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上来的钢琴家 第136章

　　单义接过苹果，跟老伴两人就那么躺在椅子上，听着面前赵成珍的演奏。

　　老伴慢悠悠地啃着苹果，表情淡然，单义则是将苹果放到一边，摸着保温杯，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手指不停地换着地方，让掌心不至于太烫。

　　电视内赵成珍随性的演奏，一股举重若轻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种感觉让无数人为之倾倒，就连单义就有一点点偏向于赵成珍。

　　毕竟他演奏的是真的完美。

　　只是可惜，他所能够听到这一首作品实在是太短，单义刚刚打开电视机没有多久，赵成珍的演奏就结束。

　　伴随着最后几颗音，观众的掌声瞬间席卷了整个音乐厅，无数的“bravo”配合着掌声此起彼伏。

　　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赛，却演奏出了如同音乐会一般经久不息的掌声，而赵成珍对着众人鞠躬感谢，足足谢了三四次都没有平息。

　　掌声如雷。

　　而屋子内，更加沉默。

　　“单义！”

　　“嗯？”

　　“你说傅调他，能够打赢赵成珍吗？”

　　“不知道，他还没上场呢。”

　　“这样啊……那就是不能咯。”

　　“说不好，我不确定。”

　　两人陷入沉默，屋子里只剩下吭苹果的声音。

　　随着苹果一点一点地被啃去果肉，只剩下最后几颗黑色的种子挂在中心的果核上，老伴长叹一声。

　　“好吧，我吃完了，那我先躺床上去了，你电视声音不用关小，让我在屋子里也能听，让我听听看你这个不确定，最终能不能变为确定，听听你这个看中的学生水平，究竟如何。”

　　单义沉默，最终轻轻点头：“好。”

　　话音落下，老伴起身，将果核杂物收走，慢悠悠地走向卧室内，屋子里只剩下单义一人。

　　他看着屏幕，再次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难啊……”

　　除了单义，还有其他各个地方的钢琴教授以及音乐行业从业者，都在关注着这一场比赛，只不过大家都很悲观。

　　屏幕内陷入了短暂的中场休息时间，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专用主持人正在跟一位评委交流关于肖邦的一些细节，告诉观众如何去理解肖邦才能最大限度的让自己的音乐变得更为完美。

　　后台已经给出了正在准备傅调的录像。

　　傅调站在音乐厅门口，看着正从舞台上走下来的赵成珍，两人相互对视，没有任何表情。

　　所有的摄像头都对准傅调跟赵成珍，想要拍摄出两人之间的矛盾，可惜并没有。

　　赵成珍只是看了一眼傅调，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向着屋子里面走去，准备进行采访。

　　而傅调则是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后台门，等待着工作人员的提醒，准备上台。

　　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没有任何对话。

　　第二轮时候的“Bravo”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冷淡与对立。

　　其实此时此刻，两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赵成珍的演奏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他也演奏到了自己的极限，接下来便是傅调的演奏。

　　傅调演奏的牛逼，那么万事大吉。

　　如果演奏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没得说，直接认输就行了，别说什么有的没的，虽败犹荣，小赢大赢超大赢之类的话。

　　所以赵成珍只打算回到后台，等等看傅调的演奏，看看傅调究竟有没有极限翻盘的能力。

　　而傅调，则是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的身上，懒得去关注外物。

　　音乐厅内的声音逐渐变得喧哗，观众在上完厕所休息一番后已经回到了屋子内，激动地交谈着刚刚赵成珍的演奏。

　　而周围的工作人员先进入了比赛前最后的准备。

　　一位工作人员快步走到傅调的面前，微微点头：“傅，麻烦您站在后台楼梯口，还有30秒就是您的演奏。”

　　“好的！”

　　傅调点头，迈步进入后台门内，站在楼梯前，抬头看着前方的几位工作人员，等待着他们的指令。

　　“迪奥·傅！华国！钢琴选择：施坦威D274！”

　　“作品选择：肖邦马祖卡Op33-1，2，3，4

　　肖邦第二钢琴奏鸣曲！

　　肖邦未命名乐曲，天佑波兰！

　　肖邦波兰舞曲，英雄！”

　　哗！

　　掌声瞬间响起，无数人期待地看着入口处的挡板，等待着傅调从台阶后进入舞台。

　　所有人都在说傅调能够跟赵成珍一战，刚刚赵成珍已经那么牛逼了，那么傅调最起码也应该要比赵成珍更加牛逼一点吧？

　　应该是这样吧？

　　想到这里，众人的掌声更加热烈了一些，用尽全力欢迎着傅调的登场。

　　“傅选手，登场了！”

　　“好！”

　　傅调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袖口的纽扣，以及自己小腹前的纽扣，对着周围众人微微点头，迈步而上。

