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漠
“大理寺的人?”秦逍心下奇怪,道:“他可说了名字?”
“他说有要事禀报老爷,看到老爷的马匹在府外,知道老爷在府里,所以求见。”看门人道:“不过没说名字。”
秦逍想了一下,道:“让他到大堂等候。”
等看门人退下,秦逍这才回到屋里,见秋娘有些尴尬,上前柔声道:“秋娘姐,你先在府里四处看看,以后这是咱们的居处,你若觉得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又或者有什么要添置的东西,尽管和我说。”看着带着羞色的漂亮姐姐,忍不住上前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往大堂去。
府邸对着正门的就是大堂,前院空阔,秦逍到了大堂内,立刻有人迎上来,拱手道:“秦大人,打扰了。”却赫然是大理寺少卿云禄。
秦逍有些意外,他到大理寺的时间不久,其实与云禄几乎没什么交情,不过云禄在大理寺也是少卿,和自己在品级上可算是平起平坐。
只不过圣人下旨由自己来整肃大理寺,虽然同为少卿,但如今两人手中的权力却是天地之别。
秦逍心里很清楚,云禄登门,肯定就是为了大理寺正整肃之事,与费辛一样,云禄肯定也是担心会被踢出大理寺。
“原来是云少卿。”秦逍拱手还礼笑道:“云大人怎么来了?我还没搬进这里,今日只是抽空过来随便看看。”
云禄笑道:“得知大人的宅子在太平坊,我可是欢喜得很,我的宅子也在太平坊,和秦大人这边只隔了一条街。我知道秦大人还没搬过来,就担心有人趁机跑到府里小偷小摸,所以派了人在外面看着。方才禀报说看到大人回府,我才特意过来,看看秦大人这边是否缺什么。”
“云大人今天没去大理寺?”秦逍请了云禄坐下,这才含笑问道。
云禄有些尴尬,道:“昨天夜里身体不大舒服,所以今日也就没有过去。”四周环顾一圈,抬手抚须道:“圣人所赐,果真是福地,这宅子的风水极好,秦大人本就是吉人,吉人福地,日后更是平步青云了。”
“云大人,这宅子之前是谁住?”秦逍问道:“总不成在我之前没人住过?”
云禄笑道:“在秦大人之前,这里也是住着了不得的人物。如今的龙鳞卫澹台悬夜大统领,在搬走之前,就是住在太平坊的这处宅子里。大统领住进这处宅子之后,仕途顺利,平步青云。”
秦逍一怔,心下错愕,还真是没有想到这里曾是澹台悬夜的故居。
澹台悬夜是黑羽将军的结义兄弟,不过与黑羽将军年纪相差不小,据秦逍所知,澹台悬夜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年纪,与黑羽将军算是忘年之交,不过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威名赫赫,掌控着禁宫内最强大的龙鳞卫。
秦逍初到京都之时,韩雨农和杜鸿盛被分别扣押,秦逍人生地不熟,不知如何是好,却是想到澹台悬夜与黑羽将军的交情,跑去天河坊希望澹台悬夜出手相助,谁知道不但没有见到澹台悬夜,反倒是吃了个闭门羹。
秦逍心里很清楚,当时正值西陵沦陷,宫中震怒,澹台悬夜担心被卷入漩涡之中,远远避开。
对澹台悬夜,秦逍并无好感,听说这宅子此前澹台悬夜住过,心中就有些不痛快。
“云大人,这澹台大统领到底是什么来历?”秦逍想了一下,终是含笑问道:“我对他的事情知之甚少,还请赐教!”
