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实验室的仓鼠
旁边几个年轻人闻言看向这边,随即满脸毫不掩饰的蔑视,以为又来一个和他们抢饭碗的王朝书生。
王朝文坛底蕴深厚,即便一个小小秀才,也超过东罕大多数读书人,想捞个一官半职并不难,因此东罕文人很是排斥这些外来者。
“喂,是不是在中原混不下去了,才到我们这来?”
当中一个东罕书生面露讥讽道,立马引得周围同伴一阵哄笑。
王柄权面无表情,在他眼中,这些哪里是什么读书人,分明与地痞无赖无异。
在王朝,文人要想挤兑别人,用的可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一旁几人见他无动于衷,还是有些读书人的觉悟,没撸起袖子上前找茬,只是如同一群村妇一样窃窃私语说起了闲话。
小馆子不大,却也有几道像样的特色菜,因此并不缺客人。
临近晚饭,店内陆陆续续进来了二三十人,很快便将不大的小店挤满了,伙计忙前忙后,陪笑把脸都笑僵了。
这时,自门外走进一个儒生打扮的老者,他看了眼四周,发现只有王柄权那还有空位,于是便走上前,拱拱手说道:
“这位小哥,不知方不方便和你拼个桌。”说的竟是中原话。
旁边桌几名年轻书生闻声转过头,面带讥讽,叽里咕噜一大段东罕语,又是一阵哄笑。
老者面不改色,似乎根本听不懂,王柄权则平静点点头,沉默不语,并没有搭话的意思。
老儒生也不觉着尴尬,道了句谢,随即很从容地坐了下来。
“小哥也是来东罕奔前程的?”老者微笑着询问到。
王柄权摇摇头,依旧没有回话的意思。
老者捋了捋胡须,没再自讨没趣,跟一旁的伙计艰难搭起话来。
不多时,饭菜被端上桌,王柄权点的虽算不得丰盛,可也是两菜一汤,反观老者就要寒酸许多,一壶最劣的酒外加一盘花生米。
老儒生撩起破旧长衫衣袖,夹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随后轻抿一口杯中浑浊劣酒,眯起双眼,满脸享受。
王柄权见状终于主动开口道:
“若是不嫌弃,和我一同吃吧,我一个人吃不完。”
老者似乎早就在等着他这句话,道了句一文不值的客气话后,直接夹起一条鸡腿塞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小哥可曾听闻今年王朝殿试一甲有了结果?”
“说来听听。”
虽然王柄权不想搭理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儒生,可还是不免被勾起了好奇,他走得匆忙,刚好错过了今年科考。
一整天鸡腿被老者狼吞虎咽吃下肚,他边嚼着鸡骨头边看向王柄权面前的羊肉,意图再明显不过。
王柄权无奈地将盘子往前推了推,老者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挑起一大块肥瘦均匀的羊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然后滋溜一口将杯底酒饮尽,这才继续道:
“老夫听闻,今年王朝取士众多,单进士就是往常年的双倍,即便如此,一甲三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贵。
探花郎依旧来自才子频出的江南,高门大族出身,想必家族早就在朝中为他铺好一条康庄大道了。
状元郎就更厉害了,连中三元,王朝三十年来毋庸置疑的第一人,据说出身自江东一个小氏族,那小氏族如今可算鸡犬升天了。”
王柄权面色如常道:
“那还有一人呢?”
老者用指甲抠出牙缝里的一条肉丝,闻了闻重新扔进嘴里,然后笑道:
“这榜眼可就厉害了,不过十七八的年纪,愣是考了个会试第二,殿试也是第二。
虽说比不上那位状元惊世骇俗,可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才学,连天子都被惊动,私下召见了此人。
而且据传他之前不显山露水,从未在文坛出现过,想来应该也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老者说完,见对方还在发呆,便自己专心对付起烧鸡去了。
王柄权内心完全不似表面这般平静,虽算不上惊骇,可也是小小惊讶了一把,他没想到这俩人还真就一个连中三元,另一个入了一甲。
想想当初和少年立下的赌注,这个老师自己八成是认定了。
……
第317章 就你叫赵之逸啊?
