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马圭太
所以副导演也就充当了藤原圭这段时间的喉舌，如果需要和演员交流什么，会私下近距离说，如果是在拍摄现场人声嘈杂的环境下，则需要副导演帮助藤原圭大声表达思想。
那个副导演跟着藤原圭很久了，领会藤原圭意思的能力很强，叫停后，都不等藤原圭表示什么，直接上前对着一名路人演员一顿痛骂：“混账！你在做什么！你不知道你中枪了吗？为什么还站起来！你有没有接受过演员培训？培训你的人是谁？”
一名场务，也是第三副导演赶紧小跑过来，掏出手帕擦着汗，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田中监督，这是我培训的人……”
话还没说完，那名场务的火药桶也炸了，指着那个路人演员，想要痛骂，但是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你为什么忽然站起来？”
山口继阳想了想，说道：“监督，你杀过鸡吗？”
场务愣了：“杀过什么？”
“我在乡下的时候，我见我奶奶杀过鸡，砍掉脑袋之后还狂奔了五百米的山路，我觉得人和鸡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我可能不知道我已经死了，依然在跑。”
紧接着，山口继阳挺起了胸膛：“作为一名演员，我有义务揣测我的角色！这就是我对中居濑五郎这个角色的诠释和定义！”
田中副导演完全愣住了，似乎一时摸不准路数：“中居濑五郎……那是谁？”
“是我给我的角色起的名字，虽然我只饰演一个普通的黑道，但是你们没有给我的角色起名字，我觉得这是一个很不专业的做法！所以我起了名字。”山口继阳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瞟着藤原圭。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足足五秒钟，两名副导演几乎是同一时间爆发出怒吼声：“你有病啊？！”
山口继阳依然昂首挺胸，虽然两名副导演的痛骂和周围其他路人演员有些嫌弃的眼神，也让他的自尊心极度受挫，一时有些坚持不住。他也不是真的那种对艺术极其执着的人，只是想做样子给藤原圭看罢了。
换做两年前，他不可能做这种事的。甚至在宫田孝良把制作人拦在门外，要求再表演一次的时候还嘲笑过对方。
但是宫田孝良的走红给了他观念上的沉重一击，于是他也开始试图效仿宫田孝良，想成为一个一腔热血的人。
藤原圭坐在监视器后，也听到了这个路人演员和副导演们的对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简直跟再看了一回《喜剧之王》一样，看来像尹天仇那样的人，在曰本这种守规矩的社会环境下也是存在的啊。
《喜剧之王》里主角尹天仇迟迟不肯死去，甚至擅自在片场上行动，据说是周星驰曾经的亲身经历。但那毕竟是电影，还是无厘头喜剧，是有夸张的。
周星驰本人或许也做过这种蠢事，但不会是像电影中那么夸张，甚至究竟是否做过这种事藤原圭都存疑。文化界名人出名喜欢给自己编造逸闻轶事，来突显魏晋风度和与众不同。不可尽信。
就比如说韩寒曾说过自己和他的出版人签约的时候，是在一家咖啡厅，将合约签在一张餐巾纸上。
但是他不信，总有人信，藤原圭前世在片场拍摄的时候吃尽了苦头，因为总有听过周星驰这个故事的人，将自己也幻想成了喜剧之王，开始在现实中复刻电影里的桥段。
如果只是有分寸的抢戏的话，藤原圭还能忍受，但是真的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剧组拍废片，藤原圭就无法继续宽容了。
将那人赶走后，副导演赶紧上前道歉，藤原圭表现得情绪稳定，说道：“跟那人的原公司人事部门沟通一下，让他回去，他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了。”
藤原圭当然清楚那人大概率不是什么对艺术执着的人，说不定这人还是在有意地模仿宫田孝良。宫田孝良红了以后，媒体上也在不断地宣传他曾经的这种轶事，有的事情还传得有些夸张，就是为了表现他对艺术的执着。
但这种哗众取宠的做法和宫田孝良有本质区别，宫田孝良为了成名可能会牺牲自己的面子，但绝不会在拍摄现场捣乱影响拍摄。
“藤原监督。”这时宫田孝良忽然走了过来，有些犹豫地说道：“我能给那个人求个情吗？”
藤原圭抬头望向他：“为什么？”
“是这样的，我和这个人认识，以前一起做过路人演员，关系还算不错。”
主演既然都求情了，藤原圭当然卖他这个面子，于是点点头，对副导演说道：“好吧，那你去警告他一次，如果还有下次，直接发配回原公司。”
“没问题，没问题。”副导演连连答应，心想再怎么蠢的人，同样的错误也不会连着犯两次吧。
山口继阳此刻内心既不安又兴奋。
不安是因为他似乎成了其他路人演员口中的笑料，包括其他人打量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