第529章 武川澹台
云禄略有一丝诧异,显然觉得以秦逍之身份,怎会不知澹台悬夜来历。
澹台悬夜与黑羽将军交情极深,作为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秦逍理应对澹台悬夜十分了解。
他心中疑惑,但秦逍既然询问,也不敢不答,理了一下思路,才道:“秦大人自然知道,澹台悬夜曾在北部卫戍边关,其父澹台千军曾是武川镇卫将军,驻守武川十多年,那也是太史老将军麾下的骁勇战将。”
秦逍自然知道,太史老将军便是太史弘,太史存勖的父亲。
太史弘并非开国十六神将的后裔,太史家族自大唐武宗朝开始开始暂露头角,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到太史弘的时候,已经成为北方不可或缺的镇边大将,更得到先皇德宗的器重。
北方图荪人在大唐立国开始,就一直成为帝国北方边境的威胁。
虽然图荪人各部互相征伐,没有形成强大的凝聚力,在实力上远不能与大唐抗衡,甚至诸多部落的可汗一直向大唐称臣,但图荪各部对大唐北部边境的袭扰从没有停止过,时常会在边关抢夺财物,劫掠人口,而且图荪人骑兵速度极快,每次袭扰都是突如其来,劫掠过后有迅速撤走,可谓是来去如风。
北部防线太过漫长,哪怕是十万大军构筑防线,图荪人却也依然可以能够在北部防线找到机会。
开国之初,帝国实力强悍,军威赫赫,图荪人还有所顾忌,看到大唐旗帜便即狼狈而逃。
但帝国经过武宗皇帝的鼎盛之后,军略开始从主动进攻改为防守,图荪人在边关的袭扰更甚,一度让帝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却依然被图荪人的侵袭搅得边关不得安宁。
而太史弘坐镇北部边关之后,养精蓄锐,突然组织大军团兵分三路,杀入漠南草原,虽然其中两路无功而返,而太史弘亲帅的怀朔镇军战果丰硕,斩杀数千图荪骑兵,俘获大量牛马牲畜和图荪部民,威震大漠。
此后太史弘又连续对草原发起数次突袭,每次都取得丰硕战果,一时间让图荪人看到大唐旗帜闻风丧胆,而太史弘也因此成为帝国北部柱梁。
太史老将军的威名天下皆知,不过澹台千军的名字秦逍还真是不曾听说过。
“圣人登基那年,图荪各部集结十万大军,乘虚南下。”云禄对当年之事倒是十分清楚:“图荪主力攻打武川镇,要从武川镇撕开口子,武川两万镇军拼死抵挡,寡不敌众,而太史老将军并没有调动兵马增援武川,而是利用武川镇军争取的时间,集结其它各路兵马退守雁门构筑防线,封住图荪骑兵攻向京都的道路,也因此导致武川镇军损失惨重,而澹台千军战死疆场。”
秦逍知道圣人登基那年天下动荡,内忧外患,图荪骑兵乘虚南下,但最终却被击退,只是其中的过程,却并不清楚。
“后来击退了图荪人,但武川镇军自此也就恨上了太史家。”云禄叹道:“在他们心中,太史老将军见死不救,而且将他们抛弃丢给了图荪人,时至今日,武川镇军依然是对当年的这段往事耿耿于怀。澹台千军战死之后,澹台悬夜依然在武川镇为国戍边,他的父亲是被图荪人所杀,所以澹台悬夜对图荪人恨之入骨。此人骁勇善战,一身武艺少有人及,经常带领小股骑兵深入草原,在他二十六岁那年,仅仅带着三百骑兵,在草原迂回上千里,等他们回到武川镇是时,竟然带回了上千图荪人头,而且斩杀了三名部族酋长的首级,三百轻骑只损失了不到二十人,名震一时。”
秦逍心下一凛,云禄说起来只是短短几句话,但率领三百轻骑在大草原迂回,其中艰苦难以想象,一个不小心,三百轻骑就像自己送入户口的羔羊,被图荪人杀得一个不剩。
但澹台悬夜非但能够斩杀数倍于己的图荪人,甚至还能够带着麾下轻骑全身而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奇迹。
“那是九年前的事情了。”云禄想了想,才继续道:“他立下如此战功,圣人召他入京觐见,面见过后,将其留在了京都,编入了龙鳞禁卫营,封为龙鳞尉,大人现在这处宅子,就是澹台悬夜担任龙鳞尉的时候,圣人赐下的住宅。他在这里住了四年,在龙鳞禁卫营待了四年,圣人便提携他为龙陵禁卫大统领,皇城的卫戍就交到了他手中,那真是皇恩浩荡。”
秦逍心想澹台悬夜轻骑迂回大草原,仅此一役,足够在军中立下赫赫军威,圣人器重,将皇城卫戍之职交到他手中,倒也不让人感到诧异。
“当年澹台大统领就是得到圣人召见后,开始平步青云,如今成为了圣人最器重信任的大将。”云禄笑容可亲:“秦大人如今走的就是澹台大统领当年的道路,同样是召见后得到赏识,同样被赐予这所宅子,以后定然还会得到圣人的提拔重用,我现在这里向秦大人道贺了。”
秦逍淡淡一笑,道:“云大人今日过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些?”
