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第992章

毛白寿知道，如此一来，莫说拖欠的军饷，只怕粮草很快也会成大问题。

长生港就在海城县境内，海城县已经叛了，而且县城离长生港不到百里地，此前水军的粮草其实都是由海城县那边运送过来，如今海城县投举旗响应龙锐军，那么水军自然不可能再从海城县得到一颗粮食。

军港的粮草还能支撑两个月，但两个月之后，又该如何？

眼下拖欠军饷已经是问题，军中的士气低迷，如果军饷迟迟不能发放下去，只怕粮食还没吃完，海港之内便会有剧变。

毛白寿心急如焚，虽然如今掌理水军兵权，可他却觉得这是天下间最痛苦的差使，偶尔闭上眼睛，甚至便能出现一群水兵涌进来乱刀砍向自己的情景，浑身上下直冒冷汗。

他多次生出逃跑的念头，可是家眷都在辽阳城，自己跑了，汪兴朝可不会手软。

他甚至想过集结手下所有人马，直接杀向海城，若是能夺回海城，不但立下大功，而且粮草军饷问题都能解决。

但这也只是想想便罢。

手下不过六七百名水兵，都不熟悉陆战，靠这几百号人去攻打一座县城，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很清楚，诸县叛乱，可不是一群刁民乱匪一时忍受不住造反，而是诸县的豪族世家站了出来。

这些豪族世家虽然一度遭受辽东军打击，但毕竟都是诸县的地头蛇，在当地的根基深厚，既然这些世家豪族与辽东军为敌倒向龙锐军，那就已经是人心向背，诸城是从根子上就丢了。

他心中知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辽东军是真的日暮西山，似乎时日无多了。

第1695章 兵权

夜色凄冷，停泊在军港内的战船随波晃动。

几道人影来到统领的居处时，已经是半夜，但毛白寿却还在独自饮酒。

岸上修建了水军大营，毛白寿居住地位于营东，门前不远处竖着一杆旗子，在凄冷夜风中飘动。

“统领大人，人已带到！”三名水兵带着一名身披大氅的男子抵达之后，向屋内恭敬道。

毛白寿让人进去后，大氅男子才解开大氅，走上前去，微微躬身。

毛白寿打量一番，皱眉问道：“是你要见本将？”

那人微笑道：“阁下便是辽东水军统领？”

毛白寿虽然尚没有补任统领之职，却还是有统领之实，点头道：“不错，你是何人？”

“渤海水军翼将军李恩！”

毛白寿身体一震，赫然起身，吃惊道：“你是渤海水军？”

汪兴朝暗通渤海水军，辽东军中知道的人自然不会太多，知晓此事的主要是辽东军的一些高层将领。

而毛白寿却是水军中少数知晓此事的人之一。

汪兴朝在年前就已经派人送来了密函，将渤海水军即将增援辽东军的机密军情告知了毛白寿，也下令毛白寿整顿水军，提升士气，等到渤海水军出兵之后，两支水军便可配合纵横东海。

毛白寿虽然得到这消息，但寻思着且不说渤海人是否真的敢出兵介入大唐之事，即使真的敢出兵，至少也是在开春之后。

而辽东水军后勤堪忧，是否能够撑到开春，那还是未知之数。

他却想不到渤海人竟然来的这么快。

“辽东水军是否由阁下统率？”李恩却是再次发问道。

按理来说，辽东水军是大唐的水师，毛白寿是辽东水军副统领，这李恩虽然是渤海水军翼将军，但身份地位肯定不能与毛白寿相比，应该显得谦恭。

但李恩却毫无谦逊之态，身板挺直，他个头甚至比毛白寿还要高一些，在气势上却胜过一脸憔悴的毛白寿。

毛白寿虽然惊讶于渤海人的速度，但援兵抵达，他心中倒还是有些振奋，露出笑容道：“本将毛白寿，统领辽东水军。你们的船队竟然这么快就抵达？”

“我大渤海水师确实已经开拔。”李恩道：“不过我是先锋官，主力船队还有些时日才能抵达。我是乘坐走舸船先行赶来。”

毛白寿自然知道，真正的水军，船只的样式也是种类不少，通常有楼船、斗舰、艨艟、海鹘、游艇、走舸等等。

这其中走舸船体轻盈，船上一般部署的水兵很少，在战场上用于突袭和冲击，是海上的进攻利器。

其最大的优点，便是速度极快。

毛白寿抬手道：“李将军请坐！”

他虽然地位比李恩要高，但如今辽东水军的实力远不及渤海水师，而且渤海水军是援兵，接下来辽东军要应付龙锐军，必然需要依靠渤海人的力量，所以毛白寿对李恩十分客气。

李恩倒也不客气，过去一屁股坐下，开门见山问道：“毛统领，你们辽东水军还有多少战船和水兵？”

