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实验室的仓鼠
王柄权说着,走到院中一个木墩子旁坐了下去,而后指着旁边另一个道:
“您最好也坐下听,我怕一会儿您受不了。”
沈功德看了儿子一眼,走到一旁坐下,王柄权瞄了眼院口方向,确定没人后,询问道:
“爹,您怎么看待魏晋唐此人?”
沈功德知道儿子跟那大太监多有来往,便不避讳道:
“为父虽是皇亲,但在朝堂多受排挤,得亏魏公公时常提携,为父才能有今天的地位。”
“所以,您才会按魏公公指示任免官员?”
中年人似是被戳到了痛处,微微皱眉道:
“人在官场,迫不得已,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柄权瞥了中年人一眼,略带犹豫道:
“今天散朝后,魏晋唐找过孩儿,同我说了些话。那胆大包天的阉狗,竟敢撺掇孩儿造反,而且……”
他停顿一下,故意压低声音:“他还自称是孩儿的生父。”
王柄权说完,闭口直勾勾看向身旁中年人,沈功德眼角抽动一下,极力保持脸色平静,但周身散发出的愤怒却是遮掩不住,他目光阴沉道:
“魏晋唐还说了什么?”
“他说之前同母亲是旧识,母亲嫁给您时,已经有孕在身,他还说要辅佐孩儿坐上皇位,以后人前管他叫亚父,人后叫他父亲……”
“够了!”
不待儿子说完,沈功德一掌拍在了旁边石桌上,青石桌面立时被其断去一角,王柄权眼神微眯,暗道这中年人看似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想竟还藏了一手硬功夫。
沈家到底出过数代武将,这力度少说养了二十来年的气,十个八个蟊贼轻易不能近身。
……
王柄权故作惊骇咽了口唾沫,小心道:
“爹您放心,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我都认您这一个爹。”
这话虽然听着别扭,但沈功德怒气明显消去不少,他看了儿子一眼,目光中透出些许欣慰。
王柄权见状继续道:
“您贵为吏部尚书,没必要受他这份鸟气,要不咱把他给办了?”
沈功德闻言有些奇怪,且不论这小子到底是不是自己亲儿子,单就他从小到大怕死的劲,给十个胆子都不敢去招惹魏晋唐,更别提对方还可能是他的父亲。
若魏晋唐真肯出力帮他夺皇位,此事八成没问题,他又何必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该不会是他们亲父子俩给自己这个后爹下套吧?
见中年人目露怀疑,王柄权也知道自己有些急于求成了,挠挠头笑道:
“我知道父亲有顾虑,可您看我是坐皇位那块料吗?皇帝也就权力大点,整天还得处理一堆麻烦事,一旦处置不利,就要背个昏君骂名遗臭万年。
孩儿当王爷这些年,每天架鹰遛鸟,携恶仆恶犬招摇过市,见哪家小娘子标致,便掳回府中云雨一番……”
他忘乎所以说着,却见“老爹”脸色越来越怪,连忙话锋一转道:
“所以说,我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去遭那罪?况且话说回来,谁知那老阉货是不是怕我过河拆桥,才随口瞎掰一通,所以这件事,咱就都当没发生过。”
王柄权说话时情真意切,将对方的怀疑打消了大半,不是他演技多好,而是真觉得做王爷比皇帝滋润。
……
沈功德沉吟片刻道:
“为父无法单凭你几句话就与魏晋唐为敌,你可有什么计划?”
“不瞒爹说,这事不是孩儿一个谋划,宫中还有一位早就看魏晋唐不顺眼了。”
中年人眉头微皱,很快反应过来:“长公主?”
“然也,爹您也知道孩儿所好,长公主她……嘿嘿。”
沈功德闻言心头一跳,差点一巴掌抡过去,这个逆子向来下半身决定脑子,之前再无法无天,却也没将目光放到过周边人身上。
王柄权见气氛不对,连忙解释道:
“父亲莫要想歪,是长公主他许给孩儿十个国色天香的婢女,我才答应了这桩要命的买卖,如今孩儿已同岳父说好了,长公主也联系了严广将军,文官那边就有劳父亲走动了,咱们要堂堂正正让魏晋唐伏法。”
说到最后,王柄权眼中已不见丝毫猥琐,反而带着一股浩然之气,令旁边沈功德不由为之一怔。
……
第649章 动作
冬月初十,节气冬至,谷物纳仓,万物惧寂。
天气杀人,街道上行人往来,少有热闹交谈,将本就寒冷的气氛衬托得愈发紧张。
近日边疆各大将领兵行诡谲,北线严广无视兵部调令,严守国门而不动,西北乔晁与东南宋刽同时动身换防,两边共计三万人马齐奔中州。
军伍换防本是常事,但大多遵循小范围轮调,贸然长途跋涉,一来耗费巨大,二则将士不适应当地,极易出现水土不服或应对不当的情况。
因此除非敌国来犯或有人谋反,否则轻易不会抽调重兵远行。
除此之外还有四五位执掌一州的将领,竟也不事先打招呼就直奔北线,瞧那架势,似是要与挞卑来一波硬碰硬。
此事暂未传到民间,但挞卑那边坐不住了,眼瞅着天冷了下来,窝囊了近一年的王朝军,怎就突然硬气起来了?
