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漠
秦逍见到那些兀陀官员不以为意,甚至薛祁路也很是淡定,心中顿时明白,这种场景,对兀陀人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
兀陀汗国是昆仑关外最强大的汗国,西域诸国都是仰兀陀汗国的鼻息,在兀陀连灭数国之后,西域诸国俱都向兀陀汗国称臣,向汗国进贡,尊兀陀汗王为天可汗。
西域诸国进贡之时,不但要拜见天可汗,也要备上厚礼,向兀陀其他七部汗王进献。
兀陀人崇尚强者为尊,在他们眼中,臣服的西域诸国,宛若蝼蚁,使者也是随意践踏。
牙骨山塔拔刀出来,穆扎德脸色微变。
他坚持不下跪,只因为他已经向白狼王行了西夜国最高的礼仪,即使说出去,那也是道理在先。
但自己若是与兀陀叶护动手,甚至伤到牙骨山塔,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牙骨山塔挥舞小弯刀,凶悍异常,穆扎德赤手空拳,更不敢还手,连连后退,一名兀陀官员悄无声息地丢出一块果皮在穆扎德身后,西夜王子看得清楚,正要出声提醒,穆扎德却已经踩在果皮上,脚下一滑,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牙骨山塔凶性已起,小弯刀对着穆扎德一只膝盖已经砍了下去。
这弯刀虽然不是战场上使用的马刀,却更是锋利,这一刀下去,穆扎德一条腿必断无疑。
西夜王子大惊失色,便在此时,一只酒碗横里飞出来,直向牙骨山塔脸颊打过去,牙骨山塔瞥见有东西打过来,心下一凛,本来砍下去的弯刀朝着那酒碗挥过去,一声脆响,弯刀看中酒碗,酒碗顿时碎裂。
穆扎德趁机一滚,躲了开去。
牙骨山塔不顾穆扎德,扭头望过去,正瞧见秦逍,而秦逍面前的酒碗果然不见。
“是你?”牙骨山塔厉声道。
秦逍点点头:“是我!”
穆扎德危在旦夕,秦逍一来觉得算是自己牵累了穆扎德,二来也是钦佩穆扎德的硬气,最为紧要的是看不惯牙骨山塔仗势欺人,断然出手。
他心中实在奇怪,牙骨山塔性情暴躁,凶狠跋扈,这样的人怎能坐上叶护的位置?
比起薛祁路,牙骨山塔为人实在是相差太远。
宇文承朝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终于含笑道:“大叶护,今晚的酒宴,是汗王之恩,大家在一起吃肉喝酒,实在不宜大动干戈。”向白狼王拱手道:“汗王,王逍出手,只是为了不让酒宴出现鲜血,还请汗王多多海涵。”
白狼王笑道:“大公子,大叶护性情耿直,你们也不要见怪。”看向牙骨山塔,沉声道:“还不退下!”
牙骨山塔却是单膝跪下,向白狼王道:“汗王,我请求与王逍较量一番。”瞥了秦逍一眼:“穆扎德在汗王酒宴上无礼,我本想惩处他,却被王逍阻拦,让我很没有面子,如果无法找回颜面,我宁可去死!”
秦逍心想你要死就去死,与我何干。
“如果他要是败了,必须立刻给我下跪,请求我的原谅。”牙骨山塔脸色冷厉。
秦逍冷笑,看来这家伙今天是非要有人下跪不可,不等白狼王说话,已经道:“你是兀陀叶护,我只是大公子身边的随从,山塔叶护,你和我一战,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你今天侮辱了我,我必须自己找回来。”牙骨山塔冷声道。
“你胜了,我向你下跪,如果我胜了,那该如何?”秦逍含笑问道。
牙骨山塔笑道:“你若胜了,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出来。”
“这样吧,你不是兀思鲁吗?你若输了,将你兀思鲁的称号丢掉,从今以后,再也没资格自称兀思鲁。”秦逍缓缓道:“还有,你也要跪下为你的无礼请求宽恕,当然,不必向我乞求。”指了指穆扎德:“向这位西夜国的大将军谢罪,你可答应?”
牙骨山塔根本不犹豫,很痛快道:“就这样!”
宇文承朝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话。
秦逍这才起身向白狼王拱手道:“汗王,我便与山塔叶护表演一个节目,为大家助兴!”
