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第1047章

夫子抚须笑道：“你当然不是七杀辅星。夏侯认定你是七杀辅星，只不过是袁凤镜在保护你。”他忽然站起身，背负双手，缓步走出了门。

秦逍跟在后面，出门之后，见到夫子站在院中。

这里是偏僻院落，四周也无守卫，没有秦逍的吩咐，也是无人敢靠近过来。

刚过正午，大雨过后，天高气爽，碧空如洗。

夫子抬头望着天空，声音平和：“星象之学，玄妙莫测，老夫也是不懂其中奥妙。但袁凤镜半生钻研星象之道，确有过人之处。其实在你当初进京之前，东北方太白入月已经显露，而杀破狼命局也在悄然汇聚，中宫紫微帝星黯淡无光，凶险至极。”

“那是指夏侯的处境不妙？”

夫子摇头道：“她从来都不是紫微帝星命数，只是窃据中宫，正因如此，紫微帝星多年才一直暗淡无光。”转身背负双手，凝视秦逍道：“西陵叛乱，紫微帝星星光昏暗，那恰恰是应在你的身上。袁凤镜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紫微帝星，多年前也早就从星象中断定你身在西北。他见到紫微帝星昏暗，而杀破狼三星明亮至极，便推算出你在西陵身处困境。”

秦逍愕然道：“他知道我在西北？”

“你放心，袁凤镜虽然迷恋夏侯，却也知晓是非善恶。当年的约定，他从无忘记。”夫子道：“他既然说过要将李唐江山归还李氏皇族，自然不会让你出事。他将星象告知于我，所以老夫在西陵叛乱之前，就已经派了叶孤行前往保护。好在你有破军护卫，有惊无险，顺利入京。”

秦逍惊讶道：“破军？夫子，你说的破军……？”

“宇文承朝。”夫子道：“破军星一直悬于中宫西北方，袁凤镜暗中派了御天台的人调查，推算出了宇文承朝便是破军星。”

秦逍惊讶道：“大公子……他竟然是破军？”

“破军乃是北斗第七星，冲锋陷阵，以取得胜利为目的。”夫子解释道：“其命数为先破后立。宇文家遭逢大难，正是宇文承朝先破后立之命数。”微一沉吟，才继续道：“你进京之后，便是入了中宫，紫微帝星立时璀璨夺目。夏侯虽然并不懂得星象之学，但也知道中宫紫微帝星所在。那些年她见到紫微帝星昏暗，只以为她自己便是紫微帝星，心中也是惶恐。等见得紫微帝星突然璀璨光辉，心中大喜，便向袁凤镜询问缘由。”

“袁凤镜告诉她是因为七杀辅星的缘故？”

夫子笑道：“不错。袁凤镜天资聪慧，他不但要以此保护你，而且还想破了杀破狼命局。”

“破解命局？”

夫子道：“当初夏侯派你前往东北练兵，你可知是何人的意思？”

如果夫子不这样问，秦逍自然不会觉得有其他缘故，但他既然这样问，那分明是说当初自己被派往东北，并非夏侯的意思，明白过来，诧异道：“难道是……大天师向夏侯进言？”

“正是如此。”夫子道：“袁凤镜告知夏侯，安东大将军汪兴朝应了贪狼命数，此人正是杀破狼命局中的贪狼星。贪狼乃是北斗第一星，贪多鹜得，野心勃勃。太白入月起自东北，那么位于东北的贪狼星就很可能是挑起杀破狼命局的人。袁凤镜谏言，只要你领兵出关，必然和汪兴朝水火不容互相争斗，如此一来，贪狼和七杀就不可能站在一起，反倒是双星厮杀，这就自然会破解杀破狼命局。”

秦逍越听越觉得玄乎，这话要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秦逍只会觉得是装神弄鬼，但夫子道来，却是由不得不信。