一桌子菜王柄权自己没吃多少,反被萍水相逢的老儒生造去七七八八。
眼见天色渐黑,王柄权直接就近找了家客栈,不成想在此处又遇到了那家伙。
这次老者并未像之前一样没风度地蹭吃蹭喝,而是由身边一个小书童帮忙付银子,王柄权瞥了一眼,钱袋子还挺鼓。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连忙朝这边招招手道:
“刚才承蒙小哥关照,童儿贪玩,连钱袋子一块跑没影了,现在老夫有钱了,房费我请。”
王柄权略一微笑,没有拒绝,反倒是那名小童似乎不太愿意,一副守财奴模样,挑了半天挑出一块最小的碎银子递给客栈伙计。
“小公子,这点钱可就够住马棚的。”
伙计捏着银子说到,老儒生见状尴尬一笑,低声跟小书童说了几句,后者这才不情不愿地拿出一块稍大的银子。
……
二人的房间是连着的,入夜,王柄权正在打坐时,房门被敲响,不需灵识探查也知道是谁来了。
房门被推开,一个老者探头探脑走了进来,手中提溜着一壶烧酒,身后则是一个端着食盘的伙计。
待伙计弯腰放饭菜时,王柄权这才瞧见被其挡在身后的小童。
老儒生对自己抠搜,对书童可是别处少见的大方,不但给其置办了一身长袍,腰间还挂有一块至少能抵上百两的美玉,看成色比王柄权搓澡那块强多了。
小书童此时正皱眉直勾勾盯着王柄权,显然觉得大半夜请这种人吃饭纯属浪费,老儒生则洒然笑道:
“童儿,钱财乃身外之物,小小年纪就如此惜财,日后如何能成大事?”
说罢朝王柄权歉意一笑,坐到桌边。
王柄权没心思和一个毛孩子置气,直接坐到老者对面,现在他对其的印象改观不少,有没有真才实学暂且放到一边,至少不是个白吃白拿的主。
和眼前年轻人吃过一次饭的老儒生约莫是摸清了对方的脾气,这次并没有打探私事,而是先给双方各自倒上一杯酒,然后夹起一根鸡腿递给一旁的小童。
小书童本着不吃就便宜了外人的原则,接过鸡腿毫不客气啃了起来。
王柄权虽不是健谈之人,可也并非少语之人,但自从青杏死后,他便愈发开始沉默寡言了,对待相熟之人还好,对那些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再难像之前那样没皮没脸和人家搭话了,所以席间难免少了些言语。
夜深,二人喝干了一壶酒,话匣子这才算打开。
老者将杯底最后一口酒喝得一滴不剩,然后朝一边小书童吩咐道:
“童儿,再去取壶酒来。”
“先生,银子真不多了。”
小书童下意识捂住钱袋子,王柄权看了一眼,确实比刚进店时瘪了几分。
老儒生晃了晃酒壶说到:
“咱就快到迤都了,你留那么多银子也没用,李诗仙有句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千金散尽还复来。”
“先生,你念岔了,而且前半句也不是李诗仙说的。”
小童连忙低声提醒,生怕拂了自家先生面子。
老儒生闻言挠了挠头,疑惑道:
“不能够啊,这么顺嘴。”
说罢立马反应过来,两眼一瞪道:
“别转移话题,赶快去!”
书童走后,老者看向王柄权,略带尴尬道:
“童儿不懂事,让赵小哥见笑了。”
王柄权微微一笑,他刚才是“见笑”来着,不过不是对那孩子,而是对这老儒生,看样子对方还真是半瓶醋的水准。
“据说那东罕第一辅臣跟你我一样,皆是出身自中原,老夫此次入京,保不齐就能捞个第二辅臣当当。”
老者捋捋胡须,发出“豪言壮语”。
王柄权闻言笑道:
“自信点,直接挤掉他的位置,当那第一辅臣。”
“小哥这话我爱听,有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咦?”
正在老儒生挠头时,小童端着一壶酒从外面走进来,王柄权接过酒壶,说到:
“别想那么多了,都在酒里。”
“对,今朝有酒今朝醉。”
老儒生学问没多少,拾人牙慧的本事倒是一绝。
……
小童儿吃饱喝足,跟他家先生一样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倒在王柄权床铺上睡了起来,其余两人则接着一杯复一杯,一边嚼着小二送来的花生米,一边滔滔不绝说着东罕与中原的大势。
“依老夫看,这东罕丞相确实有些本事,单凭一己之力搅动风云,如今的东罕,与二十年前比已是大不相同。”
王柄权点点头,淡淡说道:
“虽然立场不同,但文将的治国之能确实毋庸置疑,若给足他时间,未必不能还东罕一个三百年盛世。
不过鸟尽弓藏之事太过平常,纵使东罕天子再大度,也不会任由权相一手遮天,即便楚不休看在君臣情分上不动手,新王登基后也会第一个拿他开刀。
自古以来,寿终正寝的帝王比比皆是,全身而退的功臣屈指可数。”
“小友说得对,就算老夫只能暂时屈居第二辅臣,只要熬到新王即位,首辅位置还不照样是囊中之物?”
王柄权嘴角抽了抽,举起酒杯,“祝你成功。”
老者举杯碰上去,“借小友吉言。”
……
天还未亮,王柄权便继续动身,一人一马,只身前往迤都。
直至现在,那位神秘的东罕白衣谋士都没派兵截杀自己,看样子是想在京师来个决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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