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龙服
李斯也是下意识的摇头。
晋遥却是注意到了两人的表情变化，哪怕不是知道历史走向，也能知道，这两位法家大才，恐怕因为齐王建的这个细微的动作就已经把齐国排除在自己就国的名单中。
目光从韩非和李斯身上移开，转向了其余百家士子，发现不少人都在低声交谈，其中有目光炙热的，也有暗自摇头的。
“一个动作引发的悲剧？”晋遥突然想到，能够观察到齐王建这个动作，并摇头的，恐怕才是真正的有才识之辈，只可惜能够迸发出强烈的救齐目光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你们就没想过，这是齐王建故意的？”晋遥随意的开口，也只有韩非和李斯能听到。
“晋兄是说，为保齐国的安宁和那一份不与各国开战的国策贯彻实施，齐王建故意如此的，就是为了让天下看到齐国并没有争霸之心，自己也是个无野心的君王？”韩非反应过来，若是这样的话，这个齐王就有些可怕了。
“谁知道呢，老师告诉过我，没有一个君王是简单的！”晋遥笑着摇头，他也不知道齐王建到底是真的懦弱还是隐忍。
韩非、李斯看着齐王建陷入了沉思，他们似乎还太年轻了，自己看到的难道真的就是事实，而不是别人故意让自己看到的？
以齐国的广袤和富饶，若是齐王建真的暗中修整武备，藏下一支三五十万的大军，恐怕各国都难以发现。
齐国的名单再次被李斯从黑名单中拉了出来，放到了与秦国齐平的地位，连楚赵都要靠后一些，毕竟齐国的历史和国力摆在那里。
坐在他们身前的荀子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回头看了一眼晋遥，有些诧异，这个弟子他不认识，也没见过啊，能有如此见解，就证明不是一般人。
“凌虚？”荀子目光却在晋遥身上的剑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宾客席上的相夫子，点了点头。
相夫子也同样回应着点头。
“墨家不愧是墨家，答应帮忙就会竭尽全力，百家楷模啊！”荀子心底暗忖，除了相夫子为自己镇场子外，居然还把墨辩一脉的继承人派来来保护韩非和李斯两人。
没错，荀子误以为晋遥是相夫子派来保护韩非和李斯的，也是惊讶于墨家的情报之密，居然能发现韩非和李斯才是他真正的传承弟子，让墨辩一脉的未来之主提前来与韩非和李斯打好关系。
第13章 墨者不入稷下
“果然，这才是尚贤的正确打开方式！”晋遥低声嘀咕，这一场稷下学宫的辩论，高手云集，颇有聚贤庄一战的场面，甚至更加强大。
农家当代侠魁田光带农家三位堂主出席，阴阳家楚南公带东君、月神和土、水两大长老出席，纵横家当代纵者毛遂，道家人宗掌门鹖冠子带两大长老，兵家廉颇也出席了，小说家掌门闲峪，医家夏无且、念端大师……
还有已知的名家的两大高手公孙龙和韩檀，加上儒家各脉派来的代表。
几乎复原了宣威时期稷下学宫的盛况。
“高手好多！”韩非不经意的凝重了神色。
除了各家的高手，还有各地的豪侠剑客也都赶来了。
整个大殿，除了要参与辩论的辩手士子们，二流高手都没资格混迹进来，随便一抓都是一流高手，运气差点的还能点到掌门级高手，非酋的话直接就是送到宗师面前找虐。
“老师似乎有些镇不住场啊！”晋遥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老师相夫子。
单单他已知的高手中，就有好几位跟相夫子同级别的高手。
“相夫子在这不是靠武力震慑的，而是身份！”李斯听到晋遥的嘀咕，小声解释道。
“墨家虽然三分，可是以墨家的侠义，有人敢对相夫子先生下死手，其余两脉能高手尽出去堵门！”韩非也点头表示认同李斯的话。
