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漠
“淳于朗将,按照高将军的军令,广宁城暂时由龙锐军驻守。”宇文承朝倒是很客气地解释道:“其他兵马没有高监军的准许,是不可入城。不过这个规矩淳于朗将肯定很清楚。”
淳于布当然明白。
圣人登基之处,三州七郡叛乱,平定之后,圣人就花了数年时间全力整顿地方军务,不但严格限制各地州军的编制,而且大唐各路兵马的调动也都是极为严格。
淳于布手下的两百骑兵都是榆关兵马,按照军律,没有兵部的调令,确实不可擅自调动,即使距离京都太远,一旦发生突兀情况,就算要调动三百人以内的兵马,也需要得到地方监军的批准,否则就是触犯军律。
淳于布也清楚,自己手中没有辽西监军高让的调令,两百骑兵一旦入城,一定谋反的帽子扣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孤身入城,却还是心中惴惴。
他心中郁闷至极,想着自己出身辽东军,曾是辽东军中威风八面的人物,就算是汪兴朝等高层将领对自己也是关照有加,在东北四郡的地面上,自己摆不平的事情真不算多。
但这两日却是处处受制,可说是自出生以来过得最窝囊的两天,心中满腔怒火,却无处可发泄,甚至根本不能发出来,不由对秦逍和龙锐军更是恨之入骨,寻思着有朝一日定要将这伙人杀个鸡犬不留。
第1102章 离间
天刚亮,淳于布就已经坐在了郡尉府大堂之内。
粮队入城之后要立刻封存,如此案件,如果公孙尚还活着,他身为辽西郡守,在他的治内发生此案,自然是有权过问审理。
但公孙尚既死,辽西便再无官员过问此案。
此案只能先向安东都护府那边禀报,由都护府派人前来侦办,不过自辽西快马加鞭前往都护府,在冬雪天气,来回少说也要七八天的时间,都护府的官员抵达之前,此案暂时也无法审理。
淳于布知道秦逍暂时无权审讯军械案,可是城中的粮仓却被秦逍控制在手中,要想重新调粮送往榆关,只能先来见一见秦逍。
“淳于朗将久等了。”秦逍走进大门,立时便拱手笑道:“上次出关,承蒙朗将照应,感激不尽。”
如果是以前,淳于布见秦逍一脸笑容,还以为此人是故意奉承讨好自己,但如今他却已经知道,眼前这少年郎看起来年纪轻轻,可是心思缜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狡猾至极,自己还真不能有丝毫轻视。
“秦将军!”淳于布已经起身行礼。
他虽然年纪比秦逍大得多,但秦逍是中郎将,比他朗将的武职高上一级,而且秦逍还有爵位在身,虽然只是子爵,但在大唐有了爵位便是贵族阶层,所以秦逍的地位自然比他高得多。
“坐下说话。”秦逍笑的满面春风,很诚恳道:“昨晚接到奏报,听说在粮车之上发现了横刀,朗将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行伍中人,喜欢刀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淳于朗将即使珍藏几十柄拔刀,那是谁也挑不出理来。可是横刀藏匿在粮车上,只要横刀来历不明,哪怕是一柄,这事儿也就大了。我听说横刀是在淳于朗将在交接之后才被发现,这……哎,这事儿对朗将可是大大不利。”
淳于布立刻道:“秦将军说的不错,军械确实是在交接之后被发现。不过当时在场有许多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那批军械与我们榆关没有任何干系。我或许有疏忽失察之罪,如果朝廷追究,我也甘愿认罪,但藏匿军械之罪,与我和手下弟兄们毫无关系。”
“这个我相信。”秦逍点头道:“有那么多人作证,没人敢说那些军械是淳于朗将派人藏匿。”
淳于布闻言,微微宽心道:“秦将军明察。不过此案还是等都护府派人过来再行审理,粮车都已经运送入城,也找了地方暂时封存。为确保安全,末将也派一队人马日夜协助看守。”
“朗将费心了。”
“末将来见秦将军,却是有事相求。”淳于布道:“将军麾下兵马在鹰嘴峡搜找官银,封锁道路,已经导致榆关的粮草补给迟延数日。末将派校尉周凡交涉,双方发生了些误会,听说还伤了人,末将在此代替周凡等人向将军道歉,回头会重金赔偿,还请将军宽恕周凡等人的鲁莽。他们并非有意与贵部为难,只是因为粮草迟迟不到,所以心中焦急。”
“能够理解。”秦逍颔首道:“朗将也别太担心,周校尉带兵伤了人,如果不拘禁几日,恐怕弟兄们会生出更大乱子。关他们几天,让他们火气逍逍,回头就会放他们离开。”
淳于布还真没有想到秦逍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立马道:“多谢秦将军宽宏大量。”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不过还请将军下令,安排人从粮仓调取粮草,榆关那边粮草告竭,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这是自然。”秦逍微微点头,才道:“只是供给榆关粮草的事务一直都是由户曹负责,眼下户曹主事官田世朝涉案,不知应该让谁人来主持此事?我确实按照监军大人的指示,令人看管粮仓,不过也下令看守粮仓的兵士不能踏入仓库一步。粮仓的具体事务,我们龙锐军是无权过问,淳于朗将应该去找户曹。田世朝涉案,不知是否可以找郡丞大人处理?”