“这个……!”云禄脸色变得尴尬起来,犹豫一下,才道:“秦大人,贵府上打扫庭院照顾马匹都需要人手,我那边正好买了几个丫头,大人若不嫌弃,我回去之后就打发她们过来伺候。”
秦逍心知达官贵人家中都会买有奴仆,但凡有卖身契的奴仆,就成了私产,如同物品一样可以互相赠送。
他出身底层,知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会卖儿卖女与人为奴,对此很是反感。
秦逍面上不动声色,摇头笑道:“云大人客气了,宅子里是否要雇人帮忙,回头我再看看,并不着急。”起身道:“云大人,我还没有搬过来,这边也不能上茶,还不能留你吃饭。等大理寺整肃过后,一切安定下来,到时候若有机会,再请云大人过来吃酒。”
“秦大人,其实……其实今日过来,也是和你谈一下整肃大理寺之事。”云禄见秦逍似乎有下逐客令的意思,急忙起身道:“冒昧向大人请教,这次不知道……不知道要罢免多少官员?”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秦逍含笑道:“我这两日正在审阅衙门里大小官员的档案,回头再和苏大人商议。”看着云禄,问道:“云大人有什么想法?”
云禄犹豫了一下,终是苦笑道:“秦大人,那天……那天我心中焦急,有冒犯的地方,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冒犯?”秦逍诧异道:“云大人什么时候冒犯我了?”
云禄见秦逍这般模样,心里更是慌张,忙道:“秦大人,我在大理寺待了多年,难免会有些疏忽大意的地方,你……你高抬贵手,给我一次机会,千万……千万别将我也赶出了大理寺。”
“云大人是担心我会罢免你的官职?”秦逍叹道:“实不相瞒,圣人既然下旨要整顿大理寺,除了我和苏堂官,我还真的无法保证谁能够留下。云大人也不用多想,是去是留,过几日也就能够见分晓了。”
秦逍越是这样说,云禄越是觉得凶多吉少,几乎要哭出来:“秦大人,求你高抬贵手,我……!”凑近上前,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忽然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往秦逍手中塞过去:“这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若是……若是能够留在大理寺,以后我定然与秦大人同心同德,秦大人但凡有什么吩咐,云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秦逍只觉得这些话异常熟悉,先前大理寺正费辛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却是不动声色将银票推回去,叹道:“云大人若要这样,被人知道,不但你无法留在大理寺,我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是云某糊涂。”云禄额头冒汗。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云大人,要留在大理寺,自然是要能干。我还真有一件事情想劳烦云大人去办,若是云大人能够办好,我可以保证云大人在大理寺的位置稳若磐石,谁也动弹不了。”
云禄急忙道:“秦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云某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竭力办好。”
“倒也不用上刀山下火海。”秦逍含笑道:“先坐下说话。”落座之后,才道:“云大人可听说过宇文怀谦这个名字?”
云禄想了一下,忙道:“知道,他是吏部员外郎,是西陵宇文家当年送到京都的人质,我和他也见过两面,但没有说过话,更没什么交情。”想到什么,立刻道:“对了,听说西陵送到京都的那几名人质,全都被关进了京都府的大牢之中,也没听说审讯过,现在是否还在京都府大牢,我还真不能确定。秦大人,为何会提及此人?”
“宇文怀谦还在京都府关着。”秦逍正色道:“西陵叛乱,当时情势混乱,朝廷为免这些人质趁机逃脱,将他们关进监牢,确实没有错。不过现在事情已经明朗,西陵三姓,甄家和樊家确实都有反叛之心,这两家的人质或关或杀,自有朝廷决定,不过宇文家却是忠君报国,绝无叛逆之心,宇文怀谦是宇文家的人,我看也该放出来了。”
第530章 水火不容
京都三法司,十多年来,刑部的权势独占鳌头。
大理寺为京都各司衙门视为清水闲散衙门,大小官员都能从大理寺身上找到优越感,大理寺上下官员忍气吞声,唯一能够让他们保持些许尊严的,便只有京都府。
这倒不是京都府比他们更闲散,而是在帝国三法司之中,京都府一直都是仰其他两大法司衙门的鼻息。
京都府只是负责京都的治安,在当今圣人之前,京都府一直背靠大理寺,对大理寺可谓是唯命是从,刑部崛起之后,京都府转变风向,又跟在了刑部后面。
不过大唐立国百年,京都府大多数时间一直都是遵照大理寺的意思办差,所以在大理寺官员心中,京都府是他们唯一可以瞧不上的衙门。