毛白寿微皱眉头，但还是道：“尚有战船十余艘，水军官兵也有近千人。”

“我是奉大统领之令，先行赶来协助整顿辽东水军。”李恩道：“你们的大将军已经承诺，我大渤海水军将作为主力平叛，你们辽东水军对东海水域情况很熟悉，所以会全力配合我军作战。”

“是。”毛白寿道：“大将军确有此令。我们也将全力协助。”

李恩道：“你是军人，自然知道在战场上必须号令统一。如果各自为战，不用打，就已经是凶多吉少。我大渤海水军既然是主力，你们辽东水军也自然只能是辅军，之后的作战，辽东水军自然也要由大统领统一调度。”顿了顿，才道：“大统领已经将辽东水军规划为联军的右翼军，而且下达了军令，由我来统帅右翼军。”说到这里，却是从怀中取出一份文牍递给毛白寿道：“这是大统领的军令，请毛统领过目。”

毛白寿脸色已经颇为难看，并没有接过，问道：“李将军的意思我听不明白。”

“我说的很清楚，辽东水军既然要配合我军作战，自然要成为我军的一部分。”李恩道：“不过你我两军无论是作战习惯还是军纪军规都不相同，如要配合作战，就必须进行整顿，让辽东水军懂得我军的令旗。”

毛白寿道：“如果只是如此，似乎用不着由李将军来指挥我辽东水军。”

“如果只是旗令自然不难。”李恩笑道：“但我军的作战习惯，你们是不懂的。到时候一旦作战，战场上就不能有丝毫的差错。我跟随大统领多年，对大统领的作战方法很清楚，所以上了战场，我可以迅速领会大将军的意思，率领辽东水军作出反应。这不是短时间内能训练出来的默契。”

毛白寿道：“你是说，要将辽东水军的兵权交给你？”

“毛将军当然可以协助我。”李恩道：“但大统领的意思确实是由我来统帅辽东水军。”

毛白寿道：“此时大将军可知晓？”

“既然大将军有过承诺，有我渤海水师主导海上作战，那么辽东水军听从大统领的军令，那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李恩道：“莫非毛统领不愿意交出兵权？”

毛白寿皱眉道：“兹事体大，必须得到大将军的亲笔手令。”

“那你可以派人去禀报你们的大将军。”李恩道：“不过军情紧急，我越早接管兵权，就能早日整顿军务，如果拖延下去，最终导致贻误军情，大统领到时候问罪下来，毛统领可要一人承担。”

他话声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声音道：“你是在威胁辽东水师？”就听“砰”的一声响，大门竟然被踢开，灯火之下，却见到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形站在门外。

“统……统领大人！”毛白寿看了一眼，失声道：“你怎么来了？”

门外之人，竟赫然是早已经被拘押下狱的周烈。

周烈此刻却是一身戎装，缓步走进屋内，瞥了李恩一眼，道：“渊盖甲让你来要兵权？”

李恩显然也没有想到周烈会在此时出现，一时愣住。

毛白寿已经上前，躬身行礼道：“属下拜见统领大人！”

“这是大将军的手令。”周烈拿出一道首领丢给毛白寿，径自过去，在李恩对面坐下，道：“从现在开始，本将依然统帅辽东水军所有军务。”

毛白寿扫了一眼手令，似乎是松了口气，躬身行礼道：“遵令！”

眼下水军统领位置是个烫屁股的位置，周烈能够回来重掌兵权，对毛白寿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李恩却已经恢复镇定，淡淡笑道：“周统领威名远扬，如今能够回来助战，自然是再好不过。既然你已经在外听见，却不知意下如何？”

“你是说交出兵权的事情？”

“只能说是暂时由我来统帅。”李恩道：“歼灭辽西水军，将秦逍的首级砍下来之后，兵权依然会交还给你们。”

周烈倒是镇定自若，问道：“如果不交兵权又如何？”

“如果从一开始辽东水军就处处抗命，那么此后的战事一定会出现更多问题。”李恩叹道：“大统领不会高兴，莫离支自然也更不会高兴。我大渤海水军会重新考虑出兵事宜，毕竟我们不能让自己陷入凶险境地。”

周烈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李恩皱眉道：“周统领为何发笑？”

“我觉得好笑，所以就笑了。”周烈道：“大将军免除了我的罪责，令我返回辽东水师。大将军的军令也很清楚，我辽东水军会联合渤海水师一同作战，可以作为向导为你们领航，一旦开战，也会配合你们一同对龙锐军发起攻势。当然，所有的作战计划，我部也自然需要参与，渤海水军作为主力，作战计划制定后，我军也会遵从渊盖统领的调度。”神色冷峻，道：“可大将军却并无说过要将兵权交到你们手中。”

