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95章

作者:芈黍离

赵思绾说:“大王拥兵在北,末将原以为,朝廷召您到东京,是想以世子你为质。”

“你这可是小人之心!”赵匡赞瞥着赵思绾,笑骂了一句,随即若有所思地道:“这汉家天子,年纪虽轻,看起来却是个有作为的人物。同以幼龄继位,比起前唐唐愍帝,可要厉害得多了。倘若没有意外,这大汉朝,应该能享有些国祚。”

闻言,赵思绾有些意外,表示怀疑:“这少年天子,当真那么厉害?”

“不厉害,能压制住东京那干旧臣宿将?能以寡军,大破辽帝?”赵匡赞说道。

看向赵思绾脸上那凶恶的刀疤,赵匡赞又道:“你要也要感谢天子仁道,庆幸你的脑袋还在脖子上!”

“什么意思?”赵思绾有些纳闷。

赵匡赞给他解释着:“我也是到觐见完天子之后才听人说道,那王峻上表朝廷,说你赵思绾虽则骁勇,但凶暴残酷,狼戾不仁,不加防备,异日必生祸乱。建议朝廷,把你杀了,以防后患……”

“那贼子王峻,心胸竟然如此狭隘,背后施冷箭,进此谗言,欲暗害于我!”闻言,赵思绾直接爆发出来了,指着西边破口大骂:“异日有机会,某一定宰了他!”

“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你的脾性得收敛!”赵匡赞教训着赵思绾:“那王峻是汉廷重臣,受天子信任,此番又击败蜀军,立了大功。他上报要杀你一个小小的牙将,若不是天子明察秋毫,你以为朝廷会吝惜于用你的头颅去安抚王峻?”

“没有我等拼死冲锋,率下攻破蜀寨,他王峻能建此功勋?没兵败身亡,已算他幸运了!那匹夫,真是小人!”赵思绾还是忍不住骂道。

“不过这天子确实不错,是个明理的人,没受其谗言蛊惑……”说着,赵思绾竟然夸了刘承祐一句。

“不过,等我们回了幽州,燕王自拥一地,就是天子,也无法奈何我们了!”

听其猖狂之言,赵匡赞眉头皱了皱,遥望北方,神思不定。良久,突然说道:“你以为,到了幽州,就自由了吗?幽州现在,就是一个泥潭,形势根本不容乐观。汉帝放我父子在幽燕,就是想以燕人为屏障,为他抵挡契丹人,缓解北部边防的压力!”

赵匡赞的脑子,倒是十分清醒的。

“这一点,末将也知道。天子既需倚仗大王与世子,必不敢有所欺辱压迫。否则,我们大可与契丹人合作。”赵思绾很“聪明”地说道。

赵匡赞暗骂了句鄙夫,斥言道:“你都能想到的,天子和朝廷想不到?”

赵思绾略愣:“怎么回事?”

赵匡赞简单地将自赵延寿密信间,所言“幽州屠胡”与“离间风闻”的的状况解释了一遍。

闻言,赵思绾倒吸了一口凉气,眨着眼睛,感叹着:“我赵某自认凶狠,没想到这天子还要狠,还要毒!这不是逼着燕王与契丹不死不休?”

若不是知道赵思绾的脾性,赵匡赞还真想侮他一番,你也配和汉帝相提并论?

“你以为,天子为何这般干脆地放我北去?”

“不是因为大王思念世子?”赵思绾说出表面上的情况。

赵匡赞则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父病重了!天子是找不到能顶替我父给他守备幽燕的人,怕我父有个意外,幽燕局面崩溃,为契丹人所趁,坏了他的谋划!”

“否则,以汉天子的城府,会对我如此厚待,直接封我为燕王世子,这般痛快地放我北去?还不是,欲以我继父位,替他守备幽燕。”

“非我自傲。以此时幽州的情况,除了我,再难找出一个人,能在我父病笃的情况下,协调各方,保持局势的稳定……”

听完赵匡赞的描述,赵思绾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良久,才叹道:“这汉天子,竟然如此阴险?”

“也不知我父的病情,究竟如何了?”赵匡赞则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之中。

偏头扫了眼行进的队伍,当即吩咐道:“太慢了!传令下去,加快速度,直奔幽州!”

