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漠
先汗过世之后,虽然其子继承汗位,但因为年幼,当权者却是挛鞮可敦,而挛鞮家族的地位在贺骨也就显得举足轻重,这样一来,先汗过世的最大受益者自然就是挛鞮可敦及其家族。
传言说先汗是带着怨念离世,自然是说先汗是被人所害,那么幕后主使自然只能是受益最大的挛鞮可敦。
挛鞮可敦乃是女中英杰,在贺骨部最艰难的时候,带领着部族挺了过去,确实是深得贺骨人的敬畏。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挛鞮可敦当权之后,为握紧权柄,难免会对部族中的一些势力进行打压,自然而然也就有不少人对可敦心存怨言。
其实在嘎凉河血战之前,挛鞮可敦在部族中的威望无人敢亵渎,除了可敦自身精明能干,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可敦手中掌握着一支骁勇善战的卫队碎骨者。
碎骨者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而碎骨者的统领莽德勒更是可敦的忠犬,对可敦忠诚无比。
但莽德勒战死于嘎凉河,这对挛鞮可敦来说可谓是沉重的打击,折损了一只有力的臂膀。
虽然有新任统领,但比之莽德勒的威望却是远远不如。
从铁宫之内传出的消息,让人们很快也都知道,挛鞮可敦也被厉鬼缠身,情况似乎很严重。
在牧民的心中,大汗和可敦都是神祗一般的存在,邪灵怨鬼都是不敢靠近。
如今可敦竟然也被厉鬼缠身,这就更加让人怀疑此次劫难确实是先汗作祟。
解铃还须系铃人。
贺骨人都觉得,要应付这场灾难,还是需要可敦亲自出面。
铁山脚下有一处方圆数里的山坡,上面设有祭坛,此地被称为先灵台,是贺骨部用来祭祀先祖和天神之所。
常例而言,春祭祖,秋祭神。
上一次祭祀神灵,也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
可是这次灾难来临,在大巫和部族诸多长老的建议下,必须立刻再次祭祀天神,而且必须由可敦亲自登台祭祀。
虽然可敦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但在众人的请求下,终究还是答应亲自前往。
白雪皑皑的大地一望无垠,远方的铁山也被白雪覆盖,连绵起伏。
祭祀天神,自然不能出现刀兵,所以靠近先灵台的每一个人都是不能携带兵器,但是为了保证安全,在距离先灵台十里地之外的一圈,都是安排了兵士守卫,禁止任何人进入其中。
族中的大巫自然早早到来,此外众多的长老吐屯也都赶到。
虽然前来参加祭祀的人在经过岗哨的时候都要检查,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所有人都是紧紧裹着自己的身体,只漏出面庞,而且互相之间也绝对不会有肢体接触。
寒风呼呼,所有人的神情都是很严肃。
这场瘟疫对贺骨部来说,当然是一场大灾难,甚至远比一场战争还要让人恐怖。
在贺骨诸部还没有发现瘟疫之前,瘟疫就已经开始在各部族悄悄扩散,等到发现之时,至少已经有半数的部族被瘟疫侵袭,一开始还不至于太过惊恐,但接二连三有人因瘟疫而死去,事态急剧恶化,人们的恐慌情绪也就无法克制。
最近这几日,每天都有上百人死亡,遗体都被焚烧,宛若地狱。
可敦抵达的时候,已经是过了正午时分。
可敦身着素雅的服饰,头戴彩冠,冥罗垂下,她身材腴美妖娆,身姿绰约却不失高贵,那是典型的草原式美贵妇。
锡勒人是马上民族,所以前来先灵台祭祀,自然只能骑马而来。
可敦骑着一匹白马,与她美艳的风姿相映成辉,可是所有人都看到,可敦的身体微微前伏,一只手臂甚至是撑在马背上,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绝不会有失仪态。
于是人们瞬间就确定,传言可敦被厉鬼缠身,确有其事。
可敦身侧,则是年纪轻轻的贺骨汗。
他虽然年少,但似乎极力在显示自己身为贺骨汗的威严,挺直身板,仰着头,在众人的瞩目下,与可敦一起到了山坡下。
山坡比起铁山,自然很低矮,但对普通人而言,却又很高。
从山陂脚下修了石阶通往坡上,少说也有五六十阶。
先灵台上的祭坛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摆好香案,而且备有献祭的牲畜,只待祭祀之时宰杀。
