛责,实在是大功无量。”

  翟如敬笑着回了一句。

  张居正则因而问着翟如敬:“掌锦衣卫的余公现在如何?”

  “余公被御史弹劾,说他受外臣私馈,且有实证,天子难掩其过,故已被发往贵州都匀卫戍守。”

  翟如敬回道。

  张居正听后因心情大好,也就对翟如敬笑说道:“如此看来,公将高升也。仆怎好耽误公之前程。”

  说着,张居正就对张敬修吩咐说:“吩咐家人,最迟五月二十日就得启程北上,不得拖延。”

  张居正说完就先去了自己母亲那里,准备亲自通知其母启程北上的事。

  翟如敬则很是感激地向张居正拱手作揖。

  而到五月二十日,张居正除了只见了抚按官与藩王外,沿途皆拒绝停靠,不见各地官员,以致于少收了不少馈赠孝敬,为的就是不耽误到京时间,一路上只在锦衣卫护送下,舟车不停地往京师疾驰。

  在张居正已开始返京时,马自强和申时行还在巡视地方的旅途中。

  两人是被张居正选入阁的新阁臣,也是张居正有意选为第一批继承者的接班人。

  所以,张居正在为这两人出京前,特地给这两人去了一封同样的私信,而私信内容则是望他们在地方多问民间疾苦,而细细斟酌清丈田亩结束后的万历新政当怎么入手,要不要继续改制,如果要改制当改何制?

  而且张居正还让这两人就“官绅一体纳粮当差”、“摊丁入亩”、“商税加征”这三则昔日赵贞吉、海瑞与他在御前议的未被推行的新政,在巡视地方完毕后跟他说说,到底哪条可在清丈田亩后推行。

  张居正提出这三则,也算是给这两阁臣的三个考题,而也算是想看看这两阁臣到底持何主张。

  马自强和申时行自然知其意,也就不敢怠慢。

  只是马自强刚出京师后不久,就被通州富绅李家以世交年侄为名,给其包了一条华丽大舟,而因此使得马自强一出京,就享受到了奢侈的待遇,且在南下途中,也多有豪绅以门生故旧的名义持贴求见,有豪绅甚至不惜拿千两重礼行贿其家奴,而只为能有请马自强吃一顿饭,乃至只是见其一面的机会。

  这是不能避免的事。

  毕竟谁都知道马自强这种阁臣将来是会左右天下大政的,也就都想通过马自强让将来的朝廷大政更利于自己,乃至还希望,可以通过马自强,在将来得到更大的权势。

  豪绅也好,富贾也罢,都知道唯有权势才能保证富贾,乃至才能博得更大的富贵。

  所以,这些人也就知道在马自强身上怎么投资都不会亏,甚至哪怕不指望马自强为他们驱使,也希冀通过这种方式,至少能让马自强不因为他们的慢待,而用权势去为难他们。

  这个时代,阁臣离天子近,所具备的合法伤害能力是不可低估的。

  要知道,在大明曾经就发生过,一个给事中奉旨到灾区巡视,因为灾区的官绅没有对其赠以厚礼,而直接给朝廷说当地富庶不可能有灾,以致于当地发生大灾后没有被及时救灾,死了不少百姓,最后还是当地官绅们一起送了厚礼后,才让该给事中改口。

  马自强作为阁臣,而且将来很可能是要主持大政的阁臣,自然也会被地方官绅更加的小心以待。

  “今日都有多少帖子?”

  马自强这一天刚到松江时,就问起了自己儿子马怡关于投帖求见他的情况。

  马怡回答说:“有七十六份。”

  “这根本就很难有空去问问民情。”

  马自强埋怨了一句,就道:“皆不见!”

  这时马怡说:“只是有一位寓居松江的李老爷,父亲还是见见为好,他是楚滨先生妹婿李方伯之子。”

  楚滨就是游七的号。

  而游七是张居正的家奴。

第100章 阁老南巡

  马自强听后这才叹道:“也罢,那就只见见他吧。”

  于是,没多久,游七的外甥李继,就来到了马自强这里,行起晚辈礼来,道:“晚生见过阁老。”

  “贤侄既是楚滨先生之甥。当不必拘礼。”

  马自强笑着说了一句,就让人给李继奉茶,且问了李继些闲话后,才直入正题道:“不知贤侄来此有何事要言?”

  李继这才道:“松江有一富商,与徐老先生有亲,做得海外大买卖,且有一女极善诗词,因而难免心高,言宁为才子妾,不做庄户妻,故该富商因慕家舅之才,欲献女为妾,且以海利之二成赠予家舅,以为嫁妆,不知阁老可能促成此事?”

