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漠
“大公子,多保重!”秦逍退后两步,整理了一下衣甲,躬身一礼。
如果不是当初宇文承朝安排自己进入白虎营,自己也就不会有机会成为黑羽将军的部下,仅此一事,便让秦逍心存感激。
宇文承朝也不多言,转身便走,抬起手臂,背对秦逍挥挥手,去的甚是潇洒。
秦逍看着宇文承朝远去的背影,心下却颇有唏嘘。
宇文承朝在世家子弟之中,当然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能文能武,性情豪迈,为人仗义,而且心中亦有抱负。
如果这样的人追随从军追随黑羽将军,日后必能立下大功,亦可在疆场一展抱负。
但恰恰因为他是宇文家的人,便没有机会入伍从军。
宇文家要保全,就只能遵照朝廷的安排,前往封地低调生存,至少在宇文承朝这一代,绝不能太过耀眼,否则很可能会给宇文家带来大灾祸。
宇文家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低调行事,甚至不要让人再记起他们,如此才能确保宇文家的子孙平安无事。
也正因为要保全宇文家,无论宇文承朝有多大的能耐和抱负,都只能自此埋葬。
十一月初二,黄历上写得很清楚,忌丧葬,宜出行。
天还没有亮,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骑士的护卫下,出了奉甘府城,走得悄无声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出城数里之外,马车停了下来,宇文老侯爷掀开车帘子,走上车辕头,转身向巍峨肃穆的奉甘府城望过去。
他知道今日一别,此生或许再也见不到此城。
宇文家在这里传续了上百年,老侯爷这一生也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这里埋葬着宇文家的先辈,也埋葬着老侯爷一生的过往,今日远别故乡,老人脸上满是落寞。
“父亲……!”宇文承朝催马靠近过来。
他能够理解老侯爷的心境,连自己都对西陵满是留恋,更何况一生都在此度过的老侯爷。
“走了。”老侯爷微微一笑:“让他们回去吧,都好好报效大唐,以后如果真的能立下寸许之功,也算是我们宇文家为大唐略尽绵力。”
马背上的胖鱼、宁志峰和大鹏同时翻身下马来,跪倒在地,齐声道:“侯爷多保重!”
老侯爷只是笑笑,回到车厢内,宇文承朝吆喝一声,带着十几名骑士护卫着马车继续前行,胖鱼三人一直跪在地上目送着老侯爷的马车离开,直到消失不见,兀自没有起身。
自西陵宇文郡出发,一路向东,入嘉峪关,进雍州,过潼关,再行数日,便可抵达京都,马车日夜不停,也需二十多天。
老侯爷年事已高,马车的速度不能太快,以免颠簸。
经过龟城之时,一行人自然不会入城,甄家父子的消息自然已经传开,却也不知道如今龟城这边又是怎样一番局面。
只是宇文家对此已经不再关心。
朝廷既然算准了甄家父子要死在天都峰下,那么甄郡这边也必然是做了安排。
车马不停,已是黄昏,宇文承朝听得车内老侯爷剧烈的咳嗽声,立刻催马到车窗边,关切问道:“父亲,你身体如何?”大声叫道:“停车歇息。”
“我没事。”老侯爷咳嗽声停下来:“继续赶路吧,早些赶到京都。”
宇文承朝看了看天色,道:“父亲,连续赶路,我和大伙儿也都累了,咱们先歇息片刻,吃些干粮,你也下车透透气,这样对身体有好处。”左右看了看,笑道:“这边上有一片林子,气息很好。”
老侯爷知道宇文承朝无非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借口其他人要歇息,也不忍拂了宇文承朝孝心,从马车上下来,宇文承朝吩咐众人下马歇息,扶着老侯爷在林边坐下,取了干粮和水,道:“父亲,先吃点东西。”
老侯爷看着宇文承朝,拍了拍宇文承朝肩头,温言道:“有没有觉得委屈?”
“啊?”宇文承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从小就想着能够在沙场上冲锋陷阵。”老侯爷微笑道:“我记得你十一岁的时候还说过,有朝一日,要成为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宇文承朝笑道:“父亲还记得?”
“自然记得。”老侯爷轻叹道:“你又何曾放弃过这样的梦想?只可惜你生在宇文家,空有一身抱负,却只能埋在心中,承朝,十六年前错误的决定,让我既害怕,更多的是后悔。”
“父亲当年也是为了宇文一族的生死存亡。”宇文承朝道:“也许我们对不起大唐,可是父亲却对得住宇文家。”
老侯爷抬头看了看暮色深深的苍穹,叹道:“我终究还是对不住你,如果你不是宇文家的子孙,或许……!”话声未落,只听得一声惨叫传过来,随即又听到“嗖嗖嗖”之声响起,“噗噗”声息传来,宇文承朝边上的两名护卫瞬间被箭矢射中要害,立时毙命。
“父亲小心!”宇文承朝惊骇之余,瞅见一支冷箭从林中射向老侯爷后背,一时间不及拔刀,身体一闪,护住老侯爷,“噗”的一声,那支冷箭没入宇文承朝肩头。
“呛!”
