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 第27章

作者:枫渡清江

  张宏便把文华殿的事说了。

  张诚听后道:“难怪,我们算是遇上盛世了,皇爷和外朝的元辅都算是通人情的。本以为海瑞和那个赵贞吉来后,不只一个冯保要倒霉呢。”

  张宏微微一笑:“这话倒是。”

  “我先去乾清宫值事了。”

  张鲸也点了点头,随即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拿起案上的三山帽和大氅出了司礼监。

  张鲸来到朱翊钧这里后,就忙脱下大氅,笑着走到朱翊钧身边来,给朱翊钧看了看炉火里的炭,笑道:“这些小崽子们,炉火倒是换的勤些了,想必皆是皇爷这恩施的好。”

  “也是抄冯保的家抄的及时,让惜薪司的炭也充裕了不少。”

  朱翊钧说后就见张鲸要去关窗:“不要关窗,通些风才好。”

  张鲸拱手称是。

  朱翊钧则搓了搓手,站起身来,问着张鲸:“最近有何新鲜事?”

  张鲸回道:“户科都给事中余懋学上了道谏言五事的奏疏,分别是崇敦大、亲謇愕、慎名器、戒纷更、防谀佞。而他在崇敦大一事中,直接非议考成法,言:‘陛下临御以来,立考成之典,复久任之规,申考宪之条,严迟限之法。大小臣工鳃鳃奉职。然政严则苦,法密则扰。非所以培元气存大体也。而他希冀皇爷能本之和平,依于忠厚,不要数下切责之旨,专尚刻核之实,应宽严相济,政是以和。’”

  “这是对新政不满呢。但他不知道,元辅张先生已经算是很宽和的了,没由着海瑞、赵贞吉的性子来,还劝着朕呢!不过明显臣僚们不怎么理解先生之意,也没领他的情。”

  朱翊钧呵呵冷笑起来,就道:“等内阁票拟吧。”

第040章 问得官员落泪

  张鲸则在这时于袖中拿出两份密揭来,道:“内阁并未票拟,只是元辅和赵阁老各自上了一份密揭,皆在上面言明了自己对此事的处理意见。元辅的意见是只革职不用;然赵阁老的意思,是斩立决,以儆效尤。”

  密揭是阁臣向皇帝密称朝政得失的一种公文,因其不下六科不发抄,故而多是作为阁臣与皇帝便捷交流相关政策处理意见的一种方式。

  朱翊钧接过了两人的密揭,看了看,就道:“虽说赵贞吉是先帝时就入阁的大学士,颇有资历,但元辅张先生若真要不理会他的意见,只按自己的意见票拟,朕也不会说什么。他是首辅,难道朕还要因此逼他先统一阁臣意见,而没有力排众议的资格不成?”

  “皇爷说的自然是,但元辅这样做必然有其缘由。”

  张鲸说道。

  朱翊钧道:“他这是又犯了好为人师的毛病,想考校朕呢!”

  “什么事都是瞒不过皇爷的。”

  张鲸笑着回道。

  接着,朱翊钧就问道:“余懋学此人官声如何,怎么就他敢在这个年关时分非议新政?”

  “据东厂所查知,此人为官清廉,家境也非大富之家,且族中人口较多,是其族中第一个进士,所以有许多族人要照顾,到现在都还在京师租房子住,但好发言论,昔日在南京户科右给事中任上,就对王大臣案发过言,为高新郑鸣不平。”

  张鲸回道。

  朱翊钧听后点头:“难怪元辅张先生只是想将他革职。倒是赵贞吉的确行事激烈,不管其品性,敢当出头椽子,就要砍。”

  张鲸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朱翊钧自己则继续说道:“这事也不难,俗话说的好,有钱好办事嘛。明日视朝结束后,你将他和元辅张先生留下,就说朕云台召对。”

  “遵旨!”

