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第910章

作者:沙漠

百年前锡勒王国分崩离析,三部各自号称正统,虽说贺骨氏确实有着比较纯正的王族血统,但贺娄氏说起来也是有王族血统存在,只不过比不得贺骨氏那般纯正罢了。

秦逍此时却已经明白过来。

毫无疑问,贺娄泰的策划,比想象中的还要狡诈。

可敦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多年来确实为贺骨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她在贺骨诸部部民的心中,肯定还是有极高的威望,毕竟如果没有足够的威望来震慑诸部,她也无法坐镇铁宫多年。

如果贺娄泰直接将刀锋指向可敦,此时虽然会得逞,但他背叛可敦篡夺汗位,事后肯定也会威望受损,而且也定然会为诸部所不齿。

等这些长老吐屯各自回到部族,是否还会甘心受他的驱使,那就是未知之数了。

这些人今日遗弃了可敦,并非是真的要反可敦,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

可是贺娄泰并没有将矛头直接指向可敦,而是指向了贺骨汗。

贺骨汗不但年纪轻轻,而且庸碌无能,如果不是可敦袒护,只怕早就被人夺走了汗位。

诸部头领也都知道贺骨汗的能耐,对贺骨汗多有不屑,许多人也都觉得此人实在不配为汗,而贺娄泰将刀锋指向贺骨汗,虽然也是反叛,但却远比将刀锋指向可敦让人容易接受的多。

更重要的是,贺骨汗昏庸愚蠢,竟然中了达勃孙的圈套,真的与一群人在先灵台上对可敦发难。

先灵台是祭祀祖先和天神的圣地,贺骨汗虽然是部族大汗,但在圣地对自己的母亲发难,不但不孝,也有亵渎祖先和神灵之过,如此情势下,贺娄泰要将贺骨汗拉下马,甚至会让许多人觉得贺娄泰这是主持正义。

稀里糊涂之中,贺骨汗不但给自己挖了坟墓,而且还给了贺娄泰反叛的口实。

秦逍心下感叹,这贺娄泰看起来粗糙,但却是粗中有细,算计的很深。

可敦之所以能当权,是因为辅佐贺骨汗的缘故,她虽然与贺骨汗不是亲生母子,但名义上是贺骨汗的母亲,而且部族上下如今依然称其为可敦,也就是觉得贺骨汗还担不起大任,必须要由挛鞮可敦来辅佐。

中原王朝忌讳后宫干政,但在草原上,一旦部族首领年幼或者其他缘故无法理事,其血亲女眷确实有资格代替处理事务,这在草原各部族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一旦贺骨莫从汗位上被废黜,那么可敦也就自然而然失去辅佐之权,虽然依旧会有可敦的待遇,但却绝无可能再插手部族事务。

贺娄泰不用直接对可敦动手,只要将贺骨汗从汗位拉下马,挛鞮可敦也就自然而然被夺走了大权。

可敦染上瘟疫,时日无多,贺娄泰甚至可以在坐上汗位之后,依然给予可敦最高的礼遇和尊敬,如此也可以借此笼络人心,等到可敦归天,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掌握大权。

秦逍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心下也是冷笑。

他知道就算贺娄泰不是直接将刀锋对准可敦,这一次也是可敦的一场劫难。

事实正如秦逍所分析,贺娄泰扫视众人,大声道:“贺骨莫庸碌无能,谋害可敦,不配为汗。今日贺骨诸部的族长、长老、吐屯等都在,又是在祭祖圣地,所以我想就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商议,是否要将贺骨莫废黜,另立大汗?”

他说的很直接,并无拐弯抹角,并不加掩饰。

众头领面面相觑,不少人心中这时候也已经与秦逍一样,明白了其中的蹊跷,都知道说来说去,贺娄泰终究还是想废汗篡位。

如果是在部族大会上,贺娄泰说出这样的话,必然会遭到大部分的反对。

但人在刀口下,谁敢反对?

