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姓王 第290章

作者:实验室的仓鼠

“大王,刚刚那位王朝王爷所诵之沙场诗句,属实别具一格气势恢宏。”

楚不休点点头道:

“中原历来不缺文人墨客,即便军伍当中,也有不少像样的才子。像是那个与我们隔江而对二十余载的严军,世人皆以为他是个只会带兵打仗的武夫,却不知严将军府收藏最多的并非是刀剑,而是典籍孤本。”

楚不休说完,却见一旁谋略能有文将八成、文采却远胜白衣丞相的年轻人仍是面露犹豫。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得到准许的书生小心翼翼道:

“大王,微臣想说的是,那位王爷口中诗篇所描述的,乃是中原抗击咱们东罕先祖的故事……”

楚不休闻言老脸第一次有些挂不住,回想起当初文将在世时,曾不止一次劝诫自己多看看书,他当时对此还嗤之以鼻,没想到现在果真吃了没文化的亏。

想到这,楚不休干咳一声,面色平静道:

“博厚,身为男子,才气心志固然重要,可最要紧的还是胸怀。做人要活得坦荡,更要坐得端正,切不可私下议论他人短长。”

名为博厚的年轻人闻言不由心生讶然,他吃不准眼前的大王是随口说说掩饰尴尬,还是真意有所指,书生拿不定注意,又怕言多必失,于是便不动声色点点头。

楚不休没去看他,继续说道:

“你对里夏的感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虽然本王上了年纪,但也不是不开窍的老糊涂,你若真对她有意,就该堂堂正正去争取,而不是背后做文章,这着实不是君子所为。

本王这辈子没读过什么书,大道理也讲不过文将那家伙,但活了这么大年纪,总归还是有些经验之谈。

人活一世,越是到老反而就看得越透彻,后悔的事也就越多,所幸你还年轻,尚没做出什么后悔半辈子的决定,与其像我一样到老了睡不好觉,反倒不如活得坦坦荡荡。”

说到这,东罕君主扭头看向不远处正在饮酒的楚里春,脸上不由露出笑意道:

“王子自打回来后,虽说做了许多让我无奈又哭笑不得的事,但他终究是东罕未来的王,而他的心志,也是我们这些整日泡在权势当中的人一辈子也寻不来的。

这天下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人越聪明,有时候反而越容易钻牛角尖,你既然决定了要当下一任王的第一辅臣,那就别做让他为难的事。”

等楚不休将话说完,一旁的书生第一次面露凝重,已有年老之态的帝王并不心急,慢慢等待身边年轻人想通。

许久过后,年轻人忽然起身,朝老者一揖到底道:

“谢大王点拨,博厚日后定会严于律己,做一个合格的辅臣。”

老人面带笑意点了点头,轻声道:

“乏了,扶我回去吧。”

书生连忙恭敬起身,在气氛最热闹的时候,搀扶老者离去。

……

第379章 年少有为

隶属六部之一的工部,论财力不及户部,武力不如兵部,话语权不及吏部,震慑力不如刑部,就连掌管礼乐宗教的礼部,说起话来都要比工部大声。

因为职责不同,同样是进士出身的工部官员,平日里时常被同僚背后戏称为泥瓦匠和木匠,他们自然不喜,于是私底下也给其余五部起了类似守财奴、无脑莽夫、刽子手这类称呼。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即便是号称熟读圣贤书的文官,在抱团排外这种事上,也是不竭余力。

……

工部在六部中虽排名靠后,可却是一个实打实油水充足的肥差,单就大内每年划出用于修缮维护皇宫的费用,就是一笔惊人的花销。

工部现任尚书黄温,王朝十六年探花出身,师从前任工部尚书田白圭。年轻时的黄温才华出众,不到二十就名满中州,当时恰逢田白圭回乡探亲,无意中瞧见这位年轻人于中州第一楼醉酒赋诗,才学力压在场众学子,于是起了爱才之心收入门下。

黄温也确实不负恩师期望,年仅二十四就以探花的身份入仕,之后仕途一片坦荡,入工部进庙堂,最终在半百年纪接过了田白圭手中工部尚书一职。

而且如刘卢明所说,这位尚书大人一看就能活个大岁数,谁先熬死谁还不一定呢,保不齐还真就让他熬到一品大员的位置。

……

工部治下分设四司: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屯田清吏司。

刘卢明如今位居工部左侍郎的显贵位置,直接由尚书黄温管理,在这之前,他掌管的军械厂一直隶属虞衡清吏司,因为刘阁老的荫蔽,当时的他虽只是一个从五品员外郎,但仍是在工部受尽关照,即使贵为二品尚书的黄温也没能免俗。