曰本本来就有“不给人添麻烦”的风气，这种风气甚至严重到有人发病痛死在家里，也不敢去向邻居求助。在中国做了这种事，说不定还会有人来找你问问心得，但是在曰本社会，大家只会觉得你是个会给他人带来麻烦的人，从而开始远离你。
山口继阳已经明显感觉到其他人对自己的疏远了，他也早有准备，因为当初他也是这么疏远宫田孝良的。
其实这一切都是在复刻宫田孝良的成功经历，山口继阳内心道，虽然现在被疏远，被嘲笑，但是只要像宫田孝良一样成功，这些事情反而变成了光荣。山口继阳不断地在内心坚定信念。
而且藤原圭的态度也给了他信心，因为他一直在关注藤原圭的反应，发现藤原圭脸上不但没有露出反感表情，反而还有“赞许”的微笑。山口继阳是将这笑容理解成赞许，他不欣赏我怎么会对我笑呢？
而且事后藤原圭也没有开除他，只是不疼不痒的警告，他觉得不管怎么说，是给藤原圭留下深刻印象了。
只要继续表现出作为演员的才能，一定能被他所重用提拔。
可惜他们不是在海边拍摄，周围也没有大海，不然山口继阳肯定会跑到岸边，大喊两句：努力！奋斗！
第478章 名人模仿
然而让山口继阳感到无比难过的是，第二天他竟然在演一场戏的时候发挥失常了。
本来他是有一句简单的台词的，但是念台词的时候不知道是昨夜太兴奋睡得晚还是什么缘故，这么短的一句台词，竟然连续两次中间结巴了，副导演刚好对他没什么耐心，索性马上换人，他又变成了没有台词的角色。
而且给他的戏份安排越来越边缘，由于为了节省时间，剧组是分为AB两组拍摄的，A组拍摄的自然是藤原圭亲自监督主要戏份，一般都是和主角相关的；B组一般都是由第一副导演进行监督，往往是哪些没有主角出场的，并不是特别重要的戏份。
山口继阳当然是想继续给藤原圭留下印象，但是却被送到了B组当路人演员，变得兴致缺缺，盼望着什么时候再回A组。
每天工作完毕，就看向A组的方向，活像一块望夫石。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又给他盼来了一次。
这一场戏是藤原圭，亲自监督，山口继阳饰演的是一个背景板角色，这一次他提前准备，又给自己加了许多的戏。开拍的时候，整个人在背后小动作不停，看上去浮夸又好笑。还不等藤原圭说什么，站在监督器附近的副导演已经一脑门子的汗了。
他在心里狂骂道：“这个家伙难不成真是个白痴吗？曰本竟然还有这种不顾人死活的家伙？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藤原圭也没有说什么，喊“卡”之后看了一眼副导演，又看了一眼宫田孝良。
宫田孝良有些羞愧地把脸转了过去，应该是也不好意思继续求情了。
剧组成员们把山口继阳揪了出来，然后拍完了这一场戏。
第二副导演把山口继阳叫了出去，也不冲他发火，只是捏着山根说道：“哎呀你这个人，真是让人头痛啊……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算了，不用告诉我了，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你总有你的真实原因，但是你会编造出其他的理由来欺骗我。或许是性格问题，也或许是你对拍戏这份工作有什么误解吧。”
看着山口继阳不吭声的样子，副导演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失落，因为知道他和宫田孝良是熟人，所以也不便直接开口斥骂，反而拿出烟盒，递给他一根香烟。
“我知道你是想在演员这条道路上有成绩的，但是你找错方法了。我已经跟你的原公司的人事沟通过了，你的戏份结束了，先回去吧。”
山口继阳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被发配回去了，过了半晌问道：“那……藤原监督怎么说？”
“藤原监督什么都没有说。”副导演道，“但是你不要心存妄想，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说才更麻烦。了解藤原监督的都知道，如果部下犯了错，能被他叫过来一顿痛骂和批评，那是谢天谢地的事情，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那说明已经开始走解除合同或者发配的程序了。”
“对了，你和宫田桑以前是朋友对吧？”
山口继阳咽了下口水，但还是点了点头。
“宫田桑之前也帮你求过情，所以就算把你发配回原公司，我们也不会跟你的经纪人多说些什么的，还会督促他给你安排其它的剧组工作，但是有了新的工作，可千万再不能做这种影响拍摄的事情了啊。真是的，以前我们好像也合作过吧，记得你以前是很专业的啊……”
副导演走后，山口继阳有些痛苦地坐在附近的石墩子上抽烟，事情出错了，但是他有些不明白事情错在了哪里。
难道模仿宫田孝良是错误的吗？不应该啊，当初这家伙就是像自己现在这样，很跳脱，很丢人，虽然那时候很多人嘲笑他，但是他获得了成功啊。成功地出演了大热剧的男主，成为了视帝级的人物，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看着不远处继续忙活起来的剧组成员们，山口继阳心中乱糟糟的一团。