“大天师知道我出关之时，必然会带上宇文承朝。”秦逍道：“而他是破军星，到了东北，龙锐军和辽东军水火不容，那么宇文承朝自然是与汪兴朝刀兵相见。大天师对夏侯说是七杀与贪狼双星厮杀，但实际上却是破军与贪狼双星对立？”

夫子颔首道：“不错，这也是破局杀破狼的关键。”轻叹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与宇文承朝交好，杀破狼命局几乎成功。”

“夫子，贪狼汪兴朝，破军宇文承朝，那么真正的七杀星又是谁？”

“南疆慕容。”夫子道：“袁凤镜最早推算出的三星之一便是七杀慕容长都。”单手背负身后，抚须道：“贪狼汪兴朝和七杀慕容都是野心勃勃之辈，这两人一直都是视夏侯为敌。只要破军宇文承朝也敌视夏侯，那么三星汇聚，杀破狼命局形成，天下也就免不了大乱。他们敌视的虽然是夏侯，但在星象命数上说，杀破狼摧毁的是紫微帝星，真正大难临头的是你。”

秦逍疑惑道：“既然夏侯不是紫微帝星，那她又是什么星命？”

“紫微帝星位居中宫，周围有三星环绕。”夫子道：“那三星分别是玉衡、太微和天机。夏侯的命数，乃是三星之中的天机星。杀破狼敌视天机星，杀破狼命数一成，紫微帝星也将大祸临头。宇文承朝家族遭难，朝廷没有即刻发兵，这位破军星对夏侯已经有不满之心。此后他潜入王母会，如果当真被李承庆发现甚至大加笼络，宇文承朝很可能就会追随李承庆，视夏侯为敌，而那时候，也就是杀破狼定局之时。”

秦逍明白过来，道：“所以江南王母会绝不能成功，否则宇文承朝困于其中，会促成杀破狼命局。”

“好在你出现在江南，宇文承朝与你里应外合，平定了叛乱。”夫子道：“若以星象而论，江南之乱，确实是惊险无比。不过你终究是度过那一劫，而且宇文承朝护你身边，隐隐成了紫薇破军局。袁凤镜此后谏言夏侯派你去了东北，一切也正如他所料，破军和贪狼双星对立，直到汪兴朝被击杀，贪狼失局，杀破狼彻底被破局。”凝视秦逍，含笑道：“你最大的危险已经被袁凤镜的安排消除，此后要做的，自然是紫薇还中宫，还天下太平之世。”

秦逍心下感慨，暗想原来大天师袁凤镜悄无声息之中，竟然帮了自己这么多。

当初如果不是袁凤镜对夏侯谎称自己是七杀辅星，自己也就不可能平步青云，更不可能前往东北，不知不觉中破了杀破狼命局。

“天下已经开始动荡。”夫子道：“许多野心勃勃之辈蠢蠢欲动，好在他们都未能形成大势，还不能挑起天下大乱。只要李唐早日复兴，天下归心，大乱之世也就消弭于无形之中。而这件事情，也只有你能去做，也只有你能办到！”

第1783章 希望

秦逍知道夫子这番话并没有错。

京都之变后，天下各州确实有不少蠢蠢欲动，但因为京都之变扑朔迷离，很多情况并没有明朗，所以即使有些州军存在野心勃勃之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天下动荡，却还没有完全大乱起来。

真正出现刀兵之争的，除了东北，也只有徐州之地。

其他各州尚未太大动作。

而且夫子有句话一针见血，那便是因为京都之变的扑朔迷离，各方势力其实还没有形成大势。

夏侯登基之后，三州七郡叛乱，虽然京都竭力平定，但也因此让夏侯对地方力量产生忌惮，临朝之初的数年时间，实际上一直都在削减地方兵马编制，而且效果明显。

这样的结果，虽然导致大唐帝国没有太多训练有素的精锐兵马，除了京畿和几支边军，帝国欲要用兵就会显得捉襟见肘，但也确实让地方上无法形成威胁到朝廷的军事力量。

地方各州郡的兵马有限，而且受到严格的兵力限制，还有从京都派出的监军注意地方州军的一举一动，这就让地方上要形成反叛力量显得异常艰难。

秦逍心中清楚，如果自己不是去了东北那块连朝廷都难以掌控的土地，如果不是自己拥有练兵的名号，想要在东北发展壮大，拥有如今一支强悍的兵马，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所以当今天下虽然有动荡之态，但短时间内各州还无法成势。

