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第638章

作者:沙漠

“你是想知道都护府的情况,还是汪兴朝那边的情报?”

“汪兴朝。”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汪兴朝的大将军府,今日可有什么动静?”

唐蓉道:“大先生在东北四郡都设有当铺,你现在也知道,这些当铺明里做生意,暗中都是搜集情报之所。每一处当铺都养了不少信鸽,每天都有信鸽互相传递消息,互相通知各处发生的大事。辽西郡近日发生的这些大事,都被传递了出去,即使最东边的玄菟郡,得到消息也远早过都护府。大先生为了勾织这张情报网,投入了大批的财力和物力。”

“能够调动如此财力和物力,当然不是普通人。”秦逍神情肃然:“这位大先生的真实身份,只怕也是非富则贵。”

“不过近日大将军府那边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唐蓉微蹙秀眉,轻声道:“听说这几年汪兴朝一直在苦修武功,有传言说他的修为已经达到六品境界,不过真假却是很难清楚。汪兴朝出身军人世家,自幼就骑马射箭,据说天赋也不错,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三品境界,不过后来是否突破到中天境甚至达到六品,谁也无法确定,毕竟以他的身份,没有几个人能有机会与他单打独斗,探出他的武道境界。”

秦逍有些意外,皱眉道:“他也是武道高手?”心想自己不过四品境界,如果汪兴朝真的是六品高手,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自己还真不是汪兴朝的对手。

唐蓉浅浅一笑,道:“汪兴朝在东北欠下多少血债,那是谁也数不清,多少人欲杀之而后快。他就算只是为了防止刺客刺杀,也不敢懈怠,肯定是要勤练苦修。”美眸一转,轻声问道:“你为何突然问起大将军府?”

秦逍犹豫一下,终是没有隐瞒,轻声问道:“蓉姐姐可知道汪东骏?”

“他是汪兴朝的独生子。”唐蓉立刻道:“汪兴朝生有四个孩子,一子三女,汪东骏排行最小,他出生之后,汪兴朝就再也没有生出第五个孩子。他是汪兴朝唯一的儿子,所以汪兴朝对他溺爱无比,甚至专门调给他一支卫队,那都是从辽东军中精挑细选的剽悍之士,日夜保护他的安全。”看着秦逍眼睛,问道:“为何提到他?”

秦逍见唐蓉俏脸上只有疑惑,心下狐疑,忍不住问道:“蓉姐姐难道不知汪东骏的事情?”

“什么?”唐蓉也是疑惑道:“最近也没有关于汪东骏的情报。他是个纨绔子弟,仗着汪兴朝是靠山,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手下的血债不比他老子少多少。前些年也有人刺杀过他,但没有一次成功,被抓住的刺客,听说被他亲自砍断四肢,然后放进油锅……!”想到那可怖场景,唐蓉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逍更是惊讶。

这次军械案中,唐蓉这边提供的诸多情报让秦逍震惊不已,对大先生的情报网络惊叹之余感到心惊,可是唐蓉这边却似乎对汪东骏的死一无所知。

汪东骏被他亲手所杀,他自然是确信无疑。

他一击必中,刺杀汪东骏之后,连夜撤离,本来准备暗中关注安东大将军府那边的动静,但因为劫银案发生,这阵子的精力也就全都放在了辽西这边,一时无暇顾及汪东骏的后事。

按照道理,汪东骏是汪兴朝的爱子,被人刺杀,汪兴朝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除了要为爱子复仇,汪兴朝肯定也会为爱子大办丧事。

丧事只要操办起来,别说当铺这样消息灵敏的情报所在,就算是辽东那边的普通百姓肯定也会知道,可是现在唐蓉分明对汪东骏的死一无所知,这还着实让秦逍大感意外。

唐蓉何其聪慧,自然看出秦逍的情绪,蹙眉道:“逍弟,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我以为你早就知晓。”秦逍叹道:“蓉姐姐,你难道不知汪东骏已经死了?”