不行，不能离开《无间道》剧组，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么优秀的组里，我的机会就在这里……在这里好歹那种露脸的角色会多一些，而且毕竟是藤原圭的电影，一定能火，多露脸会让其他更有眼光的监督看上我，让我出演电影的。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被允许进组了……
太阳西斜，阳光照射下来的某个瞬间，他的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随后从石墩子上站起身来，像机器人一样有些僵硬地朝着一台摄像机走去。
……
藤原圭坐在监督器后，神情严肃地注视着监督器的屏幕。
“再看一遍。”藤原圭说道。
工作人员连忙快退视频，再将刚刚拍摄的内容播放了一边。
藤原圭用手摩挲着手里的马克杯，又摸了摸下巴，然后说道：“再看一遍。”
工作人员没有任何迟疑，马上服从指令行事，再次模仿视频。
一旁的长泽宪站在原地，不敢太靠近监督器，心里已经紧张得不行了，甚至大冬天的脑门上竟然分泌起了汗珠。
他现在终于知道宫田孝良的那句“藤原监督不会直接给你压力，但是压力是无形的”这句话的含义了。
诚然，藤原圭不算那种无法控制情绪，脾气特别凶暴的导演，但是坐在监督器后，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依然能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再加上对于每一个演出片段，都抱有极高的要求，和极严肃的职业态度。所以一个镜头演四五十遍都有可能。也没有人敢提出任何异议，觉得导演多此一举，甚至连腹诽的人都没有。毕竟曾经那辉煌的战绩是足够令任何人闭嘴的。
长泽宪作为主演之一，每天最紧张的时刻，就是在出演完一个片段后，等待着藤原圭反复观摩，然后决定是否重新再来一遍的时刻了。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不止演员紧张，全组人都会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
长泽宪出演的是原版《无间道》里刘德华饰演的角色，那个黑帮潜伏在警局的穿草鞋的二五仔。而今天演的也是他的关键戏份之一，在停车场一枪结果自家老大。
这其实是个后期戏份，但是最近这段时间，随着长泽宪逐渐代入角色，将作为卧底的那种压抑和痛苦表现得非常到位。情绪已经酝酿到顶了，这股气藤原圭不打算让他慢慢地泄掉，而是一股脑地喷薄释放出来。
演员的表现有时是很看状态的，既然有了好的演出和情绪状态，就不要错过。
“非常好，过了。”在反复看过这一条后，藤原圭没看出来有任何欠缺的地方，演员的表演，情绪，都堪称完美。
“呼～”无论是演员还是其他工作人员，此刻都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再保一条，辛苦了。”藤原谷说道，这算是藤原圭和很多导演的一个习惯，哪怕就算是拍到了满意的镜头，也让演员趁着状态好再拍一遍，万一能更好呢？
藤原圭前世管这种行为叫做“溜溜缝”。
虽然还要再拍一条，但是长泽宪的精神已经放松了，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整理了下服装，打算再次表演的时候，来自B组的一个工作人员匆匆地跑了过来。然后在副导演耳边说了些什么。
副导演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很难看，他走到藤原圭面前，说道：“藤原监督，不好了，之前在拍摄现场捣乱的那个路人演员……他把摄像机砸了。是那台安琴ang24－290。”
第479章 鸡汤害人
藤原圭这次沉默了足足十五秒。
十五秒钟后，说道：“报警吧。人跑了没。”
“没有，被控制住了。”
“他为什么这么做？”藤原圭问道，“是为了泄愤吗？报复我把他赶出剧组？”
“……他没说，不过……”
“不过什么？”
“他一直叫嚷着要求要见您。”副导演道，随及摆摆手，“您不用理会……”
藤原圭站起身来，“你先报警，我去见见他，看他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等到藤原圭来到B组的拍摄场地时，现场已经围满了人，摄像机捧着那个镜头默默流泪。倒也不是出于把摄像机当做自己的孩子的心态，而是那个疯子拿着一块转头砸摄像机的时候，那台摄像机他在掌机，他怕自己付连带责任。
这个镜头是剧组用的最贵的镜头之一，欧洲进口，原价5万欧，折合成日元要大几百万，就算他是主摄像，薪水不薄，这个价格也还是很挑战他的承受能力，一年的工资要搭进去了。当然，更怕藤原圭怕自己开除。
藤原圭走过去，看着被砸得稀碎的镜头，也有些心疼，他拍了拍摄像师的肩膀，说道：“没关系，不怪你，不用自责。”
摄像机抹着眼泪看向藤原圭，心里安定了许多，又想起不久之前，隔壁剧组的一个导演助理毛手毛脚地把一个昂贵小提琴打坏，藤原圭也没让他赔偿。想必对自己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