招兵买马，训练士卒，打造兵器积蓄粮草，这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事情，除非京都彻底失去了对各州的控制，任由各州发展成势，否则天下还不至于出现大规模的刀兵之灾。

但也正如夫子所说，天下已经出现了动乱之状，如果京都军咬住徐州，双方在徐州又无法迅速分出胜负，陷入僵局之中，其他各州未必不会趁机发展壮大，时间拖得越久，天下大乱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要让地方上那些野心家趁早打消念头，自然是尽早有李唐法统的新君登记上位，如此天下恢复太平，各州豪强自然也就不敢在存有反叛之心。

夏侯一党如今的势力依然很强，至少当前面对的澹台悬夜就不是善于之辈。

要打到京都，当然不是容易的事情，首先就是要过了澹台悬夜这一关。

京都调出两万神策军杀向徐州，这支兵马当然是帝国为数不多的几支精锐之一，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斗力都不是地方州军能够相提并论。

徐州虽然也有数万之众，但却是各地州军凑起来，固然都效命于李唐的旗号下，但要在短时间内让这几支州军达成默契，融合成一支进退有序的兵马，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仅仅是江南军，就分为江南三州兵马，并非一体，各自都是独立，在战场上实际上也没有真正进行过联合作战，如今直接面对神策军，在战场上是否能够同生共死，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神策军没有意气用事直接杀到徐州，而是很老练地在豫州做好部署，秦逍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在做好稳固后方的准备，保障一旦大军一旦杀入徐州，后勤顺畅无虞。

对方没有轻敌之心，而是步步为营，这本身就证明神策军不是容易对付的敌手。

不过秦逍也明白，澹台悬夜的兵马随时都会杀入徐州，根本不可能再给徐州这边太多准备的时间。

秦逍此行徐州，本来就是担心麝月被李承庆所控制，继而李承庆会利用麝月控制徐州甚至是江南，一旦那样，自己又将多出一个极为强大的对手。

幸好自己来的及时，在夫子等人的帮助下，破败了李承庆的阴谋，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一个最大的威胁。

可是长孙元鑫却死在李承庆手里，这对徐州战事来说却是巨大的损失。

凭心而论，秦逍很清楚，相比而言，长孙元鑫其实更适合主持徐州之战。

长孙元鑫对江南军的情况最为熟悉，而且豫州军、兖州军甚至徐州军先后效忠麝月之后，都是统一由长孙元鑫统帅。

长孙元鑫坐镇徐州的时间虽然也不算很长，但日夜用心军务，对各部兵马以及城防部署都是清楚得很，相比而言，秦逍对这几万兵马却很是陌生，甚至根本没有任何的感情。

虽然唐军以军功为荣耀，秦逍有着赫赫战功，足以让这里的将士们对他心存敬畏，不过比起长孙元鑫已经形成的威望，秦逍终究还是欠缺不少。

但他又明白，长孙元鑫遇害之后，当下也许只有自己能够担起主持徐州战事的重担。

自己有军功在身，而且在将士们眼中又是麝月公主的心腹部将，祭祀会场上，更是让将士们见识了自己超乎寻常的实力，所以麝月如果下令由自己来主持徐州之战，自然不会让将士们反对。

倒是各部兵马的将官，无论是谁被提拔指挥此战，恐怕都会遭受非议。

能否打下京都，秦逍知道目前还不是考虑此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做好应对澹台悬夜的准备。