“贺娄吐屯说的不错。”土门牙反复无常,第一个道:“贺骨莫无德无能,没有资格继续当汗,我同意贺娄吐屯的意见,要将他废黜。”

罕井赫也是立马跟上道:“贺骨莫忘恩负义,可敦对他那么好,而且是他的母亲,他竟然在先灵台向可敦问罪,这种人如何能当汗?”

这两人一说,便有一群人纷纷附和。

“那么你们也都同意废汗?”贺娄泰道。

众人更是大表赞同。

“既然如此,咱们就定了。”贺娄泰道:“废黜贺骨莫,如何处置,交由后继大汗来决断。不过我一时还想不到该由谁来继承大汗,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贺骨诸部中,贺娄吐屯最是勇武,威望又高,而且贺娄氏也有王族血统。”土门牙道:“我举荐贺娄吐屯为汗!”

“我也是!”罕井赫唯恐落后,积极道:“罕井氏全力拥戴贺娄吐屯为汗!”

虽然也有几人附和,但大多数人却没有吭声。

贺娄泰皱眉道:“为何都不说话?今日都要说出来。”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道:“我有想举荐一个人!”

“哦?”贺娄泰一时没看清楚是谁说话,目光在人群中骚动,问道:“是谁说话?你要举荐谁?”

从后面缓缓挤上前一人,全身上下裹着毛袄,脸上也被灰布蒙着,只露一双眼睛,边走边道:“是我说话。既然要废汗,那么继任汗位最合适的人选,不是你贺娄吐屯,而是另有其人!”

贺娄泰脸色一沉,道:“谁?”

“可敦!”那人道:“可敦的才干和威望远在你贺娄泰之上,你都有胆子要当汗,可敦当然比你更够格!”最后一字说完,距离贺娄泰不过六七步之遥,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右足猛地一点,整个人已经如豹子般冲出,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疾冲数步,整个人却已经如同灵猿般跃起,直往马背上的贺娄泰扑了过去。

第1579章 天神下凡

贺娄泰当然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对他突然发起攻击。

他更不可能想到有谁能够接近自己。

在他两侧,都是骁勇之士,而他自己也是勇武过人。

任何人要冲向他,两侧骑兵立刻就能冲上前阻挡,瞬间就能形成屏障挡住,根本不可能有人靠近到他。

即使真的有人能接近他,对方手无寸铁,贺娄泰也根本不可能畏惧。

所以秦逍陡然扑过来,贺娄泰一时间竟然是怔住。

秦逍距他有数步之遥,出手前毫无迹象,这陡然发难,两边的骑兵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待得贺娄泰惊觉之际,秦逍已经近在眼前。

贺娄泰心知不妙,想也不想,虽没看清是谁,却也是回到照着那身影直砍过去。

他刀法说不上有多灵巧,干脆直接,势大力沉,夹着呼呼劲风砍落。

眼见的一刀便要砍在秦逍身上,秦逍却是探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大刀的刀锋上,用力一点,竟是接着这一点之力,身形更是腾空而起,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之下,已经从贺娄泰头顶掠过,身体更是在半空中一个扭转,轻盈地落在了贺娄泰身后的马背上。

这一切都是瞬间发生,一气呵成,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也就在此时,一支利箭却如同毒蛇般破空疾出,直射向秦逍。

这一箭却正是贺娄达射出。

他在不远处看到秦逍出手,眼见得贺娄泰要被秦逍制住,心下骇然,知道一旦贺娄泰被擒为人质,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根本顾不得贺娄泰的安危,当机立断,拉弓射箭。

如果对方真的杀死贺娄泰,自己手下还有数百精兵,依然可以围杀此人。

他最害怕的就是贺娄泰被对手生擒。

贺娄泰是贺娄氏的族长,在贺娄氏族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只要他被生擒,这些贺娄骑兵就根本不敢对那人出手。

眼见这一箭便要射中秦逍,贺娄达几乎要为自己喝彩。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贺娄达却是骇然见到,那人竟然根本没有转身,就像是身侧也长了眼睛,一只手轻松地将自己射过去的箭矢抓住,也几乎在同时,那人已经夺下了贺娄泰身上的长弓。