“只要将军准许入库调粮,末将待会就去见霍郡丞。”淳于布松了口气,可是又觉得事情是在太过顺利。
秦逍点点头,犹豫一下,才轻声道:“朗将,我奉皇命出关,离京之时,圣人有过嘱咐,在东北事无巨细,凡事都要向宫中禀报,为此特意给了我直接呈递折子的恩眷。”
“秦将军年少有为,圣人自然是上赏识的。”淳于布自然也是精于人情世故,对方态度很好,也就夸奖几句:“满朝文武,能直接给圣人呈折子的没有几人。”
“劫银案发生之后,我立刻写了折子,派人呈递京都。”秦逍道:“这次发生军械案,却是让我好生为难。”
“哦?”秦逍再提军械案,淳于布顿时戒备起来,面不改色问道:“将军有何难处?”
秦逍叹道:“如果只是告知发生军械案,却不能说明详情,圣人看过折子之后,必定会责怪我办事不利。朗将,你之前与田世朝的交情如何?”
淳于布立时警觉,镇定道:“田世朝是户曹主事官,榆关粮草供给这几年一直都是由他负责,所以倒是时常见到。不过也仅此而已,无非是公务上的接触,谈不上什么交情。”
“看来是有人背后胡说八道了。”秦逍笑道:“竟然有人说田世朝与淳于朗将交情匪浅,来往十分密切。”
淳于布立刻道:“秦将军,是谁乱嚼舌根?老子扒了他的舌头。”
“朗将不要生气。”秦逍摆手道:“既然朗将说只是和他有公务上的往来,那就谈不上亲密了。”
淳于布四下看了看,才轻声道:“秦将军,恕末将直言,这田世朝办事还算有些能力,当初是由霍郡丞一手提拔起来。霍郡丞对他十分信任,也十分器重,户曹诸多事务,都是交给田世朝打理,他也算是霍郡丞的心腹了。”
秦逍身体微微前倾,问道:“田世朝是霍郡丞提拔?”
“正是。”淳于布微微压低声音道:“这田世朝本来只是辽西丰和县的一名县吏,擅长处理钱粮事务,霍郡丞来到辽西不久,听说此人,亲自考察过后,便将他调到了府城,调来府城不过半年,就委以辽西户曹主事官的重任,此事人尽皆知,将军只要略一打听就能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秦逍似乎明白什么,想了一下,才问道:“朗将,有一事本不该多问,你也可以不回答。”
淳于布道:“将军但说无妨,末将如果知道的,绝不隐瞒。”
“霍郡丞与公孙尚关系如何?”秦逍问道:“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矛盾?”