李恩闻言，却也是哈哈笑起来，道：“联合作战？周统领，你们此前一场海战惨败，如今在港口虽然还有十几艘船，但真正能够用来作战的船只，恐怕不到十艘。如此孱弱的实力，还要与我大渤海水师相提并论？我不妨直言，接掌贵部兵权，并不是看重你们孱弱的实力，而是在战场上不希望你们拖后腿。如果我军无法直接调度辽东水军，到时候在战场上陷入激战，你们擅离战场，定会影响全军士气。大统领未雨绸缪，让我接掌你们的兵权，就是希望在战场上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够稳住你们的行动。”

毛白寿顿时显出怒色，道：“李将军这话是不是过了？我辽东水师骁勇善战，岂会临阵脱逃？”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李恩道：“我要做的，就是让一些绝不能发生的事情一定不去发生。”盯住周烈道：“如果无法达成共识，这场仗也就不必打了。”起身来，微微行了一礼，“告辞！”

周烈却是安坐不动，淡淡道：“你现在的意思，是威胁我们不交兵权，渤海水师就不会出兵？”

“你们可以这样理解。”李恩倒是很直白道：“我很失望，大统领会更失望！”

第1696章 联军

“我也很失望！”周烈很认真道：“大将军也同样会很失望！”

李恩皱起眉头。

“锡勒三部都已经投向了秦逍。”周烈看起来还算很有耐性，解释道：“特别是你们渤海世仇步六达人，他们不但倒向秦逍，据闻步六达的塔都与秦逍还当众义结金兰。”

李恩眼角微微抽动。

“当然，秦逍与步六达的结盟，双方当然都是有利可图。”周烈道：“秦逍要将辽东军赶尽杀绝，自然是要切断辽东军所有的援助，笼络了锡勒三部，就能让辽东军北方无援。李将军，那你认为步六达对秦逍又有何求？”

李恩道：“请赐教！”

“当然是黑森林。”周烈平静道：“黑森林是锡勒人的故土，可是被你们渤海抢夺近半，步六达人又岂会善罢甘休？只是依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恐怕无力与你们渤海抗衡，要夺回被侵夺的领地，自然要龙锐军相助。”

李恩淡淡道：“你是说秦逍要帮助锡勒人与我大渤海为敌？”

“莫离支的爱子渊盖无双在京都被秦逍亲手所杀，渤海与秦逍早就结下了死仇。”周烈道：“即使你们不想与秦逍为敌，难道秦逍会放过你们？秦逍兵锋正盛，李将军，如果辽东军败在秦逍之手，龙锐军最终控有东北四郡，而且与锡勒三部又互为盟友，不知道秦逍的刀接下来会砍向哪里？”

李恩冷笑道：“难道他还敢挥师渤海？”

“秦逍刚出关的时候，辽东军上下也都这样想，没人觉得秦逍敢将刀锋指向辽东军。”周烈道：“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了。”

李恩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辽东军一旦战败，秦逍下一刀就会挥向渤海。”周烈道：“东北四郡加上漠东大草原的锡勒诸部，却不知渤海国能否顶得住？”

李恩冷哼一声道：“你在危言耸听。”

语气却已经明显底气不足。

“我是否危言耸听，李将军心里有数，你们的莫离支和大统领也都清楚。”周烈道：“所以千万不要以渤海不出兵来威胁辽东军。虽然辽东军受了一些损失，但我们坐镇东北百年，根基尚在。如果我们联手，还有机会击败龙锐军。如果你们坐视不顾，辽东军确实岌岌可危，但以后没有我军的相助，渤海国也将是危在旦夕。”

李恩眉头锁起。

“还有一件机密军情，我也不妨向你透露一些。”周烈道：“辽东军并非只有你们这一支援兵，不出两个月，还会有一支奇兵会增援过来，如果我们能在海上歼灭辽西水军，到时候便可对龙锐军三面夹击，一举将之歼灭。”

李恩闻言，却是失声笑道：“周统领真当我们对东北的局势一无所知？漠东锡勒诸部已经投向秦逍，你们哪里还有什么奇兵？”

“你可以不相信。”周烈道：“你也可以回去向渊盖甲禀明，辽东水军绝不会交出兵权，如果你们因此而拒绝出兵，我们也不会勉强。两个月过后，东北的局势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你们可以静静观看。”抬手道：“白统领，送客！”

周烈声称另有奇兵，李恩自然是很难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