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漠
“不错。”司空翎肃然道:“盘山县的道路本就崎岖难行,唯一顺畅的就是官道。可是好几百人拉着几十辆车辆在官道上走,不引人注意也不成。案发过后,他们肯定是分散离开,银车甚至不会直接从官道上走,如果是这样,一夜之间连五十里地都走不了。所以我个人觉得,银车目前所在的位置,就是以鹰嘴峡为中心,方圆五十里地之内。”
宇文承朝微点头,他虽然江湖经验也算丰富,但比起司空翎还是大大不如,司空翎经验老道,做出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
好一阵子过后,搜找尸首的众人都过来禀报,鹰嘴峡留下的尸首全都是银车护卫,竟然没有一具劫匪的尸首留下,而郑镖头却证明,双方厮杀,自己眼前所见对方至少有二十多人被杀到底,绝不可能一具尸首都没有。
“看来我们想的没有错,他们带走了自己人的尸首。”宇文承朝冷笑道:“如果只是一群乱匪,没有谁会去管死者的尸首,看来劫走银车的那伙人,来头还真是不小。”
忽听得马蹄声响,宇文承朝回头望过去,见到数骑正策马而来,快靠近时,都勒住马,当先一人一声青色官袍,带着乌纱帽,宇文承朝立马就判断对方可能是盘山县令。
“下官盘山县令朱贵,拜见朗将大人!”九品芝麻官见着五品朗将,自然只有鞠躬行礼的份:“不知朗将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宇文承朝淡淡问道:“朱大人,你们盘山县的盗匪很猖獗吗?”
第1069章 藏银之所
朱贵一愣,马上赔笑道:“朗将,盘山县素来太平,盗匪很是罕见。”
“既然如此,为何在这鹰嘴峡,会有数百人袭击队伍?”宇文承朝淡淡道:“他们不是盗匪?”
朱贵叹道:“下官前来,正是要禀报此事。朗将,刚刚得到了消息,那些车辆都找到了。”
宇文承朝一怔,朱贵已经道:“往东出了鹰嘴峡,走上不到五里地,折而向北,有一条几乎荒废的土道,道路不是很好走,走出十几里地,有一片荒树林,有人去官府禀报,在那荒树林发现了几十辆运货的车辆。”
宇文承朝向司空翎道:“司空,你在这里继续找线索,我去荒树林看一看。”
司空翎点头答应,朱贵却忙道:“朗将,恕下官斗胆,此等大案,已经上禀郡守府,那边肯定也会派出郡尉大人亲自前来调查此案,所以……!”
大唐十八州,却并不包含东北四郡在内。
东北虽然土地辽阔,却并无设州,而是设四郡,四郡受安东都护府节制。
诸州都设有刺史,刺史俱都是由朝廷派任,管理一州,只受朝廷节制。
武宗皇帝东征之前,东北设有三州之地,只是在征服渤海国之后,经过十年的战争,东北作为最前线,局势一直未曾稳定,反倒是因为连年征战,沉重的赋税导致东北匪寇丛生。
皇帝陛下为了能够尽早剿除东北匪患,也为了能够集中东北力量应对周边的环境,撤三州设四郡,四郡俱都隶属于安东都护府统一调度,如此一来,东北的各类物资调拨起来也就顺畅的多,更能集中全力支持辽东军应对内外之敌,而这样的策略,也确实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安东都护府整合东北四郡的力量,确实在短短时间内就剿灭了东北大地上的众多匪患,让东北恢复了安宁。
而周边诸部也忌惮于安东都护府的强大实力,尽皆拜服。
武宗皇帝撤州设郡的初衷是为了平定匪寇,不过却也因此在东北留下了隐患。
四郡各有郡守,其下设有郡丞和郡尉两名佐官,而郡尉的职责便是统领地方的驻军,维护本郡的稳定。
银队遭袭击,死伤上百人,此等大案,当地县官还真是无法处理,只能由本郡的郡尉亲自调查。
朱贵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很清楚,分明是在提醒宇文承朝,此案只能由当地郡县处理,你虽然是龙锐军朗将,却也没有资格过问此案。
宇文承朝目光冷峻,淡淡道:“朱大人难道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被袭击的是运送银车的队伍,这批银子是要送到军备司的军费。”
朱贵吃了一惊,显出惶恐之色,骇然道:“是……是军饷?”