淳于布自然清楚,秦逍这些问题看似很普通,但因为军械案的缘故,这每一个问题可都是要命得很,一个不小心说错了,就可能让自己陷入极为不利的处境。
他当然更加清楚,如果秦逍和朝廷真要以军械案在辽西掀起风波,区区户曹主事官肯定不能担起军械案这样的罪责,秦逍势必要以此牵连更高层的将官。
他不是蠢人,心中明白,此次军械案要么向自己这边牵涉过来,要么就是向田世朝的上官引火过去。
秦逍这几个问题,分明是在决定接下来该将矛头指向谁。
辽西郡三巨头,郡守已死,郡尉被囚,只剩下一个郡丞,淳于布判断,秦逍或许愿意利用军械案将霍勉之这位辽西郡丞拉下马。
秦逍的雷霆手段,淳于布是见识过的,短短几日,辽西郡三巨头三去其二,足以见得这年轻人的心狠果决,他实在不愿意看到秦逍利用这次机会将矛头指向自己。
如果牺牲霍勉之能保全榆关和自己,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将军想一想,如果霍郡丞真的与公孙尚他们有矛盾,又怎能在辽西安安稳稳待上这么多年?”淳于布面不改色,轻声道:“辽西郡守公孙尚和郡尉乔明水一丘之貉,如果霍勉之和他们有矛盾,这两人可以轻松将他整倒,霍勉之根本待不到今天。据末将所知,霍勉之不但与他们没有什么矛盾,而且相处得极为融洽,公孙尚很器重霍勉之,辽西诸多事务都是交由这位郡丞大人一手打理。只不过霍勉之不似那两人看重钱财,他更看重名声,所以在外人看来,霍勉之似乎为官清廉,与另外两人不是一路,但实际上三人自始至终都是在一条船上。”
秦逍一副恍然大悟之色,道:“原来如此,朗将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
“不过话说回来,田世朝藏匿军械,霍郡丞应该是不知道的。”淳于布叹道:“田世朝虽然是他的心腹,但末将不相信霍郡丞会指使田世朝私下藏匿兵器,这是大罪,霍郡丞不会明知故犯。”摇摇头,感慨道:“霍郡丞最多也就是用人不善,有失察之过。不过……哎,事情真相如何,末将也不敢擅言,还需要仔细彻查。”
“朗将说的是。”秦逍含笑道:“朗将一夜赶路,十分辛累,这样,你先好好休息一番,调粮之事,你回头去找霍郡丞商议,只要那边没问题,随时可以去仓库调粮。”
淳于布这才起身拱手道:“那末将在此谢过将军,先行告退!”
秦逍目送他出了大堂,只等到看不见他身影,这才回头,却见到从后堂缓步走出一人,脸上阴云密布,却正是辽西郡丞霍勉之。
第1103章 正名
淳于布离开郡尉府,心情却是颇有些复杂。
他知道方才自己那几句回答,应该会让秦逍将矛头指向霍勉之。
辽西三巨头,唯独剩下一个郡丞,秦逍肯定会觉得碍眼,自然希望趁此机会直接将霍勉之也扳倒。
如果不是担心秦逍会借机将矛头指向自己,淳于布肯定不会在背后给霍勉之下药。
但事到如今,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能是最好的选择。
他当然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被拖扯进去,搞不好榆关就不保,如果榆关真的从自己手中丢失,自己日后在辽东军中肯定也没有立足之地,毕竟那帮人将如此重要的关隘交给自己镇守,自己却因为军械案被拽下马,导致榆关丢失,一定会让那群人对自己心生愤怒。
榆关的掌控权对辽东军实在太过重要,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虽然他知道霍勉之很得大将军汪兴朝的赏识,不过危急时刻,该牺牲的时候还是要牺牲,为辽东军的集体利益,任何个体都可以牺牲,而且在淳于布的心里,霍勉之根本算不得辽东军的嫡系。
军械案如何侦办,他现在没有心情去多考虑,当务之急是赶紧将军粮调运过去。
如果榆关真的因为军粮出现兵变,处境最不利的就是自己。
赶到郡丞府的时候,没等他开口,看门的便已经告知郡丞大人并不在府中,也不知道去往何处。
淳于布心中虽然焦急,但要调拨军粮,现在就只能找霍勉之,毕竟秦逍那边已经答允,只要霍勉之这边派人调粮,龙锐军那边随时可以打开官仓。
他虽然有些疲惫,却还是先在郡丞府等候。
郡丞府的官吏们都不知道霍勉之的下落,而且没有人敢多言语,让淳于布在一间雅厅等候,一杯接一杯上茶等到中午,有人送来饭菜,又等到半下午,却始终不见霍勉之出现。