宇文承朝忍住肩头疼痛,拔刀出鞘,厉声叫道:“敌袭,大伙儿迎敌!”
第268章 伏兵
宇文承朝带来的虽然不是虎骑,却是侯府侍卫。
这些侍卫虽然遭遇突袭,猝不及备,但训练有素,应对突袭的反应比之虎骑要强出不少。
没有人会想到在这树林之中竟然还有埋伏。
虽然被敌偷袭,五六人中箭毙命,但剩下的七人却还是迅速做出反应,四名护卫已经拔刀出鞘,如同四匹恶狼,直冲进林中,而剩下的三人却已经迅速向老侯爷这边移动过来。
遭遇敌袭,宇文承朝自然不会想着与这些刺客纠缠,当务之急,是要带着老侯爷脱离危险。
他并不犹豫,抱起老侯爷,冲到自己的战马边上,三名护卫作为人墙护住老侯爷和宇文承朝,听得林子里已经传来杀声,自然是冲进林中的侍卫与刺客交上手。
宇文承朝将老侯爷放在马背上,自己亦是翻身上马,三名护卫也迅速上马,一名侍卫刚刚上了马,又是一道冷箭从林中射出,贯穿了那侍卫的脖子。
宇文承朝一抖马缰绳,催马向东便走,两名侍卫顾不得林中同伴,拍马跟上。
骏马如飞,转眼间已经奔出数里地,陡然间,宇文承朝座下骏马一个人立,却是宇文承朝在飞驰之间,忽然勒马停住。
只见前面的道路上,十几骑挡住了去路,天色昏暗,但对方却都是甲胄在身,手中的战刀也是寒光闪闪。
“狼骑!”
宇文承朝口中吐出两个字。
这十几骑的衣甲装束,赫然正是甄家麾下的狼骑兵。
一骑缓缓上前几步,马上那人朗声道:“我姓唐,大名无痕,狼骑副统领,吃的是甄家的饭,效忠的是长信侯。”刀锋前指:“宇文承朝,你来告诉我,长信侯爷与少公子是死在谁的手里?”
两名护卫已经催马上前,护在宇文承朝前面。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
甄家父子被杀的消息虽然隐瞒不住,但老侯爷此番进京,知道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即使出城的时候,也是趁着天亮之前,并没有被几人瞧见。
即使被人瞧见,除了宇文家的心腹众人,并无其他人知道老侯爷是要进京。
可狼骑却埋伏在进京的必经之道。
狼骑效忠于甄家,甄家父子被宇文家所杀,他们要为甄家父子报仇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在甄家父子被杀之后,朝廷要做的定然是立刻控制住狼骑,不令他们轻举妄动。
黑羽将军是这次棋局的执棋人,他利用宇文家除掉甄家父子,照道理来说,事先定然会在甄郡做好部署,至少甄郡郡守杜鸿盛在甄家父子死后,会立刻控制龟城的局面,也会派人对狼骑下达不可离营的命令,打出黑羽将军的名号,即使是狼骑也不敢擅自离营。
老侯爷虽然遭袭,但或许是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神色镇定,大声道:“甄家父子投敌叛国,已经伏诛,你们要为叛贼报仇,是想谋反吗?”
“投敌叛国?”
“你们不知真相,为主尽忠,老夫不怪你们。”老侯爷沉声道:“若是你们立刻回营,等候朝廷的旨意,一切还为时不晚。”
唐无痕哈哈笑道:“我们端的是甄家的饭碗,长信侯对朝廷忠不忠,咱们管不了,可是咱们吃了人家的饭,就要忠于甄家。宇文老侯爷,长信侯死在你们手里,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要为长信侯报仇,就不必废话。我念及年事已高,在西陵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给你自尽的机会,你实在不敢自己动手,可以让你的儿子帮你,若是连他都不敢,那就只能由我们代劳了。”
宇文承朝冷笑道:“唐无痕,你还真是瞧得起自己,就凭你们几条杂鱼,也想拦住我宇文承朝的去路?”知道与这帮狼骑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厉喝一声,已经是催马向前。
两名护卫也是齐声大喝,拍马挥刀冲上前去。
唐无痕长刀一挥,身后众骑也不犹豫,如狼似虎冲上前来。
狼骑虽然人数占优势,宇文承朝确实并不畏惧,他勇武过人,目光如刀,心中却是计较已定,只需从这群狼骑中间突破过去,并不与这些人纠缠,先摆脱这些狼骑保住老侯爷要紧。
十几名狼骑冲上前来,两名骑兵护卫率先与狼骑交上手。
狼骑是甄家麾下的精锐骑兵,而两名护卫亦是宇文家的好手,能被宇文承朝挑选出来护送老侯爷进京,这两名护卫的本是自然不弱,出刀迅疾狠厉,虽然以寡敌众,却也并不处于下风。