但先灵台上不可用刀具,所以安排大力士,祭祀时以石头将献祭牲畜活活砸死。
大巫站在先灵台边,居高临下望着到来的可敦,在上面迎候可敦登台。
可敦下马之后,走了几步,众人便发现她着实虚弱,再一看通往上面的石阶,许多人心中暗自为可敦担心,只觉得以可敦现在的身体状况,要顺利登上先灵台绝非易事。
这简直是对可敦的折磨。
“阿母,你怎样?”贺骨汗却显然并无受到感染,站在可敦身边,看着可敦问道。
可敦转头看了一眼。
贺骨汗虽然言辞关怀,但神色却是冷淡,至少并无丝毫关切神情。
他也不知道是否害怕被可敦感染,始终保持着距离。
部族的族长、长老和吐屯都是站在两侧,看着可敦。
这些人有不少也要跟着可敦登上先灵台,但只能随在身后,如果可敦无法登上先灵台,那么众人也就无法登台,一旦如此,此次祭祀天神也就无法完成。
祭祀天神乃是部族中不得有丝毫马虎的大事。
祭祀之时,若有人言行不妥,亵渎了天神,都有可能被处死,就更不别说耽搁祭祀进行。
可敦虽然尊贵,但是在族人眼中,比起天神,可敦自然是远远不及。
所有人都看着可敦,有人冷眼旁观,也有人显出担忧之色。
这几十级石阶就是可敦的鬼门关,如果无法登上先灵台,导致祭祀仪式无法进行,势必被扣上亵渎天神的罪名,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
可敦从贺骨汗身上收回目光,抬头望向先灵台,缓步上前,登上了石阶,贺骨汗随在他身后三步之遥,而其他人则是跟在了贺骨汗身后。
谁都知道以可敦现在的身体状况,要登上先灵台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却没有一人敢上前搀扶。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与厉鬼缠身的人有肢体接触,立刻就会被感染。
而感染瘟疫的结果,大家都很清楚,那是必死无疑。
而且登阶上台,本就是向天神表达虔诚,虽然没有规定不允许搀扶,但历来也没有人会被搀扶着登阶。
可敦艰难地向上攀登,好不容易登上七八阶,就停了下来,呼吸急促,捂住胸口,显然是在艰难支撑。
身后的贺骨汗也是立刻停下,只是冷冷看着可敦的背影,毫无关切之色。
“阿母,祭祀的时间快到了,不能耽搁的。”贺骨汗在可敦身后道:“若是耽搁了祭祀时辰,天神震怒,恐怕会降下更大的灾祸。”
身后有人听得清楚,有些诧异。
贺骨汗虽然并非可敦亲生骨血,但却是可敦一手养大,一直以来贺骨汗对可敦也算是敬畏有加,十分恭顺,在许多人眼里,称得上是母慈子孝。
贺骨汗此时明知道可敦登台艰难,不去搀扶也算情有可原,却在背后催促,这就着实有些过分了。
但也有人知道,这次要求可敦亲自祭祀,就是贺骨汗带领一群部族长老吐屯所为,可敦无法拒绝,这才撑着虚弱的身体前来。
现在贺骨汗的态度,却是放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讯号。
他似乎已经不再忌惮可敦,甚至对可敦的态度有了攻击性。
第1575章 问罪
大巫一身黑袍,戴着狰狞恐怖的面具,居高临下看着艰难攀爬的可敦,就宛若幽灵。
将近二十阶,却听得一声轻呼,可敦踩踏到石阶边缘,脚下一滑溜,整个人就已经向后仰倒,后面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距离最近的贺骨汗却似乎呆住,并没有冲上前去扶住可敦。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却从后面的人群之中,一道身影如同闪电般抢出,众人只看到那人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都没能反应过来,那身影已经冲到可敦身后,一只手在可敦的肩头轻轻一顶,摆正了可敦的身体,随即双臂横起,如同靠椅般抵在可敦身后,稳住了可敦的娇躯。
等众人回过神来,见到那人如同石像般抵住了可敦,都是长出一口气。
如果不是此人冲上前,可敦必然会从石阶上滚落,除了贺骨汗距离可敦较近,后面其他人都与可敦有七八级的距离,无法救援,可敦也必然会受伤。
但很快所有人都想到,出手之人的速度简直是匪夷所思,那完全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反应和速度。
“你是何人?”贺骨汗厉声喝问。
那人却并无回头,稳住可敦的身体,这才走到可敦身前,蹲下身子,平静道:“我背你上去!”