淳于布虽然极力让自己显得有耐心,可是在郡丞府等了快一天,没有人给一个明白话,甚至都无人知道霍勉之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找到霍勉之几名属下官员,提出这些官员处理一下榆关粮草的问题,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答复,调运军粮,除非得到郡丞大人的手令,否则没有任何人敢安排这样的大事。
淳于布心下恼怒,如果是从前,自己亲自来到广宁城,郡守公孙尚都要亲自接待,至于拨运粮草这样的事情,也就自己一句话的事情,广宁这边的官员们一定会又快又妥善地解决掉。
现在倒好,自己等了一天,竟然连霍勉之的面都见不着。
傍晚时分,淳于布实在等不了,留下两名部下在郡丞府继续等着霍勉之归来,一有消息离开去禀报,自己则是再次前往郡尉府。
他进城的时候,不能领着兵马入城,最终经过协商,除了十名骑兵一同入城协助看守粮车,身边只带了四名随从。
等到了郡尉府,天色已经灰暗下来,这边却也是告知秦将军已经出去处理事务,但去了哪里,手下人也是一无所知。
淳于布为之气结。
他在郡尉府又等了大半夜,秦逍始终未归,郡丞府那边也是没有消息。
实在没有办法,半夜只能先找个地方歇息,次日又是先往郡丞府去,依然没有霍勉之半点消息,到了秦逍这边,却听说秦逍已经出城办事,不过留下话来,如果霍勉之要调粮,官仓那边必须放行。
整整一天过去,淳于布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却偏偏束手无策。
广宁官仓没有霍勉之的手令,根本不可能调出一个粮食,这时候向都护府求援,即使都护府立刻安排拨粮,但时间上也已经赶不及。
黄昏时分,广宁城的一家茶楼后堂雅室内,秦逍正与霍勉之相对饮茶。
这里的茶很好,而霍勉之也是茶道高手,亲自沏茶。
“他接下来会怎么做?”霍勉之脸色有些凝重,给秦逍倒了一杯茶,语气还是有些担忧。
秦逍含笑道:“霍大人觉得他会如何?”
“我想不出来。”霍勉之摇头道:“不过几乎可以断定,榆关那边的粮草已经告竭,就算现在安排调粮送过去,那边也要饿上两天肚子。”凝视秦逍,皱眉道:“恕我直言,将军是否就等着榆关那边发生兵变?”
秦逍含笑道:“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我事先会将所有的变化都考虑在其中。”
“将军的智略,让人钦佩,也让人害怕。”霍勉之苦笑道:“榆关看来是真的守不住了。”顿了一顿,才问道:“敢问将军,粮队藏匿军械,是否是将军安排?”
“霍大人为何会这样说?”秦逍淡然一笑:“自始至终,粮草都是由你手下的田世朝经手,车队也都是他的人,藏匿军械又如何与我有关?”
霍勉之叹道:“事到如今,将军又何必瞒我。我在这里躲避两天,淳于布便是再愚蠢,也知道我是有意而为。我没有出面调粮,不仅得罪了淳于布,也已经与辽东军交恶,他们是绝不会放过我。”
“淳于布昨日就已经准备让我将矛头指向大人。”秦逍道:“他为了保全榆关,几乎没有犹豫,就将你出卖。霍大人,你应该明白,虽然令郎被辽东军收编,但自始至终,他们从未将你当成自己人。”
霍勉之道:“我明白。辽东军盘踞东北百年,汪兴朝一党在这边根深蒂固,这群人都是早先东征渤海的将官后裔,他们的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我曾在朝廷为官,而且在此之前与辽东军没有任何渊源,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将我视作自己人。”
“但是我可以保证,朝廷依然会将你视为自己人。”秦逍正色道:“霍大人是精明人,从我出关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代表朝廷前来制衡辽东军。大人如果协助我们控制辽西,那便是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圣人英明,也不会愧对霍大人。”
霍勉之若有所思。
“昨日淳于布对我说,霍大人在东北兢兢业业办差,只是为了求名。”秦逍微微一笑,道:“我也觉得确实如此。不过却并非淳于布所说的沽名钓誉,霍大人这样做,只是为自己正名。”
霍勉之身体一震,抬头看着秦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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