唐蓉娇躯一震,失声道:“死了!”随即抬手捂住嘴,花容失色,摇头道:“我……我并无得到这样的消息,这些时日为了掌握那边的动静,我让辽东郡那边每日都传来情报,可是没有一道情报告知汪东骏已经死了。”蹙眉道:“你的消息准确吗?”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没有隐瞒,道:“千真万确,因为……杀死他的人就是我!”当下十分简略地说了一遍,唐蓉吃惊不已,轻声道:“原来他跑去了真羽部。”美眸显出寒意,冷笑道:“他既然先对你下狠手,你自然也没必要与他客气。”

“我本以为他被杀之后,汪兴朝一定会大动干戈。”秦逍皱眉道:“他已经死了快一个月,按道理来说,汪兴朝早就该为他举办丧事。汪东骏是他的爱子,要操办丧事,肯定也是大张旗鼓,不至于毫无动静。”看着唐蓉眼睛道:“蓉姐姐,连你这边都没得到消息,难道这事儿不奇怪?”

唐蓉也是疑惑道:“不错,按照东北的习俗,汪东骏的丧事早就该办了,不至于没有丝毫风声。而且这样的大事,即使不是四处传扬,以辽东那边当铺的耳目,也应该打探到一些消息,不可能不告诉这边。”想了一下,才道:“只有一种可能,汪兴朝封锁了汪东骏的死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为何要这样做?”秦逍奇怪道:“不发丧,就无法入土,汪兴朝肯定不会悄无声息草草就将他的爱子葬了。既然没有发丧的消息,就证明汪东骏还没有下葬,都说入土为安,汪兴朝难道一直不让汪东骏落葬?”

第1113章 杀僧

唐蓉若有所思,微微摇头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我们无法判断。我会让人暗中详细打探,瞧瞧汪兴朝到底意欲何为。”随即蹙眉道:“你刺杀汪东骏,有多少人知道?”

“屈指可数。”秦逍道:“汪东骏手下那些护卫,都不曾见到我。”

唐蓉道:“你在真羽部与汪东骏结仇,汪东骏却在回程途中被人刺杀,汪兴朝第一个怀疑的肯定就是你,只怕早就已经暗中调查刺杀汪东骏的凶手。”

“那是自然。”秦逍道:“汪兴朝怀疑凶手是我,那是理所当然。不过我这边也做好了应对,在时间上他抓不到证据。”

唐蓉微点螓首道:“你做好了应对自然没错,不过汪兴朝何等狡诈,岂会轻易背你所骗。你这边的应付越是无懈可击,他反倒越是怀疑,即使最终拿不到证据在手中,只怕也会将丧子之恨算在你的头上。”

秦逍淡淡笑道:“我虽然与他尚未谋面,但从我走出榆关来到东北那一刻起,他就视我为敌人,无可更改。”

“你还真是胆大妄为。”唐蓉轻叹道:“渤海莫离支渊盖建的爱子命丧你手,如今安东大将军的独子也同样死在你的手里,这两人心中自然是要杀你而后快。”

秦逍神情变得冷峻起来,唇角泛起寒意,却不说话。

辽东辽阳城东北角不到一百里地,有一座雾松山,山上遍布云杉、红松、冷杉等树木,居高俯瞰,白茫茫一片,寒冬时节,每天除了正午一段时间,大多数时候整座雾松山都是雾气蔼蔼,放眼望去,白雾袅袅,宛若仙境。

山中建有一座高塔,被称为忠烈塔,其名的缘由很简单,在这座七层的高塔中,其中有四层供奉着无数的忠烈灵位,这些灵位清一色都是辽东军的将官灵位,神圣肃穆。

当年武宗皇帝东征,虽然打的渤海国伏地称臣,但双方激战多年,也都是死伤惨重,东征之中战死的帝国将士不在少数,武宗皇帝特意下旨在辽东建造一座忠烈塔,将众多帝国的忠魂供奉在这忠烈塔中。

忠烈塔的顶层,一扇窗户打开,外面挂着一串风铃,寒风吹过,风铃“叮铃”作响,清脆无比,声音也是远远传出。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双手背负身后,站在窗边,居高俯瞰。

忠烈塔建于雾松山最高处,站在塔顶,自然是一览众山小。

男子身着锦服,外披狼毛大氅,年过五旬,皮肤黝黑,神色虽然平静,但那一双眼眸确实冷若寒星,不怒自威。

在他身后几步之遥,放着一张棋盘,一名黑衣老僧盘膝而坐,年过六旬,白须飘飘,一只手捻着一颗黑棋,正看着棋盘上的棋局若有所思。

“将军的棋术又精进许多了。”良久之后,黑衣僧放下手中的棋子,叹道:“大势已定,老僧就算能够勉强应对,却也改变不了大局,这盘棋,老僧甘愿服输。”