白狼王云淡风轻,含笑道:“你是我们的朋友,切磋一下,不要伤了和气。”
秦逍心想白狼王终究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牙骨山塔是他的部下,这家伙丢了面子,白狼王面上也不好看,方才牙骨山塔逼迫穆扎德下跪,白狼王并没有阻止,可见白狼王对西域小国也是从骨子里蔑视。
兀陀八部从漠西草原流落到昆仑关外,不到百年,就已经打下大大的江山,成为昆仑关外最强大的汗国,这多少也让兀陀人心存傲慢,白狼王也是难以避免。
第214章 赐酒
牙骨山塔见秦逍同意比斗,心下欢喜。
唐人的身形普遍比兀陀人单薄,秦逍年纪轻轻,而且偏瘦,牙骨山塔自然是瞧不上,上前一步,拍拍胸口,冲着秦逍笑道:“你既然是汗王的贵客,我便让你一次。你来,先朝我这里打一拳。”
牙骨山塔连续三年夺得兀思鲁的称号,力大如牛,身体强健,自然不可能将秦逍放在眼中。
他先前与秦逍斗嘴,落于下风,一口怒气撒向了西夜王子和穆扎德。
孰知道那穆扎德也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硬茬子,这让牙骨山塔脸上更是无光。
此刻有机会与秦逍单打独斗,牙骨山塔心下兴奋不已,只要能够打倒秦逍,让他当众向自己跪下,自己方才丢失的颜面立时便都找回来。
牙骨山塔并不怀疑自己能够将秦逍打得满地找牙。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好歹是叶护,而且还有兀思鲁的称号,与秦逍这样一个年轻人单打独斗,就算是胜了,也难免会有人觉得自己倚强凌弱。
他故意让秦逍先出手,也是让众人觉得自己让了三分。
秦逍走到牙骨山塔面前,个头也只到牙骨山塔肩头,大部分兀陀官员自然是向着牙骨山塔,亦觉得作为白狼部的兀思鲁,牙骨山塔要出手,用不了三两下,自然就能收拾了秦逍。
兀陀官员不知秦逍的底细,但宇文承朝一行人自然是一清二楚。
胖鱼和宁志峰对视一眼,唇角都泛起一抹浅笑。
秦逍在白虎营,是第一个搬起镇虎石的角色,其力量之大,与他单薄的身体完全不符。
两人知道牙骨山塔轻视秦逍,心下都是冷笑,暗想秦逍若是全力出拳,只怕虎豹也难以抵挡,牙骨山塔傲慢自大,竟然让秦逍先打他一拳,这一拳下去,牙骨山塔恐怕就要倒地不起。
秦逍看了看牙骨山塔胸口,叹道:“山塔叶护是要让我一拳吗?”
“不错。”牙骨山塔大声道:“我们兀陀勇士,若是遇到虚弱的敌人,都会让一让。”
秦逍笑道:“入乡随俗,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猛地冲上去,一拳打出,胖鱼等人都是屏住呼吸,心想打倒牙骨山塔也就罢了,可千万莫要一拳将牙骨山塔打死,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一名叶护,定然要惹大麻烦。
“砰!”
牙骨山塔不躲不闪,硬生生地接了秦逍一拳。
但胖鱼等人猜想牙骨山塔轰然倒地的情景并没有出现,牙骨山塔宛若铁塔一般,安然无恙,倒是秦逍退了两步,甩着手,惊叹道:“山塔叶护身体像石头一样,实在钦佩。”
叶赫居等人见秦逍一拳没有伤及牙骨山塔分毫,反倒是打的自己手疼,顿时都大笑起来。
胖鱼和宁志峰都显出诧异之色,暗想牙骨山塔当真如此厉害,竟然能抵住秦逍一拳?
宇文承朝倒是十分淡定。
“该我了!”大笑声中,牙骨山塔已经握起拳头,对着秦逍的脸一拳打了过去,没有任何花哨,干脆而直接。
这一拳虎虎生风,秦逍竟然没有闪躲,反倒是冲上前,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探手抓住牙骨山塔的手腕,身体没停,与牙骨山塔擦身而过,牙骨山塔一条手臂生生被秦逍带过去,反扭到背后,许多人还没有看清楚,秦逍两手握住牙骨山塔的手臂,在牙骨山塔背后转过身,只听到“咔嚓”一声,众人清晰听到脱骨之声,牙骨山塔发出一声惨叫,秦逍一脚已经踩在牙骨山塔的后膝弯,牙骨山塔脚下一拐,一条腿已经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兀陀官员们嘲笑秦逍那一拳的笑声还没有停止,牙骨山塔几乎是在一招之内就被秦逍制服。
笑声戛然而止,在场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不单是那些兀陀人,便是白掌柜也显出惊讶之色,显然没有料到秦逍竟然能在一招之内便制服牙骨山塔。
牙骨山塔欲要挣扎,可是手臂已经脱骨,一条腿的后膝弯被秦逍死死踩着,越是动作,便越是疼痛。
“果然是唐国勇士!”白狼王的笑声打破了平静。
秦逍闻言,这才松手,转身向白狼王拱手道:“汗王见笑了!”见到牙骨山塔手臂垂着,上前去,抓住他手臂,一推一扯,已经将他的肩骨接上。
这倒不是秦逍练武所学,他在甲字监中,跟着一名郎中学了一些简单的医术,其中卸骨接骨之术也在其中。
牙骨山塔活动了一下手臂,这才看向秦逍,目露凶光,一脸恼怒,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但肩骨被秦逍所卸,而且还身不由己跪在地上,胜负已分。
“我输了!”牙骨山塔倒是很干脆认输:“自今而后,兀思鲁的称呼与我无关。”忿忿要回到自己的位子,秦逍淡淡道:“且慢!”