“带路。”宇文承朝吩咐道:“带我去荒树林。”
荒树林其实是一片很普通的树林,宇文承朝被带到荒树林,现场已经有数名衙差在保护现场,见到朱贵带着一行人过来,早有一名衙差迎上来禀道:“大人,林子里一共有三十七辆车辆,我们搜查过现场,除了这些车辆,再无他物。”
“拉车的马呢?”宇文承朝问道。
朱贵叹道:“朗将,盗匪劫银,不可能留下马匹。几十匹马卖出去,也是一大笔银子。而且许多匪寇缺的就是马匹,即使不卖出去,也会留着自己用。”
宇文承朝检查了一下现场,也不多说,只是吩咐道:“朱大人,劳你派人收敛鹰嘴峡的尸首,找一个妥善的地方先安置。”
“大人,小县一下子可拿不出这么多棺材。”朱贵为难道:“而且上百具尸首,也……也没什么好地方安置。”
“无妨,那你就让手下人一直守在鹰嘴峡。”宇文承朝淡淡道:“等中郎将向朝廷禀报,刑部派了人来调查,到时候让刑部的人收敛。”
朱贵立时尴尬笑道:“不敢,下官……下官尽力去办,总要找地方先安置好那些尸体。”
“这些车辆就留在这里,暂时不必移动。”宇文承朝道:“盗匪将车辆留在这里,刑部的人到时候会调查线索。你派人看好这些车辆,可别让人偷了去。”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宇文承朝已经领着司空翎一行人走在鹰嘴峡东面的官道上。
“那帮人确实处理的很干净,鹰嘴峡内找不到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司空翎骑马与宇文承朝齐头缓行,“不过他们只以为做得很干净,可正因为太干净,反倒是露出破绽。”
“你是说一般的盗匪不可能将现场收拾的如此干净?”
“正是。”司空翎道:“没有线索,恰恰就是最大的线索。现在可以完全确定,袭击银队的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他们训练有素,计划周密。”顿了顿,才继续道:“他们清楚地知道银队经过鹰嘴峡的时间,事先做好了埋伏,袭击过后,杀人劫银,本是存了要将因对所有人屠杀干净的计划,不过终究没能完全达成任务,被少部分人突围了出去,留下了活口。此外他们清理现场,然后拉走银车,事先已经准备好存放饷银的地方,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是精心计划,而不是一场偶然的袭击。”
“为何他们会将车辆遗弃在荒树林?”
司空翎淡然一笑,道:“朗将,几十辆车子,处理起来要比二十多万两现银要容易的多,银子不见踪迹,车辆却一起在荒树林,这还真是有意思。”
“他们自然不是中途遗弃车辆。”宇文承朝冷笑道:“银子被卸下去之后,他们才将这些车辆转移到荒树林。”
“朗将以为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荒树林在官道北边十几里地。”宇文承朝目光冷峻,缓缓道:“这是想告诉我们,他们是将银子往北边拉。”
司空翎颔首笑道:“这就是他们自作聪明。故意将车辆遗弃在官道北边的荒树林,确实是想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北边,误导我们以为银子被他们运到北边去藏匿。”扭头向南边望过去,目光犀利,道:“官道往南不到五十里地,就是盘山县城。”
宇文承朝的目光也是向南望去。
大地白茫茫一片,天空还在飘着柳絮的雪花。
秦逍见到宇文承朝的时候,宇文承朝风尘仆仆赶回来,直接找到顾白衣的帐内,瞧见秦逍回来,也是欢喜,秦逍亲自倒了一杯热水送过去,宇文承朝接过之后,才开门见山道:“将军,我和司空亲自查过案发现场,通过各种迹象,目前可以作出几点判断。第一,袭击银队的人马不是普通盗匪,他们训练有素,计划周密,整个计划的前后都是精心部署。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这帮人即使不是辽东军,也一定和辽东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第二,他们这次劫银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取那二十多万两现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切断我们的后勤补给。这笔银子无法及时送到军备司,咱们的粮草和军饷就无法供应上,后果不堪设想。”
秦逍点头道:“顾将军说过,军中粮草只能维持十天左右,七天之内,就必须将将士们的军饷发放下去,否则大家心中会有怨言。”
宇文承朝皱眉道:“这也是我担心的事情。弟兄们从关内千里迢迢跟着来到东北,除了想要跟着将军做一番事情,也是要养家糊口。这其中有许多的青州老兵,若是饷银迟发几天,他们也不会有太大怨言,不过……许多人之前都是普通的百姓,加入王母会,又归附朝廷,他们的家小还真是要指望他们的饷银过生活。我们出关短短时日,如果这么快就出现拖欠饷银的状况,大家的士气必然消沉,也更没有信心与辽东军抗衡。”
“宇文朗将,此事交给我和将军处理,你不用太担心。”顾白衣倒没有太过焦急,只是含笑问道:“盘山县之行,可找到那些银子的线索?”