　　轰！

　　在傅调出现的一瞬间，原本就无比热烈的掌声更加热烈了一些，甚至有一些人出现了狂热的表情。

　　而这些表情很快便传到了单义，法奥，帕维尔，奥尔加，他们等人的视线之中。

　　一些人心中瞬间咯噔了一声，暗道一声不好。

　　现在众人给傅调的期待已经超越了赵成珍，如果是平常的时候还好，但是现在问题是，赵成珍已经展现出足够完美的实力，傅调他真的可以达到超越赵成珍的水平，回应观众期待吗？

　　如果没有办法回应，甚至只是跟赵成珍水平差不多……

　　观众都会感觉到不满意的！

　　某些人更是不停地暗骂宣传傅调的那群人，如果不是他们不停地宣传傅调，恐怕傅调并不会起这么大的高调，后面表现出跟赵成珍差不多的实力反而会给人惊喜。

　　现在不仅仅是要和赵成珍差不多了，而是需要超越赵成珍了。

　　这下可有点骑虎难下了。

　　但是……

　　傅调却并没有任何的所谓，他对着众人微微鞠躬，坐在琴凳上，将自己的手抬起。

　　等到音乐厅内重新陷入寂静之时，他的手轻柔的按下，一股无与伦比的音乐冲击力瞬间向着众人涌来。

　　一时间，全场震惊。

　　几乎快睡着的单义，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抬起头。

　　这个……音乐？

第118章 自我的极致

　　傅调的目光无比轻柔地放在自己面前的钢琴之上，手指温和地从钢琴飘过，音符跟随着他手中的轨迹，在空中缓缓飘散。

　　赵成珍最后一首演奏的作品为一首节奏性质非常强的肖邦谐谑曲，按照常理而言，赵成珍的音乐应该更加容易打动音乐厅内的众人。

　　但是实际上……

　　当傅调音乐演奏的一开始，他手中音符飘动的一瞬间，众人心中的那一股略显急躁的情绪瞬间被抚平，再也没有任何一丝丝的焦急，有的只是平静，平静之中带着一抹略微的忧伤。

　　它就隐藏在你心中的最深处，用羽毛轻轻勾动，并不强烈，但是这一首作品带来的感觉，却是让人无比动情。

　　它就如同未来的某天，你送别了你的父母，平静地回到家中，明明心中很是难受与悲伤，可是莫名其妙地就是哭不出来，你甚至怀疑你自己是不是冷血过头，明明自己的父母都已经离去，可是自己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如同电影电视里面那般哭的那么伤心？

　　你就这样平静的生活，但是当某一天，清风吹过纱帘，你回到家中，家里没有母亲每天叠好的床，只有一团乱麻，你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在了。

　　打开冰箱，冰箱里的食物很久都没有补充，你以前每天习惯喝的冰牛奶也消失在冰箱之内，即便他们每天都在跟你说冷的不好，可是你就是喜欢，听不到耳边的唠叨，你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在了。

　　你去门口小卖部买了一杯冰牛奶，回家躺在沙发上慢慢抿着，感受着胃里的冰凉，你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在了。

　　工作到很晚，伸懒腰准备休息，手边却没有父母半夜起床时候一边唠叨，一边给你准备的热水，果盘，你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在了。

　　悲伤并不是如同大山一般向你袭来，而是在生活之中，在不经意之间，无比轻柔地飘过你心中最悲伤的部分。

　　傅调的音乐，也正如这飘过众人心中的忧伤，直接将之前赵成珍给傅调留下来的最后一抹激动抹去，只剩忧伤，独自一人在屋子里发呆的忧伤。

　　舞台下的众人，年纪轻的很少，绝大多数人都是年纪四十岁起步的中老年人，他们心中所残存的悲伤要远超还未历经世事的年轻人，他们在听到傅调音乐的瞬间，便不由得愣住。

　　他们似乎感觉自己身体内的血液从指尖回流，身体凉凉的，情绪在他们的心中荡漾，随意地揉捏着他们心中最为柔软的那一块。

　　悲伤从一个小小的源头开始，随着傅调的演奏正在急速变大，最终汇入大海之中。

　　一些对于音乐共情比较深的老人，他们的眼角甚至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经浸润，泪水缓缓流下。

　　他们听了很多的作品，其中能够让他们流泪的，共情到这种程度的，十分稀有，几乎难以看见。

　　上一次听古典音乐听到流泪，而不是因为当时碰到事情去寻找共情的乐曲流泪是什么时候？

　　一些人都有点忘了。

　　这种明明心情非常好，听到一首作品却能够瞬间激发心中的那一抹悲伤的音乐，他们很少听到过，绝大多数的流泪都是当时心情不好，听到某个特殊的乐曲，突然开始悲伤地哭。

　　这种演奏，十分少见。

　　不过……

　　傅调的音乐却不仅仅只是让人悲伤让人痛哭。

　　他的音乐带着一股力量，明明那么的悲伤，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支撑着他们，让他们的情绪不至于崩溃。

　　明明那么的悲伤，却那么的温柔。

　　他们甚至一些人感觉自己如同回归童年，回到了父母还没有离去的时候，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在父母的身边痛哭，感激着那无比可贵的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