  次日。

  又是逢三、六、九就要视朝的日子。

  朱翊钧乘着御辇,眯着惺忪的睡眼,昏昏沉沉地往宣治门来。

  而朱翊钧在睁开眼,瞧了瞧宫城里正与四处走动的内宦时,倒也发现似乎自己在决定补足内廷所有人的欠俸后,内廷的阉宦宫女们皆做事积极了不少,饶是这么大早的天,都已把雪扫的差不多,跑动起来也快不少。

  俄然,朱翊钧就见一换灯芯的小内侍也没有像往日一样在见到御驾时干脆躲在宫墙转角后面,而是主动出现在御驾旁,跪在了才扫完雪的地上,把脑袋深深地埋在了残雪上,等着自己的御辇过去。

  这也算是小人物表达自己好感的一种方式。

  朱翊钧对此不由得微微一笑。

  受去年严格考勤的影响,如今已没有朝臣敢随便缺勤,连平素懒散惯了的勋贵们都早早地列好了朝班等着,尽管一个个都打着哈欠,但至少都开始对早朝制度尊重起来。

  早朝不过是个过程,最多议些不要紧的事。

  毕竟人多的朝会也没必要议大事,议也议不出来,而且很多人也听不见。

  于是,早朝没多久便结束了。

  张居正和余懋学也在这之后,由内宦领着来了云台门。

  朱翊钧端坐于门内,在两人行过礼后,才看向余懋学:“卿可知朕为何要宣见你?”

  余懋学道:“自然是陛下为臣所言打动,而意识到新政所行考成确乎不妥。”

  朱翊钧听后嗤然一笑,随即就道:“朕并无废考成之意!”

  “陛下虽年少,但不当将国政尽托于首揆,以防明是忠臣而实为狡诈欺君之辈!”

  余懋学回道。

  朱翊钧听后瞅了张居正一眼,见张居正神色从容,便颔首说:“卿是要离间朕与辅弼之臣吗?”

  余懋学道:“臣并无离间之意,而希陛下明察。”

  朱翊钧点首:“朕可以告诉你,关于你非议新政之事,按照内阁赵卿的意思,是要朕将你处斩,而先生只是欲将你革职。”

  “臣是生是死,皆在陛下,不需他人故作人情。”

  余懋学道。

  朱翊钧听后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朕知道,君子皆耻于言利,卿不好明说为何反对考成,而只以政严则苦,法密则扰来表示反对。”

  “然事实上,朕知道,卿反对考成并非是因为政严受苦法密受扰而不甘,毕竟若受不了案牍劳形,又何必出仕。”

  “卿出身清寒,为官也廉洁而不受贿,故而无多少积蓄,偏偏朝廷因历年亏空,致使常年官俸发放不足,再加上还有赡养家人,周济族人,以致于卿这样的清廉小官,生计颇为艰难,但又不好言利,否则有失儒者人臣之道。”

  “好在,朝廷之前政不严,虽生计艰难,但也至少是轻松的,再加上为言官,不受上官压制,甚至能针砭时弊,而发心中之不满;”

  “可如今,朝廷考成太严,便导致这官做的不但没有收入,也不痛快,还要受内阁阁臣训斥,被安一个尸位素餐之名,可又不好去受贿毁自己清白,而违背平生信念,何况如今考成太严,再加个贪墨之罪,只会不但官难做,命也难保。”

  朱翊钧说到这里的时候,余懋学竟有些抽泣起来。

  “所以,如今这考成可以说是让卿大为不满;觉得阁臣不体谅下属,更蒙蔽天子,而不使天子知道自己之艰难,还挟天子之宠信,苛责自己这等初入仕之官,说自己愧对朝廷,无革新除弊之锐气。”

  “想必像卿这样不满的京官还有不少,且多是一向在卿眼里算是清廉刚正之官,以致于给卿一种,此考成新政的确不得人心,不令君子乐意的印象,而自觉此为弊政,当为天下君子一言。”

  朱翊钧说到这里就问余懋学:“朕可说得对?”