宇文承朝出刀更是狠厉,一名狼骑挥刀来砍,大刀距离宇文承朝还有一臂之长,宇文承朝的刀就已经拦腰砍在那人的腰间,那人惨叫一声,宇文承朝大刀顺势向上一撩,在那人惨叫声中,已经划断那人的脖子。
两名护卫就在宇文承朝左右护住,不敢离的太远,双方大刀交击之声呛呛不绝。
狼骑虽众,奈何宇文承朝太过勇悍,十数人一时根本奈何不得宇文承朝。
忽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宇文承朝逼开一名狼骑大刀,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之中,见到从后面出现密密麻麻一群人,除了一群骑兵,更有十多名徒步弓箭手正在骑兵身后飞奔紧随。
宇文承朝心下一凛。
他知道这群人必然是刚才埋伏在林中的伏兵,四名护卫为了保护老侯爷脱身,冲入树林与伏兵短兵相接,此刻这些伏兵从后方追上来,那四名冲进林中的侍卫自然是凶多吉少。
伏兵追上,宇文承朝自知对方人多势众,一旦那群人围上来,再想突围那是难上加难,厉声喝道:“冲过去。”手中大刀连连向前砍过去,势大力沉,那些狼骑见得宇文承朝出刀凶狠,晓得若是被宇文承朝一刀砍中,几乎是必死无疑,竟然不敢挥刀相迎,宇文承朝一旦靠近,狼骑反倒迅速躲开,但那两名侍卫却是被狼骑死死缠住。
唐无痕见得麾下狼骑不敢与宇文承朝硬碰,似乎有些焦急,大喝一声,冲上前来,挥刀劈过来,却不是对着宇文承朝,而是直砍宇文老侯爷。
宇文老侯爷脸色微变,宇文承朝又岂能让唐无痕伤着老侯爷,大刀自下向上一挑,力道十足,将唐无痕的大刀挑开,随手又是一刀挥过去,唐无痕急忙立刀格挡,“呛”的一声,宇文承朝刀刃砍在唐无痕的刀背上,火星四溅,也幸好唐无痕孔武有力,拼力格挡,勉强挡住了宇文承朝这一刀,既是如此,宇文承朝这一道的力度,却也是震得唐无痕虎口发麻。
宇文承朝并不与唐无痕纠缠,拍马便走,回头瞧了一眼,见到两名护卫早已经被十多名骑兵团团围住,心知自己若回头去救,那是谁也活不了,一咬牙,连抖马缰绳,向东疾冲。
猛听得一声马嘶,宇文承朝大吃一惊,感觉身体向前飞出,危急时候,念着老侯爷,将老侯爷抱在怀中,两人直直从马背上向前飞出,而座下骏马却已经落入陷马坑内。
狼骑竟然事先挖好了陷马坑,陷马坑内钉有木桩,骏马落下去之后,木桩倒刺穿透战马身体,战马在坑中挣扎悲嘶,惨不忍睹。
宇文承朝落地之时,竭力转了个身,让自己背部着地,如此老侯爷靠在他身后,落地之时所受伤害自然小许多。
宇文承朝虽然强壮,但这一下摔倒在地,却也是背部巨疼,五脏六腑一阵翻滚,眼前直冒金花。
但此时生死攸关,问道:“父亲,你……你怎么样?”
老侯爷却也是剧烈咳嗽,用力从宇文承朝身上滚到边上,急道:“承朝,承朝……!”
“莫担心,我……我没事。”宇文承朝坐起身来,感觉喉头发涩,心知这重重一摔自己伤的还是颇有些不轻,却不敢喷血出来,强自压下去,这时候也知道方才那些狼骑为何并不与自己力拼,却并非是真的不敢与自己生死相搏,而是故意放自己突围,让自己落入他们事先挖好的陷马坑内。
狼骑见到宇文承朝这边中计,都是欢呼出声,已经听到唐无痕大声叫道:“他的马没了,大伙儿莫让他们跑了,给我杀!”
从树林那边追过来的伏兵加上在这边拦阻的狼骑,加起来有三四十人之多,听得唐无痕叫声,除了兀自与那两名护卫缠斗的骑兵,其他人就像一群发现猎物的虎狼,争先恐后向这边追过来。
没有了战马,情势更为凶险。
宇文承朝也不犹豫,背身蹲下,向老侯爷道:“父亲,快上来,我背你走。”
“承朝,你快走,不用管我。”老侯爷见到那边追兵将至,厉声道:“你带上我,两个都活不了,快走,快走。”
宇文承朝自然不可能丢下老侯爷不管,过来不由分说将老侯爷扯到自己背上,起身就跑。
天色昏暗,宇文承朝瞧见前方不远有一片树林,知道唯一的活路,就是背着老侯爷冲到树林中,进了树林,这些骑兵就使不上劲,趁着天色昏暗,自己和老侯爷未必不能死里逃生。
他虽然胸腔翻滚,气血不顺,却还是背着老侯爷,撒开两腿,直向前边的树林狂奔过去。
性命攸关,他虽然徒步背人,却也是如同疾风一般,速度快极。
但人腿哪有马腿快,后面的骑兵骑马越过陷马坑,疾驰如风,宇文承朝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听到箭矢射过来的声音,一时也不能回头,大声问道:“父亲,你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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