“还想怎样?”
秦逍冷冷道:“山塔叶护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你答应过,我若胜了,你不但要摘下兀思鲁的称号,还要向穆扎德下跪谢罪,莫非你不记得了?”抬手道:“在座的人都听见了,你若违背自己的承诺,我也没办法。”
兀陀官员们都皱起眉头。
虽然牙骨山塔有言在先,兀陀官员也都听的清楚,但没有人当回事,谁也不会想到牙骨山塔会败在秦逍手中。
现在牙骨山塔不但败了,而且是在一招之内便败了,他本想找回面子,这下反倒是丢尽颜面,不但兀思鲁的称号摘下,还要向穆扎德下跪请罪。
穆扎德在西夜是大将军,可是在兀陀人眼中,和奴隶无疑,甚至比不得兀陀一介平民。
眼下身为白狼部叶护的牙骨山塔竟然要向西夜来使跪下,传扬出去,不但是牙骨山塔毕生之耻,更是白狼部的耻辱。
但兀陀人对信用看的极重,许下的承诺,那定然是遵守,否则必将遭受所有人的唾弃。
有人心下暗暗责怪牙骨山塔。
如果不是牙骨山塔欺人太甚,先前逼迫穆扎德下跪行礼,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本想欺辱西夜人,现在倒好,让兀陀人骑虎难下。
白狼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牙骨山塔毕竟是白狼部族的人,下跪之后,不只是牙骨山塔的耻辱,更是汗王的耻辱。
牙骨山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秦逍瞥见白狼王脸色,知道白狼王的心思,他有心要教训牙骨山塔一番,却并不想与白狼王关系闹僵,笑道:“山塔叶护不想谢罪?除非穆扎德大将军同意,否则……!”
西夜王子倒也机灵,立刻道:“不必不必,汗王,叶护,都是小小误会,哪里用得着请罪。”看向穆扎德,使了眼色。
穆扎德自然也知道,如果真的逼迫牙骨山塔下跪,那就真的与兀陀人结下了死仇,他今日强硬,目的只是不想受兀陀人羞辱,却也不想与兀陀人结仇,沉声道:“只要不让我们下跪,我们已经心满意足,自然不会让叶护下跪请罪。”
牙骨山塔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看了秦逍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中。
秦逍和穆扎德也都回到自己座上。
“王逍勇武过人,本汗很是欣赏。”白狼王拿起自己的牛角制成的酒杯:“本汗赐酒一杯!”
今日酒宴上,众人都是以铜碗饮酒,只有白狼王使用牛角杯,这自然也是彰显身份。
秦逍站起身,白狼王身后一名侍女已经上前,从白狼王手中接过酒杯,向秦逍这边送过来,哈尼孜立刻起身,迎上前去,从侍女手中接过了酒杯,转身呈给秦逍。
秦逍向白狼王深深一礼:“谢汗王!”接过牛角杯,一饮而尽,这才将杯子交给哈尼孜,哈尼孜很小心地拿着酒杯,送还给那名侍女,那名侍女这才将酒杯送还给白狼王。
“西夜国虽不大,却又穆扎德这样的勇士,本汗刮目相看。”白狼王令人又将牛角杯倒满:“本汗欣赏你的勇敢,也赐酒一杯!”
侍女将牛角杯送过去,穆扎德忙走出来,亲自接过了酒杯,恭敬道:“感谢汗王赐酒,愿真神赐福汗王!”也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狼王笑道:“今夜有唐国的贵客,也有西夜的贵客,正是痛饮之时。”看了宇文承朝一眼,道:“本汗多年前就开始建造唐人市,却因为误会,让唐人市付之一炬,贸易也因此受到影响。不过本汗在这里承诺,唐人市很快就会重新建造,让贸易继续兴盛起来,而且本汗还会减轻商税,更愿意与唐国和西夜交好。”端起斟满酒的牛角杯,举起道:“为我们的贸易和友好,干杯!”
唐人市被烧,乞伏善篡位,白狼王回归,这其中许多隐情大多人都是不知。
乞伏善和焦利叶护的尸首被带回,对外的说法,白狼王在外狩猎,乞伏善前去迎接,却不慎与焦利一起被野狼咬死,这样的理由,是个人都不会相信,但谁都不敢深究背后真正的缘故。
白狼王要重建唐人市,其实对大多数的兀陀官员来说,也是利益相关,倒是希望贸易继续兴盛。
白狼王举杯,众人也都举起酒碗,齐声道:“为贸易和友好,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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