状态不行,这一章,一言难尽……

第20章 武德司的收获

二月二十八,刘承祐亲赴政事堂,察问政事,顺便与苏逢吉一道儿,品尝了一番他家私厨的手艺,味道确实很不错。

“官家若喜欢,臣可每日遣人奉上膳食,抑或,将家厨送入宫内……”见刘承祐“满意”的反应,苏逢吉脸上带着点谄笑,恭敬地对他道。

瞥着苏逢吉,见此人眉色间的讨好之意,刘承祐面皮微微颤动了一下,顿了顿,方才淡淡地说道:“既是苏卿府上的私厨,朕岂可夺人所爱。”

“臣之所有,皆先帝与官家的恩典,岂吝惜于一名庖丁。”苏逢吉显得很大方。

见其反应,刘承祐有些好奇,过去的苏逢吉在刘承祐眼里,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总归有些见识,能办成些事。但近来,似乎除了拿来对抗杨邠,并没有其他用处了,相反,对其贪渎奢靡,刘承祐心中是越来越厌恶了。

“参见陛下。”杨邠冷着一张脸出现在堂阁内,淡漠地瞥了眼候在一旁的苏逢吉,朝刘承祐行了个礼,打断他的念头。

审视了杨邠一下,刘承祐抬手:“杨卿免礼。”

注意到他手中的公文,直接问道:“卿有何事?”

杨邠平静地将公文呈上,嘴里汇报着:“陛下,依前诏,各州刺史、团练、防御,招抚辖内流民群盗,根据上报,总其人数,中原、河北道州,已知收容安置约以三万七千六百余户,计二十一万余人……”

“这么多人?”刘承祐微感诧异。

前番下诏,天下群盗,三月一日前下山归附,尽赦其罪,划放土地,复其家园。此诏下,效果自然是有的,毕竟大汉整体还是向着稳定缓缓发展。寻常百姓,若非无奈,没人愿意为匪为盗。为盗也是个技术活,得抢得到,还得逃避官府的追剿,相较之下,还是还乡种地过日子,来得安稳。

刘承祐预料之中,会有效果,但没想到结果比他预期的要好不少。不要小看这二十一万人的数字,几十年的战乱下来,整个中原也没多少人口了。

最重要的是,刘承祐对如今大汉治下那些地方刺史、将吏的执行能力,实在没有抱有什么信心。他所求者,只是地方尽快归治,恢复生产,能招抚多少人,就是多少人。

“陛下限定群盗下山归治日期将止,彼辈愚民,纵使刁滑难驯,不服王化,也要畏惧官府的清剿。”杨邠则显得很自然,自然的语气中,透着对百姓的蔑视。

见状,刘承祐眉头微微蹙了下,心中一叹。杨邠对黎民百姓的这等态度,简直视之为豕狗,就冲着这态度,以其为相治国,大汉能长久才怪了。

“在招抚匪盗归治的过程中,有几个州县,处置有方,安排得当。”杨邠继续说着,似乎向刘承祐暗示着什么。

刘承祐显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意思,与杨邠对视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既为有功之人,当按事酌理奖赏,杨卿判吏部事,自可处置。”

“臣遵命!”杨邠拱了拱手。

这个时候,苏逢吉在旁插嘴了,有点激动地对刘承祐道:“陛下,那些仍隐于山林,不肯归治的贼盗,必是铁了心不欲为大汉的治民。对于这些冥顽不灵之徒,不可再心慈手软,朝廷当下诏各州官府,让他们做好剿匪的准备,将那些祸乱地方乡里的匪盗尽数清除,恢复天下的安宁!”

看苏逢吉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刘承祐便知道,此人杀心再起了。

“对于匪盗之徒,朕自然是不能容忍其搅扰地方,影响大汉休养生息的国策!”刘承祐背着手,踱了几步,抬指吩咐道:“降制吧,天下各道州节度、观察、团练、防御、刺史,对各自辖境内的贼盗进行清剿,务求消除匪患!”