窗边男子这才回过身,淡淡一笑,道:“不是我的棋术精进,是上师的心肠越来越软了。还记得早些年,上师在棋局上锋芒逼人,每一手都暗含风雷之势,那些不经意的棋子,最终却都成为奇招,妙不可言。”顿了一下,才叹道:“可上师如今出手平和,处处给人留活路,与当年那个人鬼共惧的‘杀僧’越来越不一样了。”

“也许是太老了。”黑衣僧看者那男子道:“老僧和将军这一生所经历的实在太多,生生死死,分分合合,这一路走过来,再回头时,有些事情也该看破了。”

男子苦笑道:“不错,我今年五十有六,却已经是白发渐生,再有四年,就是花甲之年,那些寻常百姓到了花甲之年,已经可以儿孙满堂,能享天伦之乐。”也不关窗户,走到黑衣僧对面坐下,平静道:“本来再过几年,我也准备放下手中的担子,该让年轻人来担起重担了。我都打算好,退下来之后,就养花逗孙,不理他事,平平安安度过晚年。无聊的时候,跑到这里来,与上师下下棋、喝喝茶,何其悠哉。”

“你辛劳半生,也该歇歇了。”黑衣僧道。

男子淡淡笑道:“只可惜上天并不给我这个机会。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安东大将军,自然是无所不能,但又有几人知道,安东大将军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保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十七年前,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重病无治,死在自己的怀中,她临走之前,只求我一件事,便是让我好好照顾东骏,可是连这件事情我都没能做好。”

“将军无需自责。”黑衣僧道:“生死皆有命数,怪不得将军。”

身披狼毛大氅的男子,自然就是在东北让人谈之色变的安东大将军汪兴朝。

此刻的大将军,看上去颇有些憔悴。

“上师通晓命数。”汪兴朝凝视黑衣僧的眼睛,轻声问道:“依上师之见,我的劫数是不是该到了?”

黑衣僧却是显得异常平静,缓缓道:“将军如果此时身退,远离红尘,那就谈不上什么劫数不劫数。如果将军始终看不穿,被红尘牵绊无法可退,这本身就是劫数。”

“上师所言极是。”汪兴朝点头道:“不过对我汪家而言,能有今日,本就是逆天改命而来。天定的命数,我们从来不会屈服,我命由我不由天。”

黑衣僧双手合十,清唱一声佛号,闭目不言。

“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汪兴朝淡淡一笑,道:“可是如果真的放下屠刀,只怕立刻便要下阴曹地府了。我们这些人,杀的人太多,手上满是鲜血,欠下了太多的血债,放下手中刀,就只能引颈待戮。”抬手指着棋局上一枚棋子,道:“上师甘愿认输,只因为我这枚落子充满杀意,接下来的对弈,必定是惨烈至极,而上师身在佛门,心肠已软,并不愿意与我绞杀下去。”

黑衣僧睁开眼睛道:“将军性情坚韧,哪怕面前是血海刀山,自然也不会退缩。”

“不错。”汪兴朝目光如刀,淡淡道:“这局对弈,我落子逼迫,上师不愿绞杀,弃子服输。可是在现实的时局之中,我所处的位置就是上师现在的处境,朝廷落子东北,从一开始就杀意凛然。上师弃子认输,无非只是输了一局棋,很快可以重新再开一局,可是对我而言,一旦低头服输,便再也没有再来一局的机会。”

黑衣僧微一沉吟,才缓缓道:“将军觉得朝廷是在逼你进绝境?”