云禄来到京都府的时候,难得保持着一丝傲然。
秦逍给了他机会,也给了他承诺。
只要能够将宇文怀谦从京都府带到大理寺,他便是大功一件,在大理寺的位置也将稳如泰山。
西陵人质被关押在京都府的大牢,这些时日,宫里似乎忘记了这件事情,而三法司衙门似乎也都没有对此事上心,秦逍提及此事,云禄才想起京都府还关着这些人质,要从京都府提调一名囚犯,甚至将宇文怀谦的案子移交到大理寺,这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云禄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为难之处。
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从大理寺带了四名刑差,直接便来到京都府,准备将宇文怀谦提押到大理寺。
京都府尹夏彦之得到通禀之后,亲自前来面见,云禄是大理寺少卿,四品官职,而夏彦之虽然是京都府的堂官,却也只是四品,两人平级。
“宇文怀谦?”得知云禄要提走宇文怀谦,夏彦之倒是很有些错愕,显然没有想到大理寺的人会主动来要求京都府移交此案。
西陵叛乱后,中书省直接下了一道命令,令京都府派人将西陵送到京都的人质全都逮捕关押,京都府也在第一时间将西陵人质尽数抓捕关进大狱,但此后朝廷却没有任何命令示下,大理寺和刑部对此事也是不闻不问。
上面没有吩咐,夏彦之也懒得多问,反正京都府牢房也不在意多这几号人。
如果不是云禄今日亲自过来,夏彦之甚至忘记大牢里还关押着这几号人。
“这案子总要审理清楚。”云禄道:“夏大人,西陵叛乱,你是知道的,西陵三姓之中,甄家和樊家肯定是参与了叛乱,所以这两家在京都的人质我大理寺不管,依然留在你们京都府关押,哪天朝廷有了吩咐,如何处置发落他们,你们按照朝廷的吩咐去办就好。不过据我所知,宇文家并没有参与叛乱,既是如此,一直将宇文怀谦关押在你们这里,实在是不妥。”
夏彦之赔笑道:“云大人,西陵叛乱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我知道西陵有诸多世家卷入其中,宇文家是否参与其中,其实到现在都无法确定。”
“你把人交给我,如果朝廷到时候真的追究起来,宇文怀谦由我大理寺来负责。”云禄道:“还有他的案卷,你也一并移交给我,宇文怀谦的案子,就由我们大理寺来接手了。”
夏彦之有些犹豫,云禄皱起眉头,道:“怎么?夏大人有什么难处?”
夏彦之忙笑道:“不敢。云大人请稍候,我这就去调出宇文怀谦的案卷,顺便让人从大牢里将宇文怀谦提出来。”起身来,拱了拱手,快步离开。
云禄端起茶杯,镇定自若。
大理寺有复核案件之权,莫说京都府还没有审过宇文怀谦,即使京都府给宇文怀谦定了案,大理寺也有权重新审理。
他本以为夏彦之很快就能回来,毕竟京都府大牢不像大理寺那般是设在兴化坊,而是直接在京都府后面,要从里面提取犯人,花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等了好一阵子,非但没有见到宇文怀谦被带过来,甚至连夏彦之都迟迟没有出现。
云禄隐隐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忽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立刻起身,走到大门处,只见到一名黑袍官员正带着十多名衙差从京都府正门外冲了进来,当先一人竟赫然是刑部侍郎朱东山。
云禄心下一沉,立时知道事情不妙。
“原来是朱大人。”云禄勉强含笑拱手道。
朱东山也是似笑非笑,道:“这不是云少卿吗?怎地有闲暇来京都府喝茶?”
朱东山是血阎王卢俊忠手底下头号心腹,也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酷吏,云禄瞧见朱东山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里就有些发毛,硬着头皮笑道:“过来移交一桩小案子。”
“巧得很,朱某也是来移交案子。”朱东山咧嘴笑道:“只盼咱们移交的不是同一件案子。”
云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四名大理寺刑差,四名大理寺刑差显然对刑部的人也有忌惮,显得有些紧张,而朱东山身后的刑部衙差却如狼似虎,凶悍之余,却也显出不屑之色。
便在此时却见到数名京都府的差役押着一名囚犯过来。
那囚犯身着囚服,年过五旬,身材高瘦,虽然是从牢房之中刚提押出来,但气色却并不是很差,囚服虽然有些肮脏,但却十分整齐。
三法司的衙差俱在院内,囚犯却显得十分镇定,神情坦然。
“下官京都府丞唐靖,奉命将刑囚宇文怀谦提押出来。”一名京都府官员上前来,拱手道:“却不知该移交给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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