挞卑王宫中,四五十的中年人面色阴沉坐在王座上,下方一众大员嗡声私语,最终男人沉声开口道:
“吵了这么久,吵出个什么结果?”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一名老者上前道:
“回大王,事出反常必有妖,臣以为应先派使臣去王朝探听虚实。”
“人家都快到家门口了,还探个屁的虚实,要我说就打过去。”一名三十出头的武官闷声开口。
“无知蛮夫,印王与拉坦尚在对方手中,万一伤了他们怎么办?”
“哼,先前派去使臣谈判,他们的皇帝可是连见都没见,如今又大张旗鼓调兵,要么是印王与拉坦已经凶多吉少,要么就是他们受不了刑罚,将计划招供了。”
“都住口!”身为大王的中年汉子再度开口,脸色有些难看,“印王虽出身旁支,可体内也流淌着我王族血,他绝不会向那帮土撮子屈服,乌力达,你不是与王朝那边有联络吗,对方怎么说?”
位于众人最前方的肥胖男子闻言走上前,抱拳道:
“回父王,魏厂公还不曾来信,不过他先前倒是提过,要削减王朝防线开支,让严广无兵可用无粮可食,之后再治他带兵不利之罪调往别处,届时咱们就可以挥兵南下了。”
“土撮子多奸诈,更何况是一个没了鸟的阉人,此话不可信。”一名胡子结鞭的汉子说到。
肥胖男子并未因对方打断而气恼,反而十分耐心道:
“正因为他是阉人,注定做不了皇帝,才发了狠要毁掉汉人江山,之前严广父亲遇刺,正是魏公公暗中指使。依我看,那严广极有可能不服调遣,这才使得王朝派兵前往抓捕。”
魏晋唐这根线一直是乌力达在联系,倘若能攻占中原再立南元,他便是大功一件,之后的继承皇位,就可以压过几位兄弟。
如今他已经与那王朝大太监牢牢绑在一起,无论外人怎么说,他也都只能相信对方。
想到这,这位挞卑二王子一抱拳道:
“父王,儿臣愿意出使王朝打探情报。”
见其主动请缨,在场大臣也不好再说什么,王座上的男人开口道:
“好,给你半个月时间,务必弄清王朝的谋划,倘若半个月没有回信,挞卑便会发兵。”
……
与此同时,皇宫朝会,情形不比挞卑好多少,年轻皇帝还在妃嫔被窝中便被官员们闹腾起来了。
文臣死谏,历朝并不新鲜,今日难得的是文武大臣竟一改往日势同水火,一起手捧官服官帽进宫面圣。
天子王晚瑎平日再胡闹,也知晓此刻情况危急,只能抛下温香软玉去坐那硌屁股的龙椅。
“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年轻人打着哈欠,开口就是混账话。
“禀陛下,孙多、吴柱、从泾、朱少云四位将领无故率军北迁,不日就要抵达北线,臣担心他们意图叛逃。”
开口的是兵部左侍郎,丝毫没有为袍泽遮掩的打算,这时兵部右侍郎上前一步道:
“陛下,侧骑将军严广不服调遣,据守堑门关不出,是臣命几位将军去捉拿他的。”
左侍郎闻言转头道:
“既然要捉拿,为何不上报兵部,还是说凌大人在刻意隐瞒?”
朝堂六部左右侍郎一向不和,但从未出现撕破脸的情况,更不会公然在早朝上内斗,此举无疑是在给文官话柄。
换做往常,言臣们必定抓准时机,狠狠参兵部一本,违抗军令外加私自调兵,严广与几位将军铁定没跑,连带两名侍郎跟尚书都得跟着遭殃。
可今日殿内的气氛明显有些怪异,文官们不但不借题发挥,反而也就此事发表了看法。
有说大敌当前不该随意调换主将,兵部对严广的调令本就有问题;也有说严广是存有反心,想叛离王朝臣拜挞卑。
大殿内很快吵作一团,最耐人寻味的是兵部尚书,自始至终双眼微闭,似是在闭目养神,既没解释也没偏袒。
皇帝一年上朝次数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哪里遇到过这事,下意识扭头望向最信任的大太监道:
“魏公公,你认为当如何处置?”
魏晋唐躬身低头,语气平静道:
“陛下,此非战时,严广不尊军令在先,理应治罪。”
“可严家世代忠良,从未出过叛贼啊?”
“以前没出过,不代表现在不会有,严广是否有二心,提回来一审便知。”
年轻皇帝没太多主见,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便依魏公公……”
“陛下且慢!”
不待说完,一个清亮声音从殿外传来,不多时一袭鲜艳红衣走了进来,群臣见状赶忙行礼,来人正是长公主王晚月。
女子走至近前,施礼道:
“陛下,诸位大人自上朝便一直在说严将军如何如何,却从始至终未提及更要紧的事。皇妹听闻,西北乔将军与东南宋将军正携重兵换防,不知诸位大人是真没听说过,还是故意知情不报?”
王晚月说着,目光扫视过众人,当中一些眼神立刻显得有些慌乱,女子依旧面不改色,但心中已经暗暗记下了他们。
皇帝仍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脸懵懂,低着头的魏晋唐眼中闪过阴沉,尖声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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