“另外,告之地方,剿抚并用,剿为主,抚为辅,少造杀戮!”最后,刘承祐又严肃地叮嘱了一句。

……

三月朔,帝不视朝,以高祖梓宫在殡故。稳住局势,皇位坐稳之后,刘承祐开始讲规矩了。

当日,鸡峰山大捷所获蜀军将校士卒精选八百七十一人被押至东京献捷报,直至宫阙下。刘承祐登阙楼受献,诏尽释蜀卒,给其衣服,设怀威都指,统之。

垂拱殿中,不相干的人被屏地远远的,李少游低头垂手,静静地候在下方,等待着刘承祐的反应。

刘承祐端坐于御案后,手里拿着李少游上呈的报告。上书武德司成立这几日间,刺探得的一些消息。

都是近期发生的一些事。

比如,汝州刺史空缺,苏逢吉找了一个对象,欲强卖之,要价五千缗。

下朝后,杨邠与苏逢吉因出宫顺序,争执于宫门。

宰臣窦贞固于家中设酒宴,招待友人。

宰臣苏禹珪的家仆为其殖货,无信毁约,吞商旅货,商旅告之,为苏禹珪授意开封府判官打压。

史弘肇有亲信解晖,横行不法,民有犯之,率属下将其强索入侍卫司狱拷打。

杨邠次子杨廷伟,淫属下军官之妻,为其所觉。杨廷伟,仗其父权势,夺人妻,将军官流放。

总之,基本没什么好事。

“啪”的一声,刘承祐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报告。

殿中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沉默了许久,刘承祐方才淡淡地说道:“消息都还不少嘛。”

“这就是朕的臣子们!这还只是近段时间探到的,那些未尝为人探到的,可想而知是怎样的龌龊!”刘承祐发泄了出来。

“继续给朕探!事无巨细,悉数报来!”

感受到刘承祐的怒气,李少游埋着头,沉声应道:“是!”

“官家……”待刘承祐怒气稍微平复了一些的时候,李少游小声唤了句,有些犹豫:“还有一事,臣不知当不当讲!”

“你既然都开口了,又何须做此姿态?”刘承祐瞥了他一眼:“讲!”

“事关皇叔刘信……”李少游说,小心地注意着刘承祐的反应。

果然,只见刘承祐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道晦色,目光微凝:“何事?”

“前日,军中有一都头犯事,皇叔知晓,派人索至官衙,召其妻子,对之脔割,令自食其肉……”

李少游说完,刘承祐沉默了。

又过了许久,方才长吁一声:“朕知道了。”

第21章 西巡

“只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胎儿一切正常,娘子不必担忧。”翠芳殿内,老太医操着一口关中口音,恭敬地宽慰着淑妃耿氏。

耿氏玉手轻柔地抚在肚皮上,秀丽面容间散发着一层母性的光辉,闻其言,微微松一口气,说道:“那便好……”

语调中透着说不出的娇柔,神情间,又隐约浮现着一抹焦虑,抑郁。

见状,老太医起身,退后一步,拜道:“老朽再开一副安胎药,娘子只需如常起居胎养即可。”

“有劳胡太医了。”耿氏回过了神,朝老太医露出了浅笑。

“老朽告退。”

“送太医。”耿氏朝一名侍婢吩咐着。

翠芳殿有翠芳园,晚春之风分外和煦,在侍婢的搀扶下,耿氏于园圃小道间散着步。周边一片生机,耿氏面容却始终带着点愁绪。停下于亭间小坐,不由探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发福触感明显。

“哎……”神色愈苦。

耿氏怀胎已有八月了,肚子已是圆滚滚,身体也微胖了一圈,胸脯也明显硕大不少,刘承祐此前感受过,手感更甚从前。可惜,耿氏的心情却是日渐郁郁,不得乐。

说到底,还是自觉被冷落了。要知道,即便当初刘承祐专宠耿氏之时,都没有太多时间与其你侬我侬,更遑论如今娶了皇后,纳了贵妃,再加上她身子不便。

耿氏本是柔柔弱弱的性子,安分体己,但也有些敏感脆弱,虽不与争宠献媚,给刘承祐后宫添乱,却也难免暗自垂怜。

“娘子。”一名内侍自园圃外跑至亭前。

耿氏从怨艾的情绪走出来,看着内侍,轻柔地问道:“御驾出发了?”

内侍点着头,微喘着气:“御驾已过虹桥,向西巡行。”

耿氏略呆了下,方才说道:“皇后与高贵妃果真随驾在侧?”

“是的。”

闻答,耿氏沉默了一下,面容生出些许哀怨之态,眼眶慢慢地红了。

“娘子有孕在身,不便舟车劳顿,官家也是顾惜您的身体。不然,官家一定也会带上娘子的……”见耿氏的戚戚状,旁边一名宫娥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态,不由劝慰道。

“我知道。”耿氏柔柔地应了句,情绪不加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