然后韩非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你可知道为何稷下学宫收录有百家诸子的典藏，却唯独墨家无名吗？”
晋遥摇了摇头，他也很好奇，墨家也不是说墨子之后就没有大才了，可是却在稷下学宫藉藉无名，这就和不正常，毕竟墨家可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踢出两大显学的当世大家。
“宣威王时，墨家也曾在稷下学宫活跃过，时年齐威王名稷下学宫先生们根据司马穰苴的兵法整编出了如今的《司马法》，可是忘了通知墨家。”韩非缓缓开口。
“然后呢？”晋遥还真不知道墨家有这么一段历史。
“然后，墨家当时的钜子觉得受到了侮辱，带着三百弟子，把稷下学宫给堵在了学宫之中，然后齐国大将军田忌命人请来道歉，让墨家放出学宫的先生们。”韩非是越说越想笑，而李斯也没听过这一段过往，竖起耳朵倾听。
“墨家堵了稷下学宫，逼得齐国大将军前来道歉？”晋遥目瞪口呆，墨家这么刚的吗？
“是啊，但是墨家钜子觉得受到了更大的侮辱，认为齐国大将军身份不足以跟他相比，下令编书的是齐威王，没通知墨家，该来道歉的也是齐威王，然后就带弟子把齐国大将军田忌也给绑了丢进学宫之中，硬生生的逼得齐威王亲赴学宫道歉，听墨家钜子讲经三日才能离开。”韩非不在玩笑，变得凝重起来。
墨家这群人展现出来的实力太强悍了，绑了一国大将军，逼得君王前来道歉听讲，自称学生，这是多暴烈的手段。
要知道齐威王时的齐国是七国中唯一一个能把当时霸主魏国拉下霸主之位的强大诸侯，结果愣是拿墨家没有半点办法。
“这么猛？”晋遥也傻了。
“这算什么，那一代的墨家钜子性格刚烈，不仅仅是逼得齐王道歉自称学生，还曾派弟子前往秦国，刺杀秦孝公、商君，原因仅仅是因为误解了变法，最后孝公亲赴墨家总院解释，才揭过。
受害者还有我韩国，当时申子在韩国变法，同样是以强硬手段诛杀了许多权贵，然后墨家误解，出手针对申子，逼得申子主动前往墨家总院解释。”韩非继续说着，那一代的墨家钜子太刚烈了，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庞涓的死你以为真的就是被孙膑设计的？”韩非看向了晋遥，作为一国大将军，还是当时中原霸主的魏国大将军，怎么可能因为两次大败就自杀。
胜败奈兵家常事，作为心学鬼谷出来的纵横兵者，庞涓内心没那么柔弱。
“不会是墨家出手吧？”晋遥不确定的问道。
“很奇怪吗，农家六堂都能以地泽二十四大阵围杀秦武安君，比农家更强大的墨家，杀一个庞涓很难吗？”韩非反问道。
晋遥沉默了，当时的墨家能逼得三国君王、大臣亲自道歉，杀一个庞涓，对于日暮西山的魏国来说，也招惹不起，哪怕明知是墨家杀的，也不敢去招惹墨家啊。
“也是因为那一任的墨家钜子的行为，各国君主面对百家掌门时都变成了同级对待，接待百家掌门时也都以诸侯之礼相迎。”韩非感慨道，侠以武犯禁说的就是那时的墨家啊。
他们认为错的，就会直接去出手，君主或是大臣不去解释，那就杀到你去为止，若是后来发现杀错了，那就杀错了，只怪你没跟墨家打过招呼。
“这跟墨家不入稷下学宫有什么关系？”李斯虽然感慨墨家往日的强硬，但是还是费解为何不入稷下。
以齐威王、齐宣王的气量，若只是隐瞒下来，反而会丢了面子，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还能显示自己的气量，不可能因此就拒绝墨家入稷下。
“墨家自己弄的，墨家多侠士，天下武学尽出墨，而墨家也有辩者一脉，而辩论你们也懂，都是先吵吵，然后吵过吵不过都会暗中找打手把对方弄死。”韩非无奈的摊了摊手。