  余懋学未答。

  朱翊钧则道:“元辅张先生昨日与朕说起内阁赵卿时;提到了‘为臣者,事上宜以诚,诚则无隙,故宁忤而不欺。’这样一句话,朕觉得很有道理,卿若真欲做忠直之臣,当先事君以诚,而再去考虑能否体现自己的能与贤。”

  余懋学听后这才哽咽答道:“是!陛下圣明!”

  朱翊钧点头,又问:“这么说,真是因为官俸欠发严重,政事催逼又严,才产生不满的?”

  朱翊钧问后又道:“朕知道,按照圣贤道理,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故卿自诩为君子,自然是觉得君子当耻于言利的,而不愿承认是因官俸不足。但也还是应该实话告诉朕,做到不欺朕也不欺自己。”

  “臣有罪,未以诚对陛下!”

  余懋学突然俯首在地,哭了起来。

第041章 高拱

  朱翊钧道:“起来吧,实话告诉朕就是。”

  “谢陛下。”

  余懋学收了一下泪,说后就起身回道:“如陛下所言,臣的确因官俸不足而生计艰难,偏偏时下辅臣又刻薄,政法又严苛,也就产生不满。”

  朱翊钧点头:“卿也不必自责。是朝廷亏欠官俸严重,而寒了清廉之臣的心。致使考成新政一推行,官怨丛生。”

  “陛下说的是,此为辅弼之过。”

  张居正这时回了一句。

  朱翊钧摆手:“先生不必如此说。朕是天子,是朕为政不善,不但内廷亏空严重,俸禄发放不足,乃至朕自己也四季常服不过八套,织造局的织工也因此宁去徐家为长工而不愿供职于织造局,更甚朕自己连个笔洗都不敢换;外朝就不必说,许多官员俸禄一直都未发齐,而究其根源,皆是国家未富。皆朕的过错。所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不该令臣民受此辛苦。”

  余懋学听朱翊钧这么说,道:“陛下这话让臣无地自容!”

  朱翊钧则看向他道:“分明是卿让朕无地自容。卿又何必这么说。不过,朕倒也因此想问问卿,卿既然坚守文人道义,耻于言利,而不好直说对官俸不足不满,只将怨愤归咎于考成太严,可有想过,考成虽苦了百官却利国利民本身就符合文人所持天下为公之道义,缘何卿却在考成上面又不守文人道义了?”

  余懋学一时语塞。

  朱翊钧又问:“卿认为海瑞如何?”

  “吾等楷模。”

  余懋学道。

  朱翊钧道:“既然卿以他为楷模,当不能只学他清廉刚直,还要学他识大体,知道自己为官难,是国家未富,非辅臣刻薄,新政严苛。”

  “臣甘愿伏诛!”

  听了朱翊钧这话,余懋学再次含泪匍匐在地。

  “大可不必!”

  朱翊钧说了一句,就看向张居正:“先生,现在官员欠俸补足且足色发放的话,需多少白银?”

  张居正道:“回陛下,需银一百二十七万余两。”

  朱翊钧听后点首,转头看向张宏,道:“加上补齐昨日所奏欠发的军饷,还是够的。那就将抄没冯保所得的内帑足色补足吧,以免因此事影响新政。昨日先生言过,为君当引导其公私,燮理其阴阳。朕愿意相信,臣僚们有奉公守节、尽心王事之心,但也要承认他们心里因考成太严可又所得不足而对新政滋生怨愤之心。”

  “陛下仁厚!可追尧舜!臣为天下同僚谢陛下!”

  余懋学听后突然一拜。

  朱翊钧没有理他,只是问着张居正:“另外,此次考成,可有优秀者?”

  “回陛下,也有的。文臣之申时行、张学颜、王用汲、金学曾、叶梦熊,还有武将之戚继光、李成梁皆考成结果不错,另外六科也有表现卓越者,如户科右给事中石应岳这些。”

  张居正回道。

  朱翊钧道:“那就将这些人发俸时奖半年俸禄,足色!以作恩赏。另外,皆加官衔一级。以后也如此例。先生觉得如何?”

  “陛下圣明!如此可扬其公心也!”

  张居正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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