后来刘阁老隐退,很多心存嫉妒的人开始等着看他笑话,谁想一个靠山还未倒下,另一座更高的靠山就已浮现出来,那位经常凭个人好恶做出荒唐事的八王爷,毫无悬念地给大家展示了什么叫任人唯亲。

之后刘卢明一路升迁,哪怕顺帝入京,也没能影响到这个踩了几十泡狗屎的家伙,成了工部左侍郎的刘卢明,哪怕黄温见了都无法拿出一副上司做派。

能让工部尚书如此客气的后辈,黄温生平也只遇到两人,一个是刘卢明,另一个则是那位据说跟暗卫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远房侄女黄英。

……

适逢春暖花开之时,刘卢明难得没去扑蝶,而是罕见地来到工部,然后直奔尚书黄温办公之处。

黄温正在处理开春之后水利一事,看到这个一年都未必能见到几次的稀客,也不由有些新奇,上次对方来,愣是空口白牙要走了新上任的姜姓员外郎,这会过来,怕是又要两手空空求人了。

刘卢明虽然入仕多年,但依旧是一根直肠子,也得亏有老爹和王爷照应,否则早被深不见底的宦海淹死了,他这次来也确实如黄温料想那样,是有事相求。

……

“黄大人。”

刘卢明礼节倒是没缺,行了个下官之礼,随后直接切入正题:

“听闻开春后河道要疏通,不知方不方便顺道帮在下办点事?”

“哦,什么事?”

黄温为官多年,早就习惯了一句话拐八个弯,对于刘卢明的直来直去,反而在新鲜之余感受到久违了的舒适感。

而且以对方这种性格,也做不出鱼目混珠中饱私囊的事来,提出的需求也大多是公事公办,反而比那些拐弯抹角捞油水的家伙让人省心不少。

刘卢明拿出一卷宣纸,摊在桌子上说到:

“之前跟黄大人提过,我想在护城河上架设一架水车,用来驱动军械厂,先前经过王兄的建议,设备已经改进了许多,想来可以投入使用了,现在就等陛下的圣旨以及黄大人这边帮忙了。”

黄温闻言看向桌上图纸,他是工部尚书,平日里自然没少看这些东西,但也大多是房屋构造以及桥梁设计,水车虽也看过,但像眼下这么复杂的倒是第一次。

刘卢明看出了对方的疑虑,解释道:

“黄大人不必担心,水车我们军械厂会自己想办法建好,大人只要帮我们规划用地,选一处水流平稳且不易堵塞的地方就好。”

黄温点点头,眼前年轻人的准备算得上是滴水不漏了。

起先他还把对方当成不学无术的二世祖,现在看来,不学是真,但却并非无术,身有一技之长的刘侍郎不说跟京城其他同出高门的纨绔相比,就是比起工部一些尸餐素位的官员,也是强出太多。

黄温没有过多废话,直言道:

“可以,回头我让他们多加注意,只是户部那群守财奴可愿意出银子?”

刘卢明面露疑惑道:

“说来也奇怪,往年要银子比要他们命都难,今年却是出奇地好说话,很爽快就答应了,可能因为这次大部分钱款是从琉璃厂走,不用他们出太多。”

黄温点点头,想当初他跟户部尚书为了抢琉璃厂,差点在早朝打起来,结果到头来直接被三公主接管,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圣恩帝又下旨将琉璃厂转交给八王爷,虽然朝中有不少反对声音,可也都被压了下来。

没能将这块肥肉吃到嘴里,黄尚书自然失望,可人越老,反而看得越开。如今顺帝恩威并施整顿吏治,他们这些在朝堂混迹了几十年的人怎会看不出,想来户部那帮家伙现在也不敢引火烧身,这才如此痛快地拨款。

黄温刚入仕时,也曾想着利国利民,怎奈世道已定,即便有恩师提点,若无银子铺路也未必能坐到今天的位置。

想到此处,这位年过五十的尚书大人竟不自觉叹息一声,待其看见对面年轻人疑惑的眼神,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于是抬手捋捋不算出众的胡须,转移话题道:

“不知那位姜员外郎,可还符合刘侍郎的心意?”