可敦身体一震,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那人。
草原民风开化,自然不似大唐那般谨守礼数,很多时候都是不拘小节,男人背着女人在草原上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人会在意。
只是此前并无人被背负着登上先灵台,可规矩中也没有禁止。
“他是谁?”贺骨汗见那人当自己不存在,根本不理会自己,更是恼怒,喝道:“为何不回话?”
可敦斜睨了贺骨汗一眼,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她知道祭祀仪式非比寻常,确实不能耽搁,自己无力登台,眼下也只能被人背上先灵台。
她不在犹豫,俯身在那人背上,那人背起可敦,脚步稳健,一步步向先灵台上走去。
贺骨汗脸色震怒,但此时此刻,身在祭祀台,也只能跟在身后,其他人也如长蛇般尾随登台。
先灵台空阔无比,祭坛就设在正中央,周围一圈站着十多名巫师扈从,全身黑袍裹身,香案早已经摆好,祭祀的牲畜被牵着,等到命运的终结。
可敦被背上先灵台,那人小心翼翼放下可敦,可敦先不看别人,等那人转过身来,见他面庞都被遮掩,只露出一双星辰般的眼睛,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酥胸起伏,一瞬间竟然眼圈泛红。
那双眼睛她当然很熟悉,只是她万没有想到,在这至关紧要的时刻,这个人竟然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身边。
眼前之人,当然是秦逍。
秦逍天神下凡,可敦惊喜交加,此时恨不得立时投到他怀中。
但这种场合下,却只能极力克制。
秦逍眼眸之中满是爱怜之色,但看向可敦身后,眼神很快就变得犀利起来。
他看到了贺骨汗。
此刻数十名部族的大小头领都已经跟着贺骨汗登上了先灵台,按照身份高低,很自觉地排列成几排。
大巫已经走到祭坛边,她是贺骨部的萨满巫师,地位不低,与挛鞮可敦是出自同族。
挛鞮部族是贺骨部的萨满氏族,历代的萨满巫师都是从挛鞮部族走出来。
“阿母,他是谁?”贺骨汗抬手指向秦逍,再次问道。
挛鞮可敦淡淡道:“祭祀仪式即将开始,你要耽搁祭祀?”
“阿母错了。”贺骨汗立刻道:“今日参加祭祀仪式的都是部族的长老头领,最少也是部族的贵族。这人来历不明,如果在祭祀仪式上有不洁之人出现,只会惹怒天神。”
挛鞮可敦凝视着贺骨汗,幽幽叹了口气,问道:“大汗今日为何一改常态?”
“一改常态?”贺骨汗挺直腰板,道:“阿母是说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恭顺?阿母似乎一直忘记一件事情,贺骨部的大汗是我。”
挛鞮可敦叹道:“我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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