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 第459章

作者:枫渡清江

  “这样明显可以减少更多的工钱支出。”

  朱翊钧问道。

  王用汲回道:“陛下容禀,更为廉价的夷奴大多还没进入内地就被沿海大族瓜分了,而就算有少部分进入内地,也被内地豪族瓜分为奴了,官府哪里争得过?”

  “基本上,官府要做事,也就只能雇佣本国小民服役了,何况本国小民现在也本就缺活干,这皆与陛下即位以后,天下大兴,人口繁盛有关,故朝廷不缺人力,只缺银钱,毕竟如今小民也不是非要务工不可,如果工钱太低,不能满足开销,不能一年有剩余增加积蓄,自然是宁休息也不干活的。”

  “这么说免天下徭役,不但减少了官府的收入,还增加了官府的支出,如此说来,地方官府当是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政策的。”

  朱翊钧说着就问道:“但你王用汲为何接受了,还让朕看见了这么多小民闲逸娱乐的场景?”

  王用汲这时与王锡爵对视了一眼,然后回道:“启奏陛下,永免徭役乃惠民大善政,臣身为天子门生,岂敢为节用藩库之银,而不让皇恩降于庶民耶,如此岂不上欺天子下负万民?”

  “故臣不可能不接受,至于官府开支增加,自当另想办法开源便是,无论是多办实业,还是广促工商,皆可!而不应该为节用藩库之银,故意抗旨。”

  朱翊钧听王用汲这么说后只笑了笑道:“若天下官僚皆如王卿这般上体朕心,下爱百姓,则又怎么会发生叛乱的事呢?”

  朱翊钧这么说后,戚继光和王锡爵等官员胸口起伏了一下,然后拱手道:“陛下说的是!”

  接着,朱翊钧又问王用汲:“这么说,现在为大军运辎重的也多是本国小民了?”

  “回陛下,是的。”

  王用汲回道。

  朱翊钧笑了笑道:“本朝豪右们还是很缺奴隶,所以外面来的奴隶都到不了官府手里,官府只能用本国小民,用本国小民,朝廷官府需要承担的钱粮压力就大,要想这压力得以解决或者说减少,看来还是得加紧对外开发啊。”

  “你们说呢?”

  朱翊钧随后就问向了戚继光和王锡爵等人。

  戚继光先回道:“陛下说的是!其实,天下豪右们本是不缺仆婢的,甚至只会不够用,毕竟在陛下即位之前,天下有的是穷困潦倒到走投无路而不得不卖儿鬻女之人,丰年尚也不过一二十两银买一个十三岁的丫头,若是遇到荒年五两乃至二两都可以买到可以为奴的人也是有的,而如今缺仆婢严重,皆是因为新政惠民后,使民大安,故愿为奴的越来越少;而民能大安,皆是陛下励精图治之功也!”

  “陛下,臣附议枢相所言!”

  “若非新政得以推行了下去,想来也不会出现王部堂所言的情况,即豪右大户缺奴故使得官府也跟着缺奴而不得不花更多银钱雇佣民夫。”

  王锡爵跟着说了起来。

  “朕知道,你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告诉朕,新政推行的很好,变味没有那么严重,天下的臣子大多数还是忠心贤明的,也大多数是爱民清廉的,让朕相信。”

  朱翊钧这时说了一句,然后就陡然一脸冤枉地道:“但朕何曾不信诸卿,不信天下百官了?”

  “朕若不信,会在每年毫不吝啬的发奖掖金,而不是直接说你们在骗朕,忽悠朕,乃至拒绝发奖掖金?”

  “陛下是没有不信臣等,但只是陛下好像从来没有对天下官员中一些人作出多恶的事而感到震惊,且因此大发雷霆,这让臣等感到伤心,觉得臣等似乎并没有完全让陛下对臣等真以君子视之。”

  王锡爵这时拱手直言道。

  朱翊钧听后笑道:“朕哪有!”

  “朕一向视诸卿为君子,故对卿等也一向以礼待之,节有恩赏,岁有恩赐,连卿等进言,朕也从未阻止,很多时候是面听面宣,最迟也是朝进而暮发。”

  “连王卿现在所言,朕也很相信的,只是朕信任诸卿,不代表朕就要对百官中那些不臣不忠者就要怒发冲冠,甚至还要责备卿等荐人不明,对卿等也大发雷霆,说对卿等也很失望。”

  “朕已经亲政快十年了,又何必对卿等过于苛求呢?”