宇文承朝点头道:“有。他们将银车遗弃在官道北边,用意显然是想让我们误以为那笔银子是向北边藏匿。不过我和司空的看法一致,如果不出意外,那笔银子很可能是藏匿在盘山县城之内。”
“盘山县城?”
“正是。”宇文承朝道:“盘山县城距离鹰嘴峡不到五十里地,案发当晚,大雪纷飞,道路难行,劫银的人马拉着银车走不了太远,最多也只能走出四五十里地,在天亮之前就肯定妥善藏匿了那笔银子。而盘山县城就在他们的行程范围之内,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如果这次劫银事件确实是辽东军所为,那么盘山县城就是藏匿银子的最好地点。”顿了顿,缓缓道:“因为在他们看来,我们肯定想不到那笔银子会在半夜被运进城中,然后藏匿在城里。”
顾白衣颔首道:“宇文朗将的推测很有道理。”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那笔银子是否已经转移。”宇文承朝神情凝重:“案子已经过去五天,他们如果要转移那笔银子,确实有充足的时间。我让司空带人暂时守在盘山县城内,就是防止银子还没有运走,盯住他们,让他们不至于将银子转移。但我无法确定是否已经晚了。如果银子还在城中,我们还可以调查藏银的处所,到时候人赃并获。否则……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第1070章 蝶来花自香
顾白衣淡然一笑,道:“就算银子藏在盘山县衙,难道我们还能跑到县衙去索要银子?我们是出关练兵,不能插手地方政务,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案件牵扯到龙锐军的饷银,他们也绝不会让我们插手此案。”
“顾将军所言极是。”宇文承朝点头道:“县衙虽小,却隶属于安东都护府,没有安东都护府的允许,我们也无法搜找县衙。”
秦逍摇头冷笑道:“不是不能搜找,而是需要有证据在手。只要有了证据,而且事关我军饷银,别说小小的县衙,就算是都护府,咱们也照闯不误。”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此。”宇文承朝道:“他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们推测是辽东军所为,甚至银子藏匿在盘山县城,这一切也都没有真凭实据。”
秦逍道:“他们既然周密部署,自然是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把柄。”看向顾白衣道:“汪兴朝这是要将咱们往绝路上逼,兵不血刃,就迫使咱们退回关内。”
“将军可有想过,这件事情既然发生第一次,如果不能彻底解决,就可能发生第二次。”顾白衣平静道:“出关的运输线路,都在辽东军的掌握之中,仅此一点,他们就掐住了咱们的咽喉。”
秦逍点头道:“不错。其实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情。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真的和辽东军发生冲突,只要他们封锁了道路,关内就算想支持咱们也是做不到,那个时候,咱们就只有挨打的份。”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咱们的将士练得再强,那也无济于事。”宇文承朝显然也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神情凝重:“我也一直担心关内的供应是否无忧,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辽东军那边抓住了咱们的软肋,朝着咱们的弱点就是一刀。我估计这事儿从咱们出关那一天起,辽东军就已经在策划布局。”
秦逍沉默片刻,终是道:“大公子,你这几天辛苦,赶紧休息一下,这事儿我自己再好好斟酌。”
“好。”宇文承朝道:“司空那边如果有消息,会立刻派人回来禀报。”
等宇文承朝退下后,顾白衣才凝视秦逍道:“这一次关乎到龙锐军的生死存亡,你可有什么办法应对?”
“暂时还没有好办法。”秦逍叹了口气,轻声道:“数日之内,绝无可能解决此事,无法解决此事,就拿不回银子。就算现在立刻给林宏送信,让他筹措一笔银子派一支兵马护送过来,那也是来不及了。”
“不错,当务之急,是解决军饷的问题。”顾白衣道:“不能让将士们生出怨气。”
秦逍想了一下,终于道:“顾大哥,其实有件事情我没对别人说起过。”犹豫一下,伸手塞进怀中,好片刻才抽出一沓子银票放在桌上,顾白衣看了一眼,诧异道:“这是……银票!”