刘卢明虽不知对方怎么突然问这茬,但也点点头,老气横秋道:

“说实话,文采我承认不如他,但聪明劲他却不如我,小伙子还是年轻了些,仍需历练。”

黄温闻言脸皮不禁一抽,心说你小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那位新任员外郎他见过,虽然年纪不大,可待人接物却恰到好处,既没少年得志的轻狂,也没少年老成的暮气,怎么看都比眼前这位刘侍郎上道太多。

看着刘卢明那副样子,黄尚书终究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最后昧着良心说出一句:

“刘侍郎年少有为,该是当代年轻人的榜样。”

……

第380章 状元、榜眼

二月底,朝廷先前派出安抚各地流民的侍从顾问开始陆续回京,文武百官当中不少人见状暗松了一口气。

先前在这群朝堂新贵出京之时,朝中不少老人都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强龙不压地头蛇,京城以外的边县小吏,虽比不得择人而噬的毒蛇,却也个顶个属癞蛤蟆的,不咬人光剩恶心人了。

正月没出,在京城府邸烤着火炉的大员们逐渐坐不住了,这些人哪里是去安置流民的,分明是抄他们钱库去了。

那些一向欺上瞒下鱼肉乡里的小官,若是配合的倒还好,一旦故意给这些远道而来的京官使绊子,侍从顾问们就连演都懒得演了,先将当地官员给办了,然后再慢慢处置流民问题。

朝中上下这才回过味来,合着天子派出的这一百人,就是换了名号的钦差,被“钦差”光顾治地的官员们,往年正月里觉着暖手的银子,这会已经渐渐开始烫手了,他们恨不得将家里金山银山都埋起来,而且还得一边埋一边骂娘。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刚为官不到半年的侍从顾问,一个个不知是精通堪舆之术还是能掐会算,鼻子简直比狗还灵,每每都能将他们静心掩藏的家产给找出来。

当中有几位甚至将银子埋到了诸如乱葬岗、粪坑这种生人勿进的地方,但还是无一例外被搜了出来。

他们自然不会承认那是自己的,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将自己积攒了几年乃至十几年的财产当做无主之物拉走。

意图行贿侍从顾问的也有,最后无一例外被下了大狱,罢官的罢官、发配的发配,对于这些舍命不舍财的人来说,这个正月简直比腊月还冷,凄惨程度丝毫不亚于外面的流民。

……

放眼整个王朝,流民问题最严重的当属中州,但负责此处的连黎反而最早归京,究其原因,无非是驸马爷皇亲国戚,动起手来完全无需瞻前顾后。

中州吏治,虽不至于到达无官不贪的地步,但也是形势严峻,连黎有暗卫情报在手,几乎是一抓一个准,甚至好几次都如吴通、吴达两兄弟那样,抓了个人赃并获。

连黎大过年的不能在公主府陪公主,若说一点火气没有那纯属骗人,而书生发火,尚要比武夫还恐怖几分。整个中州被连驸马迅速走了一遍,近半数官员都没能躲过一劫,当中个别坏事做尽的,当场被砍下头颅挂于菜市口牌坊下。

中州一下子空出这么多职位,顺帝也十分头疼,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后悔让这位妹夫来主持大局了,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书生,杀起人来竟是这么果决狠辣。

……

回到京城的连黎,第一时间先是回了趟公主府,在府中换了套便服就出门了。

连黎出府后带着属于自己的二十名护卫前往军械所,这些护卫虽是普通官兵,可他们手上的火铳却不普通,连黎此行看似耍尽威风,但个中风险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中州天高皇帝远,当地八九品的小官俨然有了土皇帝的气势,不但家财丰厚,有很多人还手握私兵,若不是有这二十名手持王朝一流火器的官兵护送,连黎怕是早就死在了那些所谓的拦路流寇手中。

如此重要的火器自然不能轻易外传,所有侍从护卫回京第一件事也都是先将火铳归还给军械厂,待军械厂修缮维护过后,再交由工部下发。

……

不消一刻钟,连黎来到了军械厂,今日恰逢刘卢明不在,便由新上任的员外郎姜秀成负责接待。

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一身量体裁剪的官袍,倒没什么违和。王柄权十分仗义,在姜秀成临走前送上了这身官袍,少年意外地没像以前那样冷着张脸,而是平静道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