贺骨骑兵能骑善射,出战之时,长弓马刀那是标配,所有人都会有配备。

秦逍在瞬间扯下贺娄泰的长弓,动作迅速,站在马背上,以贺娄达射过来的箭矢为己用,弯弓搭箭,二话不说,箭出如流星,那力道和速度,都是无与伦比。

长箭似电,贺娄达甚至没有做出反应,利箭已经直接穿喉,贯穿了脖子。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贺娄达被这一箭直接射落马下,摔落在地,抬手抓住箭杆,似乎想要扯出,身体抽动,但很快就不再动弹,一只手依然握在箭杆上,就此毙命。

秦逍如天神出手,身法如魅,箭法超群,所有人都是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只以为此人非人,不然怎么能有如此骇人的神通!

虽然众多骑兵马刀长弓在手,却没有了出手的勇气。

贺娄泰就在秦逍身前,秦逍既然能够一箭射杀贺娄达,自然也能够轻而易举击杀贺娄泰。

刹那间,只听得风声呼呼,兵马齐暗,鸦雀无声。

这时候从先灵台上下来的人们才终于反应过来,看到秦逍的衣着,想起了向日户。

方才都顾着自己性命,几乎忘记向日户的存在。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向日户下山,不是为了保命,而是为了平叛。

发生的这一切,在先灵台上的可敦却也是看的清楚。

她看到有人突然出手,在转瞬之间射杀了贺娄达,制住了贺娄泰。

虽然先灵台颇高,只能依稀看明白大概发生什么,瞧不清楚到底是谁出手,但可敦根本不必看清楚,也知道究竟是谁如此神威。

她眼圈泛红,身形微晃,本来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陡然松脱,差点要瘫软下去。

幸好萨满大巫就站在她身边,伸手扶住。

“天神庇佑你。”萨满大巫轻声道:“天神派出了使者来帮你度过劫难。”

可敦却是微微点头,眼含泪花。

秦逍丢开长弓,却是从贺娄泰身后的箭盒取了一支利箭在手,箭簇顶在贺娄泰脖子后面,淡淡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贺娄泰看着儿子已经不再动弹的尸首,浑身发凉,又是悲怒又是恐惧,却还是咬牙道:“你是谁?”

“向日户!”土门牙却已经大声道:“贺娄泰,你这个不忠的叛贼,竟敢谋反,有可敦和向日户在,你怎能得逞?”

罕井赫也是骂道:“可敦和向日户早就洞悉你的奸谋,想好了对策,你想篡夺汗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时间众人都是纷纷唾骂,虽然依旧面对数百精兵,但有秦逍,他们却已经感觉不到丝毫惧怕。

贺娄泰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他本以为自己苦心布局,贺骨汗无能,可敦病入膏肓,自己此番必然是马到功成。

谁能想到向日户的出现,竟然在顷刻间就扭转局势。

擒贼先擒王,自然是人人皆知,可能做到却是难如登天。

贺娄泰当然知道向日户是谁,也知道向日户确实神勇异常,却根本想不到向日户的身手竟然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那简直不是人类所能拥有。

可是向日户什么时候来到了贺骨?

他脸上已经露出了惊恐之色,显得狼狈不堪,虽然身后依然有数百部下,但他此刻却觉得自己是赤裸裸一人立在狂风怒号的草原之中。

他也自诩为草原英雄,可是此刻在秦逍面前,竟然连抵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面对一群人的嘲骂,他虽然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可敦对你器重有加,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何会走出这一步。”秦逍叹道:“不过她宽宏大量,善待子民,你若果能够向可敦请罪,也许她能够从轻发落。”箭簇依然顶着贺娄泰的后脑,抬手指向先灵台,道:“你座下是匹好马,若是不想死,现在就可以骑马上去,我陪你一起去见可敦。”

秦逍看似镇定,但心中却也是明白,虽然贺娄泰在手,但却并不代表大局已定。

那边还有个达勃孙,虽然此刻兵士们不敢轻举妄动,但如果真的有人引起骚动,局面很可能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杀贺娄达,是震慑所有人,让人知道他不会心慈手软,他不杀贺娄泰,只因为晓得杀死贺娄泰会导致更凶险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