  “若能事成,这富商必以半成赠予阁老,为谢煤之礼,另赠二十万两银为阁老牵线之费。”

  马自强听后,知道这是在给他和张家行贿,且明显张家的游七已经愿意收这份贿赂,而希望他马自强也跟着一起收下这份贿赂,也就不好直接拒绝,只得笑道:“愿玉成此事!”

  李继大喜,就在又奉承了马自强一阵后,才告辞而去。

  而在李继走后,马怡就问着马自强:“父亲,我们真要收下这半成海利之礼和二十万两银?”

  马自强道:“我们家的分利,皆是因为权势得来的,而不是我们自己就该有的,故而我们该不该舍弃,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而是更有权势的人说了算,所以先收着,回京后再说。现在不收,反而打草惊蛇。”

  “游七的事,也等为父回京后向元辅当面请示。”

  马怡拱手称是。

  接着,马自强就道:“吩咐下去,三日后,仆去华亭,拜见徐老先生。”

  马怡继续称是。

  三日后。

  华亭徐家外,已车马盈道,官船如林。

  而徐阶更是带着一众官绅,出十里长亭,迎接马自强。

  “扰民甚重,扰民甚重啊!”

  马自强见此就先对徐阶等官绅先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才过来给徐阶行礼:“老先生一向安好?”

  “有劳阁老挂念,老夫倒也还算硬朗,只是今年槽牙有些松了。”

  徐阶笑说后,就道:“阁老爱惜民力,将来必为良辅。”

  “惭愧!”

  “仆奉圣命与元辅嘱托来察问民情,倒也正是问民间疾苦来,而如今见得江南民丰物盛,倒也庆幸国朝中兴在望也!”

  马自强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后,就与徐阶又寒暄了一会儿,然后再在徐阶陪同下,去了徐家,行了宾主礼,接着在宴礼后,才与徐阶于书房借着赏鉴金石的名义,聊起他来徐家的真正目的来,且道:“老先生,南直豪绅们的礼太重了!”

  “只要能使天下安,尤其是南直,不见干戈,这些礼都不算什么,皆是一份民意而已。”

  徐阶笑说道。

  马自强道:“只是元辅未必肯接受这份民意,改制还是要继续改的。”

  “祖宗的制度或许没那么好,但一直改制,也容易改成千古罪人。”

  徐阶突然敛住笑容说道。

  马自强拱手作揖道:“老先生说的是。”

  徐阶接着又问:“阁老这次南下,江陵可交待了阁老什么,可有要说过,接下来要改何制?”

  马自强答非所问道:“正要向阁老请教!”

  徐阶一怔,讪笑说:“老夫一林下遗老,又什么好见教的,不过是村野之言,言于阁老,难免有议政之嫌。”

  “老先生不比别人,何况这又非讲坛公议,不过是私下闲聊。”

  马自强笑道。

  徐阶则道:“执政者,江陵也!老夫只想知道江陵接下来要改何制!怎么,乾庵就不肯透露半点,以安吾心?好歹嘉靖三十二年,子鸿胪唱名也有吾之力呢。”

  马自强笑道:“老先生说的是。”

  接着,室内就安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后,徐阶才不得不启口说:“也就是在私下对你乾庵,老夫才敢造次一回,你和江陵不同,是知道为政宜宽的道理的,当知道真要改制,不如就撤厂卫、裁兵驿。”

  “厂卫扰民之重,卿是知道的,也很费帑银,尤其是如今厂卫更是倍增,于国于民是无益处的;”

  “至于兵驿,太冗了!云贵等羁縻地,何必增建兵驿,令土司不安,徒增兵患?”

  “老先生的话,仆会转于元辅知道的。”

  马自强回了一句。

  徐阶一愣,接着就只得把茶盏放在了桌上,揉了揉太阳穴:“老啦!话一说多,就精力不济,头眩晕的很,请恕老夫失陪!”

  徐阶说着就让其子徐琨扶着他离开了。

  “恭送老先生。”

  马自强起身作揖起来。

  而徐琨则在扶着徐阶离开后,对徐阶道:“父亲,这马同州,怎么半成海利加二十万两银子砸下去,也从他嘴里问不出半句话来?!”

  “要不要,干脆派人弹劾他,让他致仕,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

  “哪里那么容易撬开一个阁老的嘴?”

  “要是能撬开,江陵能不计前嫌地让他入阁?”

  “能让他知道我们的意思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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