  朱翊钧这话说的王锡爵无言以对,脸憋成了绛紫色。

  朱翊钧接着却又说道:“朕甚至也非常愿意相信,所有地方都把朝廷的新政完成的很好!”

  “所以,朕为此决定,在前方驿站大军扎营歇息时,只带一小队官校,着微服再去别处看看,到时候王阁老与南昌侯与朕一起去,北直总督王用汲也带上一队人马便服与朕一起去,让朕以普通路人的视角看看,崇尚新礼先太师治国之学的地方臣子们,是如何替朕惠民安民的。”

  王锡爵听后面色顿时白如涂雪,看向了王用汲。

  王用汲则先拱手称是,没有谏阻的意思。

  接着,王锡爵也只得拱手称是。

  “朕是一直很相信你们这些臣子的忠心与能力,尤其是仕宦之族出身的,毕竟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自然不会做有违自己家族声誉的事,操守基本上都是有的,最多就是懒,但往往谈不上坏。”

  待大军于真定府扎营后,朱翊钧就真的同王锡爵、刘綎等一起换了衣服,沿着小道,往西屏山方向而去,且一边走一边还对王锡爵、王用汲等故意说起一些自己信任官僚士大夫的话来。

  但朱翊钧刚到一村子,就见有官差在抓人,把十几个壮丁妇女打骂着锁拿了过来,交给了正坐在一草亭里的三名士子。

  其中一士子起身道:“走吧,去选个有姿色的村妇尝尝野趣,其余的,女的让她们给我们烧火做饭,男的待会儿抬我们上山观景。”

  朱翊钧见此先策马过来,问:“你们何故拿人?”

  这时,拿人的官差见朱翊钧等人各个威武雄壮,心想定是有背景的商队,也就替那三个士子道:“我们是替官府拿人服役,请客商莫管闲事!”

  朱翊钧则在这时当即皱眉,故作恼怒地对王用汲道:

  “王卿家,这是怎么回事,这人这么说不是逼朕把刚才的话收回嘛!”

第624章 斩杀士子,传首各学校书院

  王用汲素来实诚,要不然也不会与海瑞成为好友,所以,在朱翊钧这么说后,他也就直接下马拱手直说道:

  “臣不敢瞒陛下,地方的官僚士子的确没有陛下说的那么好,也没那么忠君爱民!”

  王锡爵等听了王用汲这话,当场就懵了,有这么说自己圈子的吗?

  王用汲则继续实话实说道:“臣也常被他们不当回事!且还是会有大胆的官僚士子拿着以前的那一套行为做事,肆意抓捕百姓为自己服役,故意不让百姓知道朝廷现在不再役使百姓,尤其是乡下的百姓。”

  朱翊钧则道:“这话朕不信,要是都没那么忠君爱民,怎么沿途官道看到那么多生活惬意的百姓,还有那么多学校?”

  “陛下明鉴!”

  “这是因为他们都知道陛下要经过那里,所以不敢马虎。”

  “不但执政们早就写信提醒沿途官僚不得渎政欺民,连臣和锦衣卫、东厂等也因为这些地方至关重要,所以,也就常常会来陛下要经过的地方认真查访。”

  “故陛下经过的地方,官僚士子皆不敢胡来,既不敢强抓庶民为奴,也不敢再役使庶民,乃至已役使的都不得不放回来,给足饷银,且还会主动宣讲朝廷永免徭役的政策,不惜花钱请百姓来了解政策,还会要求通知到里以下,这样防止陛下和臣等去问时百姓不知道新政策。”

  “另外,就算陛下不会来,其实在这些官道和大城巨镇附近的官僚本身就不得不警觉一些,而不敢胡来。”

  “因为他们担心有大人物经过发现不好的事,如铁岭侯故事,何况,厂卫的密探也常是在这些要紧地方察访,所以这些地方要更有新政气象一些。”

  “但在远离官道的地方,还是难保没有作恶之官作恶之士绅的。”

  “陛下说微服来看看其他地方,臣就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让陛下失望的事,但臣又怎么好阻止呢。”