“这里总共还有二十多万两银票。”秦逍道:“是我从兀陀汗国那边机缘巧合得到。”
顾白衣叹道:“你这机缘巧合还真是了不得。”
“出关的时候,我给秋娘姐留了一些,剩下的都带了过来,一直贴身携带。”秦逍对顾白衣没有隐瞒:“我贴身有一件乌色软甲,除了洗澡的时候,就从不曾脱下过。这银票数额太大,我也不大放心,所以在软甲里面缝了一个小布袋,这些银票都塞在里面,只要不脱下软甲,无人知道我身上有这么多银票。”
顾白衣笑道:“如此说来,你每天是睡在二十多万两银子上面。”
“这都是宝丰隆的银票。”秦逍皱眉道:“只是东北没有宝丰隆钱庄,还真不好兑换。你说这笔银子能不能解决军饷问题?”
顾白衣道:“以银票数量而言,你这二十多万两银子仅仅作为军饷用,几乎可以撑上一年。”顿了顿,摇头道:“只可惜这笔银子还不能用。”
“为何?”
“龙锐军是朝廷的兵马,不是你的私家军。”顾白衣正色道:“你自掏腰包发放军饷,这事儿传到朝中,国相那帮人能饶过你?此外银票需要兑换成现银才能发放军饷,东北没有宝丰隆钱庄,如果你去其他钱庄兑换,他们的抽头咱们不用管,可是这么大一笔银子,没有几个钱庄有这么多的现银,势必要调银子,而辽东军肯定会调查这笔银子去往何方,如果知道银子是咱们去兑换,你觉得他们会兑银子给我们?他们不是宝丰隆,即使拒绝兑换宝丰隆的银票,信誉上也不会有问题。”
秦逍知道顾白衣所言在理,神色变得更是凝重。
“不用太着急。”顾白衣宽慰道:“你也疲累了,先睡一觉,兴许一觉过后,咱们就有了法子。”
秦逍知道顾白衣是在安慰,只能点头。
天色已晚,顾白衣也有疲惫之色,秦逍知道这些时日自己前往草原,军中大小事务都是顾白衣在处理,又发生这档子事,顾白衣虽然看上去镇定自若,但这也只是性格使然,在他内心之中,也未必不焦虑。
离开顾白衣大帐,正要回自己帐中,走到半路,却听不远处一个声音叫道:“将军。”扭头看去,却是耿绍,立时露出笑容。
“今晚你带队巡逻?”见不远处有一队巡逻兵,秦逍问道。
耿绍点头道:“是。将军,营门外有一人求见将军,正要向将军禀报。”
“有人求见?”秦逍见天色已晚,奇道:“是谁?”
“那人裹着长袍,带着幂罗,看不清长相,不过听声音是个女人。”耿绍道:“她说有要事要见将军,还请将军召见。”
秦逍更是诧异,问道:“来了多少人?”
“一个人。”耿绍道:“就她一人。”
秦逍皱起眉头,松阳草场十分辽阔,营地周围几十里地都没有人家,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候穿过空旷无人迹的草场,胆量自然不小,肯定也不是普通人,想了一下,才道:“带她到我帐内。”
耿绍领命而去,秦逍回到帐内,片刻之后,就听帐外传来耿绍声音:“禀报将军,人已带到!”
“进来吧。”秦逍席地而坐,抬头盯着帐门,帐门掀开之后,耿绍率先进帐,手按在刀柄上,一脸戒备之色,身后紧随着一名身裹黑色长袍之人,斗篷仗着头发,自鼻子以下罩着黑色的幂罗,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灯火之下,那双眼睛朦胧如雾,虽看不清样貌,但一双眼睛便已经让人心起涟漪。
秦逍虽然召见,但耿绍显然觉得这个女人来历不明,搞不好是接近将军蓄谋刺杀,所以全神戒备,虽然知道将军的武功了得,一般的刺客根本不可能伤得了秦逍,但是只要这女人稍有异动,便会拔刀。
黑袍女人瞥了全神戒备的耿绍一眼,美丽的眼眸带着一丝笑意,轻声道:“秦将军既然敢接见我,就不会害怕我是刺客。”
她话声刚落,秦逍却是身体一震,失声道:“蓉……蓉姐姐!”
耿绍有些惊讶,心想将军只听声音,就能知道来人是谁?听他称呼女人为姐姐,叫的亲切,显然是熟人,顿时放松警惕,却见那女人抬手摘下了幂罗,显出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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