百家之争，可是会出人命的，而不是跟你吵吵而已。
“问题是，当时墨家高手太多了，百家加起来都没几个能打得过，所以为了减少士子伤亡，齐宣王和百家联手抵制了墨家，不允许墨家再参与涉及道争的辩论。”韩非说出了墨家不入稷下的秘辛。
这就真的是很狗，吵不过就动手，然后武力服人，百家只能默默的忍了。
晋遥听着却是两眼放光，充满了向往，这才是墨家啊，不对，这本来就是墨家的路子啊，墨家是什么，科学启蒙啊，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啊！
这才是墨家的正确打开方式。
第14章 墨家vs纵横
同样的故事，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收获。
韩非得到的感悟是，侠以武犯禁，将来必须加以限制；李斯则是神色复杂，好大腿，将来要注意，啥事先跟墨家报备，避免麻烦的前提下，没准还能得到对方的保驾护航；晋遥则是，这墨家能处，有事是真敢上啊。
依旧是稷下学宫祭酒荀子主持着辩论仪式，但是并没有一上来就开始“性善恶之辩”，而是给了百家各自展示自身学说的舞台，供百家士子学习和攻讦。
这也正是稷下学宫的璀璨和百家争鸣的灿烂。
“稷下学宫重开以来，也是唯一一次能有如此多的百家士子先生参与了。”屏风后的君王后看着各自宣扬自己学说的百家先生，感慨的说着。
她不后悔与各国签订互不侵犯协议和不修武备政策，当年若不是如此，齐国也就没了。
可是看到稷下学宫如此盛况，君王后内心却是无限叹息，若是能有一大才诞生，带齐国重新走上霸主之路，或许稷下也能持续再现当年之辉煌。
只可惜没有，荀况是儒家，也是法家，收蓄百家所长的儒家集大成者，可是并不擅长变法和治政，并不能改变齐国的现状。
前来的百家先生也很多，有这个能力的也不少，比如廉颇，兵家出身，在赵国推行富国强兵的政策，可惜却是赵国大将军，赵国不会放人，各诸侯也不会允许廉颇相齐。
名家的两位也有这个能力，可是一个是韩国外相、一个是中山国大将军，齐国虽然有把握拉拢两人相齐，可是名家更适合做背后的幕僚，而不适合主动站在前边，齐王建也没有那个能力成为名家支持的君王。
想到这，君王后又是一叹，齐王建至孝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性子太软了，在名家看来就是气场不够强，名家是不会选择为这样的君王服务，并集名家全力去辅佐的。
“鬼谷纵横先生毛遂！”君王后也在审视着如今前来的一应百家先生，最中意的莫过于廉颇、名家，然后才是纵横。
看着毛遂的演说，君王后再次摇了摇头，终究不如孙膑当年，更像一个莽夫武者，虽然有才，但不是大才，做不到纵横其他先贤那样独当一面。
“他……”晋遥看着上台演说着纵横之术的毛遂，莫名的有种敌意，他也不清楚是怎么来的，就是身体自然的警惕，可是他记不起来他跟毛遂有过交集。
作为仗剑指过楚考烈王的天下有名的剑客，对于敌意的感应是很敏感的，已经中年的毛遂看向了晋遥，有些诧异，他没得罪过荀子，怎么会惹来荀子一脉的敌意呢？
不过，毛遂也没有在意，人家江湖朝堂混，得罪的人肯定不会少，在场的对他有敌意的也不少，甚至杀意的也很多，一个荀况一脉的年轻弟子算不上什么，等对方成长起来，自己也早就没了。
“别乱来，对方是天下闻名的剑道高手，你还不是他的对手！”韩非也感觉到身边传来的敌意，立马拉住了晋遥。
李斯看着晋遥，又看向毛遂，大概猜到了晋遥为何对毛遂有敌意了。
毛遂是信陵君坐下数一数二的智囊门客，而信陵君和晋族的仇是天下皆知的，恨屋及乌，晋遥对毛遂也有敌意是正常的。
“真正的强者是能收摄自己的心境的！”前排的荀子虽然不知道晋遥和毛遂有什么矛盾，但是还是提醒着。