“不是朝廷,从来都不是朝廷。”汪兴朝叹道:“上师其实看的应该很清楚,让我不能弃子认输的从来都不是朝廷,而是我身边那些骄兵悍将。今日之东北,就是悬在空中的钢丝,我踩在钢丝上,没有回头路,身后都是刀枪,他们逼着我只能往前走,钢丝的尽头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可是我们只能一直走下去。”

黑衣僧也是轻叹道:“今日之局势,怪不得将军。这么多年下来,辽东军已经不只是镇守东北的兵马,而是附在东北四郡身上的吸血虫,一旦喜欢上了这种吸血的感觉,就乐此不彼,谁也无法阻止。”

“所以无人可以改变现状。”汪兴朝缓缓道:“我这个大将军如果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第一个就要被他们献祭。”淡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与所有人为敌?我与他们本就是难以分割,既然无法回头,就只能带着他们往前走。京都龙椅上的那个女人看得很清楚,她知道如果这边一直走下去,迟早会裂土称王,所以才往东北落下一枚棋子,对她来说,也许只是最后的挣扎而已。”

黑衣僧皱眉道:“将军真的准备自立?”

“不到万不得已,我当然不会走这条路。”汪兴朝神情冷峻:“只是那枚棋子的性子也太急了,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张口咬下辽西,等他在辽西站稳脚跟,接下来必然会向东边步步紧逼,如此一来,不管我愿不愿意,两军必将分出一个高下。龙锐军的那面旗子,是皇帝钦赐,这就让龙锐军代表着朝廷,无论以什么理由向龙锐军发起攻击,在朝廷眼中,我们辽东军都是谋反,是叛军,所以出兵攻打龙锐军的那一天,就是辽东军自立的那一天。”

黑衣僧道:“将军,秦逍在辽西肆无忌惮,是否就是明白这个道理,迫使将军对他动手?”

“他们控有辽西,拿下榆关,背靠幽州,一旦打起来,进退自如。”汪兴朝冷笑道:“所以有了现在的时局,他自以为立于不败之地,就等着我们动手。”

“幽州各部集结起来,能有近万兵马,幽州北境驻守着北方四镇的怀朔镇,一旦东北发起战事,朝廷给辽东军扣上叛军的名号,幽州和怀朔恐怕都会调兵出关增援秦逍。”黑衣僧缓缓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将军万不可轻举妄动。”顿了顿,才继续道:“大唐周边诸多势力蠢蠢欲动,南疆慕容,西陵李陀,北边还有杜尔扈铁瀚,这些势力对大唐都是威胁,现在就等谁先动手,而第一个动手的一定会招来朝廷的猛烈打击,所以将军这边,绝不能为众人先。”

第1114章 出山

汪兴朝含笑点头道:“上师所言极是。秦逍咄咄逼人,搞出军械案,大肆牵连,先是拿下榆关,如今又以此为借口,对广宁军大动干戈,照现在的势头,不出两个月,我们在辽西的势力就要被他连根拔起。为此军中诸多将领都是怒不可遏,屡次请战。”

“一时激奋只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黑衣杀僧平静道:“秦逍是皇帝的宠臣,皇帝对他的性情自然是很了解,此人杀伐果断,而且胆大包天,将此人派往东北,明摆着是要挑起事端,辽东军如果被他激怒,轻举妄动,也就正中皇帝的阴谋。”

汪兴朝问道:“上师觉得我们要忍气吞声?”

“那倒不至于。”黑衣杀僧平静道:“其实秦逍在东北咄咄逼人,对将军来说未必是坏事。”

“请上师赐教!”

黑衣杀僧道:“将军这些年待麾下的将士实在太过宽容,这也导致辽东军的军纪涣散。如今龙锐军在东北咄咄逼人,这也让辽东军近百年来第一次受到威胁,有了对手。龙锐军目前的实力虽弱,但将军却必须夸大他们的威胁,让辽东军上下心存忌惮,如此一来,将军正可以借此机会整肃兵马。”微顿了顿,才缓缓道:“大唐危机四伏,将军麾下的辽东军也不能再松弛下去了。”

“上师言之有理。”汪兴朝颔首道:“我的心思,与上师不谋而合。”

“将军虽然不可轻举妄动,但战事随时可能发生。”黑衣僧道:“整军备战也是不可再迟延。”

汪兴朝微一沉吟,才道:“以龙锐军为对手,整军备战,这自然是良策。不过朝廷借助秦逍在东北大动干戈,如果我们视若无睹,只会让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可能导致东北的局势出现更不利于我们的变化。”单手握拳,目露杀意,轻声道:“他是一头要咬人的饿狼,绝不能让他继续在东北为所欲为。”

“将军的意思是……擒贼先擒王?”