  “毕竟真实的情况就是如此,不利于官绅豪强作恶的善政本就不是三令五申就能彻底执行的,因为仓禀实并不一定知礼节,能有机会为恶者绝对不会不为的人也大有之,所以臣觉得陛下看见了也好,也免得真对臣等官僚士大夫抱有太大的幻想,觉得臣等完全可以把新政执行的很好。”

  王用汲这时奏道。

  “这些朕其实都知道,也不觉得奇怪,更不会因此就对你们失望。”

  “刚才那么问,只是一时颇为无奈,竟让朕也会有难堪的时候,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任天下多少官僚士子做多少对不起朕的事,朕都还是会相信卿等是跟朕一条心的。”

  朱翊钧这话说的王用汲无地自容。

  王锡爵等随扈官员也更加憋得脸通红,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这些拿人的官差和那三个带着家奴说要拿强抢来的民妇满足野趣的士子。

  朱翊钧这话说完后就下了马,而持剑朝着强锁百姓的官差和士子走了来:

  “朕早已下诏,永免徭役,何以在这小山村,你们竟还在锁拿百姓服役?”

  这官差和士子这时已经通过朱翊钧和王用汲的对话,而知道了朱翊钧很可能是天子,也就都在原地发怔。

  此时。

  朱翊钧这么一问,一反应较为敏捷的官差先跪了下来,说:“皇上容禀,是上面让还在发官票,我们也是不得不遵上官的命行事啊。”

  “既是遵上官的命,而行目无君父之事,那朕就给你一个痛快!”

  朱翊钧说着就拔剑搠死了这官差,任由其鲜血沿着剑锋滴落了下来,而整个人也口吐鲜血,瞠目结舌地朝朱翊钧看了过来。

  其余官差和那三士子见此皆吓得腿软,全身颤栗。

  被绑缚来的百姓皆因此大声叫好,而喊起“皇上万岁”来,如果不是朱翊钧亲自出现在这里,他们只会以为是皇帝的意思,而让这些官差可以肆意锁拿他们来为这些公子哥儿服役,乃至还会被其当奴隶一样肆意侮辱。

  “你们遵的是谁的命?”

  朱翊钧这时则拔出血淋淋的剑,问起其他几名官差来。

  这时,一回过神来的官差忙回答说:“自然是本县县尊。”

  “好个百里侯,传旨,派锦衣卫去把该县的所有官员全部逮来大营!待朕问后就地处斩!”

  朱翊钧说了这么一句。

  张敬修立即拱手称是。

  接着,朱翊钧又看向这三名士子,且问着一开始说要尝野趣的那名士子:“你什么身份,什么功名?”

  这士子战战兢兢地回道:“学生傅孟夏。”

  朱翊钧听后就问着其他官差:“他所言可是真的,若是假的,算揭发有功!”

  “是真的!”

  这几个官差倒是想这士子说的是假的,但他们也没想到这士子在朱翊钧杀人之后被吓得已经只知道说真话。

  朱翊钧听后便继续问这傅孟夏:“左副都御史傅孟春和你是什么关系?”

  “正是家兄!”

  这傅孟夏回道。

  朱翊钧听后就指着那些官差和百姓道:“他们要么是不敢违抗上司的命,要么是被官员刻意隐瞒新政消息,你们作为受朝廷拿补贴恩养的士子,在学校天天学习新政策的士子,不应该不知道朝廷已永免徭役,更何况,尔等也非官员,根本就没有让驿站役使百姓为尔等服务的权力,尔等怎么就敢怎么做的?”

  “原来真的早就永免了徭役?”

  “县里没人来乡里通知啊,还是收了丁银的。”

  这时,一旁的一些百姓在听到了朱翊钧的话后,就议论纷纷了起来。

  而朱翊钧问了这傅孟夏后,傅孟夏只大汗直冒地说:“是当地知府薛府尹送的役使百姓官票给学生。”

  朱翊钧听后再次喝令道:“把真定知府的大小官爷也全部逮来大营,待朕问后就地处斩!”

  傅孟夏顿时哆嗦了一下。

  “他给你送官票,你就拿着,你就敢这么役使百姓,还要玷污强掳来的民妇清白,他们在你眼里成什么了,是你家婢仆吗,还是可以肆意践踏的野外畜生?”

  朱翊钧问着这傅孟夏。

  “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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