自己的两个杰出弟子跟墨家走进他是认同的，对方现在又是在帮他保护两个弟子，因此也顺嘴提醒了一句。
晋遥点头，收敛了自己的敌意，却也在思索着自己为何对毛遂有如此敌意，肯定不是因为信陵君，而是直接跟毛遂有关。
毛遂出场，相夫子就一直在观察这晋遥，晋遥可能不知道他和毛遂的矛盾，可是他很清楚，晋遥当初被他救回的时候，一身横练金身被破就是拜百步飞剑剑气所赐，而当代能有如此剑气的也只有毛遂一人。
因此，相夫子很清楚，当初追杀晋遥的人中，必然就有毛遂。
“还是有点年轻啊！”相夫子摇了摇头，不过打我徒弟，打我墨辩一脉未来的脉主，身为老师怎么能忍。
“听说鬼谷纵横，百步飞剑天下一绝，不知道与我墨家十步一杀相比如何？”毛遂还没下场，相夫子却是突然开口，起身走到了毛遂对面。
“？”毛遂愣了一下，鬼谷纵横虽然号称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但是那些都是自夸，跟墨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来，还是差上一些的，因此他们也从来没有去招惹过墨家。
现在，相夫子主动找上他是什么情况，而且现在是百家展示自身的环节，正常都不会有其他家来挑战打断的，这也是默认的潜规则啊。
其余百家高手和大人物也都诧异于相夫子的突然站出来，但是转念就拿起条案上的瓜果，静静地吃瓜看戏。
这一趟来的太值了，不仅仅能看儒家内斗，还能看到墨家和纵横的交手。
“请！”相夫子随手从身边的一位士子手中借来了一把普通的长剑，就不容置疑的指向了毛遂。
毛遂也谨慎起来，人的名，树的影，相夫子可是从燕齐大战和合纵攻齐大战中活下来的墨家墨辩一脉之主，天下猜测对方早已进入宗师境界，自己还是要差一点的。
“躲那么远干什么，就不敢接近老夫十步之内？”相夫子看着躲得远远地毛遂，笑着上前一步。
相夫子上前一步，毛遂就退一步，他又不傻，墨家剑术有两大绝学，墨子剑法号称天下最强防守剑术，而十步一杀号称最强杀伐剑术，十步之内即为墨者领域，领域之内墨者无敌。
百步飞剑虽然也是杀伐剑术，可是更多是要蓄势，然后一击必杀，而相夫子也肯定很清楚百步飞剑的弱点，因此，毛遂心底叫苦，相夫子根本不给他蓄势的机会。
自己不退就要进入墨者领域，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第15章 躲不掉的上课睡觉
“毛遂先生要倒霉了！”公孙龙摇头，鬼谷纵横，关键在于纵横，想要纵横，那就要有足够的场地和时间去准备。
问题这里是辩论殿，地方就那么大，刚好被墨者领域覆盖，鬼谷剑术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更别说相夫子应该还比毛遂高一个境界，除非当代横剑也在场，纵横合力或许有可能破去墨家的墨者领域。
“这一剑，是替我关门弟子打的，好好活着，将来他会亲自去找你的！”相夫子转身收剑，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也没看到相夫子的出手，但是听到相夫子的话，所有人都看向了毛遂。
毛遂也是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审视了一下自身，确定没有受伤，才更加疑惑的抬头看向相夫子，只是这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朝他胸口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