汪兴朝微微点头,目光冷厉:“避免局势恶化甚至走向战事的最好办法,就是除掉此人。龙锐军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青州残部,王母会众,甚至还有姜啸春那支骑兵,他们之间不可能团结一心,如今都只是因为秦逍有皇帝这个靠山,才拼凑在秦逍麾下,只要此人已死,立时就是一盘散沙。”

“将军觉得只要秦逍一死,就可以避免战事发生,减少伤亡?”黑衣僧问道。

汪兴朝道:“这正是我心中所想。”

黑衣僧双手合适,轻诵佛号。

“我不会强人所难。”汪兴朝叹道:“上师受佛法洗礼多年,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铁血杀僧,所以如果你不想出手,我绝不会为难。”

黑衣僧叹道:“将军已经决定了?”

“于公于私,我都有杀他的理由。”汪兴朝神色冷峻,凝视着黑衣僧。

黑衣僧沉吟片刻,终是道:“大将军待我恩重如山,当年如果不是大将军庇护,老僧的白骨只怕都已经化成灰。”一双眼眸深邃无比,道了一声佛号,才继续道:“将军是想让老僧直接取他性命?”

“如果只是要取他性命,我自己都可以亲自出手。”汪兴朝眼眸之中满是怨毒之色,缓缓起身,走向塔楼一角,在角落处,竟然放置着一副棺材,用名贵无比的金丝楠木打造,棺盖尚未合上,里面铺着最柔软的黄色锦缎,一具尸首躺在其中,身着华美的服饰,头戴金冠,尸首的脸颊甚至不显苍白,乍一看去,宛若沉睡一般。

尸首一圈,放有冰袋。

汪兴朝一只手搭在棺材边上,凝视着尸首脸颊,眼眸中满是痛苦之色,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抚摸尸首的脸颊,但咫尺之遥,却还是停住,收回手,也没有回转身,只是森然道:“我要他活着到这里,我要在这里亲手砍下他的脑袋,只有如此,方能让东骏瞑目。”

“将军已经确定是秦逍刺杀了大公子?”

汪兴朝淡淡道:“我那位叔叔以为找叱伏卢人做替罪羊,就能给我一个交代。东骏的伤口,已经告诉我凶手绝不可能是叱伏卢人。东骏在武道上的造诣虽然不深,但自幼服食各种药材,再加上时常用药水浸泡,耳目比普通人要灵敏得多。”盯着棺材中汪东骏的尸首,虽然已经让缝尸匠将脖子上的伤口缝上,却伤痕却还是能够看得清楚,沉默好一阵子,才继续道:“他是被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制住,尔后被人从后面割断了脖子,以他耳目之聪,即使是三品修为,也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而不被察觉。”

“将军早就判断出刺杀大公子的凶手至少是中天境?”

“是。”汪兴朝冷笑道:“叱伏卢部,何来三品修为的武者?东骏在真羽部与秦逍发生冲突,秦逍睚眦必报,东骏之死,与他又怎能脱得了干系?”

黑衣僧清唱一声佛号。

“秦逍身边爪牙甚多,此人也是狡诈异常。”汪兴朝道:“我本想亲自出手,将他带回忠烈塔,在东骏面前再行处决了他。可是我心中清楚,以我现在的修为,还做不成此事。”终于转过身来,向黑衣僧拱手道:“上师已经踏入大天境,七品修为之身,来去如风,除了上师,没有其他办法能将秦逍活着带到忠烈塔。数年前,上师就已经决定,此生就守在这忠烈塔内,一心修佛,再不离开雾松山。”

黑衣僧只是双手合十,并无说话。

“如果不是丧子之恨,我也不会恳请上师出山。”汪兴朝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恳请上师相助,只要活着带回秦逍,此后便再也不会叨扰上师!”说完,深深一礼。

黑衣僧平静道:“老僧说过,如果当年不是大将军庇护,老僧现在只不过是一抹尘土。大将军只需要老僧带回秦逍,并不要老僧出手杀人,这已经是为老僧考虑。”缓缓起身来,走到那扇打开的窗边,寒风自窗外袭来,黑衣僧白须飘动,他一双漆黑的眼眸俯瞰雾松山,雾气蔼蔼的山林飘渺如仙境,他的声音也是平和异常:“老僧六十有四,已过花甲,只想余生研习佛法,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能够下山为大将军效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