“夫子是否会留在徐州？”许久之后，秦逍才终于问道。

夫子抚须道：“承平之君在天下人心中的威望，总是及不上开国之君。大唐已经承续了两百年，许多问题积重难返，其实先帝在位之时，大唐就已经有衰败的气象。当年老夫就想过，如果没有庆王和夏侯之乱，先帝驾崩后，你顺利登基，这天下是否会更好？”

秦逍一怔，犹豫一下，才摇头道：“幼主当国，权臣当道，也许天下依然不会太平。”

“虽然只是推算，但老夫也以为大唐或许只会愈加衰败。”夫子正色道：“国之衰败，受苦的总是天下百姓。当年老夫答应二十年之约，除了希望保住你的性命，也是希望你坐上那张椅子的时候，不只是一位承平之君。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再造大唐，不只是嘴上喊几句就能做到。你在民间长大，知晓民间疾苦，登基之后，自然能够知晓百姓需要什么。而且从血与火中再造大唐，你才有威望和实力铲除大唐的诸多弊端，真正的振兴大唐。”

秦逍闻言，忽然间明白了夫子的一番苦心。

夫子想看到的皇帝，不是一位在宫里锦衣玉食享受荣华富贵成长起来的君王，他将秦逍带出京都，隐匿在民间，固然是为了躲避夏侯的追杀，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希望淬炼出一位真正的有为之君。

秦逍从出生开始，一路上波折不断，荆棘遍地，但却还是一步步走过来。

他不但见识到了人间疾苦，更是淬炼出坚韧的意志，而且在血与火之中，也拥有了杀伐果断的品质。

这样的皇子，当然比在宫里成长起来的皇子要强得多。

如果这样一位经过铁血淬炼，从民间走出来的英雄人物成为大唐的君主，而且拥有着纯正的李唐血统，自然会受到天下人的拥戴，也会让天下人充满期待与希望。

不错！

希望！

天下万民有了希望，大唐才能够再次辉煌。

夫子一心打造出来的秦逍，不只是为了给天下百姓一个皇帝，而是要给大唐万民一个希望。

“这条路需要你自己走下去。”夫子凝视秦逍，正色道：“如果你连京都都无法踏足进去，连篡国大盗都无法亲手诛灭，又怎能够给天下万民以希望，又怎能再造大唐？”

秦逍低头沉吟，终是道：“夫子的心思，我明白了！”

“老夫此行，该说的已经说了，该为你做的也已经做了。老夫只是一介腐儒，没有治国安邦之才，也没有行军打仗之能，所以能帮你的也不多。”夫子柔声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确实有一件事情想请教夫子。”

“你说！”

“令狐长乐！”秦逍凝视夫子道：“据我所知，剑神令狐长乐当年身死京都，但他的死因却是扑朔迷离，至今我都不清楚其中真相。”顿了一下，才道：“夫子一直隐居于京都，当年剑神之死，夫子是否参与其中？”

“老夫在场。”夫子点头道。

秦逍皱眉道：“如此说来，剑神之死，与夫子也有关系？”

“老夫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夫子叹道：“只是他身死京都，虽不能说是咎由自取，却也是不得不为之。”

“为什么？”秦逍追问道：“你们为何要杀他？”

夫子微一沉吟，才道：“你该明白，该让你知道的事情，老夫自然会让你知晓。令狐长乐死在京都，原因复杂，即使你现在知道，对你也并无好处。不过老夫答应你，等你回到京都，老夫会在书院等你，告知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逍有些失望，心想这老夫子还真是爱卖关子，不过他既然表示不会现在告知，自己多问也无益。

夫子的意思也很清楚，只有等自己领兵攻破京都，诛灭夏侯，他才会告知剑神之死的真相。

当今天下，知道其中真相的人寥寥无几，看来自己要搞清楚真相，也只能等待下去。

第1784章 不甘

夕阳西下，秦逍此刻正在城中的一处小院内。

沈无愁坐在园内的一张竹椅上，望着夕阳余晖，神色平和。

小师姑熬好药，亲自端了过来，喂沈无愁服下。

“看来师尊的死因，一时半会还是无法找到真相。”沈无愁轻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