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芈黍离
闻言,公主也笑了,摇头道:“不带上他?那他还不把府上闹翻了?你爹忙于公事,无人管教约束,岂不更加放肆,我岂能如他意!”
夏季已至,公主母子三人,却是准备南下避暑了,目的地自然是前后修了近两年的鸡公山行宫,就在今春,彻底完工。
行宫之建造,耗费巨大,虽然名义是由内帑出钱、少府出工,不动用国家一分一厘,这当然只是拿来遮丑的说辞。比起钱款,国家投入的资源,尤其是人物力资源,才是最为宝贵的,只不过许多事情,不便摆到台面上罢了。
行宫的修建,可以说是老皇帝因个人享受打造的最大奇观,与之相比,什么琼林苑、上阳宫,什么龙舟凤殿,都是小巫见大巫。
仅开山修路所用火药,便达二十万斤,这可是军事战略资源,民间极难获取,根本无法用市面价格来衡量。都是直接从两京仓库运输,搬空了好几座火药库。
为火药之使用,少府还与兵部起了龃龉,主要是刘规那厮想赖账,意图以行宫修建为由,仰仗老皇帝的权威,占兵部的便宜。
刘规名字有个“规”,并且在少府内部建立起了一整套严密的行政与财务管理制度,但对外之时,做事却是不怎么守规矩,突出一个“灵活”。他这个理财小能手,在挖朝廷墙角之事上,表现得格外得心应手。
行宫兴建的过程中,不管是中枢部司还是地方衙门,都让他占尽了便宜,独独在兵部这里吃了憋。
不是兵部这个衙门特殊,特殊的是掌管兵部的人,高琼。当初,杨业调任都察院后,兵部尚书的位置空了出来,这可是朝廷军政两大实权机构之一,固定加“宰相”衔的位置,自然引得一番龙争虎斗,公卿贵族纷纷发力,连庶族官僚集团也有染指的迹象。
不过,最终杀出来的却是高琼,时任大内军副都指挥使。在军中,高琼的资历是足够了,但与那些树大根深的军功贵族相比,实力要弱许多,这或许也是其能拔尖的重要因素。
老皇帝始终在贯彻一个“平衡”的原则,体现在大汉的方方面面,倚重军功贵族的同时,也在不断提拔寒门将领。虽然这一套,老皇帝如今也有些玩不转了……
高琼其人,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虽然不通文理,但脑瓜子灵活,见识有格局,办事尤其是办成事的能力极强,当了兵部尚书之后,军政事务处置得井井有条,毫无滞涩,这又是一个让人刮目相看的人。
同时,高琼也不能算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甚至有些混不吝,察觉到刘规想要从兵部薅羊毛。做法也比较偏激,直接率众堵人,刘规扯老皇帝的皇旗,高琼也不惧,拉着刘规就要去找老皇帝评理,把他吓得够呛,不情不愿地掏了五万贯,方才了结。
就这,高琼还连呼亏本,说是看在少府监的面子上,才给了“优惠”,那不要脸的架势,连刘规都叹服不已。当然,事情最后还是传到老皇帝耳中,结果则是,高琼则因尽忠职守得到了一件锦袍赏赐。刘规被叫去斥责了一顿,也仅此而已。
火药耗量巨大,木料、石料、漆料更是成批地往鸡公山输送,其中所需的人物力,是可想而知的。除各类工匠之外,行宫工程前后征调劳力达十万人次,哪怕在两淮洪水泛滥之际,也保持着至少五千人继续施工。
比较关键而深刻的,是工匠、民夫们的死伤,官方数据,各种工程意外致死者,126人,但实际上死了多少人,少府、工部到现场的监工官吏以及提供民夫的地方官府,都是讳莫如深。草率地估计一下,在官方数据的基础上,翻个十倍。至于受伤的,更难计其数。
而花费了巨大代价建造而成的行宫,自然是要享用的,否则那么多人财物力,岂不白白浪费了。于是,才立夏,老皇帝便下诏,南幸行宫,当然,诏书的内容主旨是皇帝关怀两淮百姓灾后恢复情况,亲自前往视察抚慰……这同样也就骗骗愚民,依老皇帝早年巡视地方的风格,就没有把半个后宫与三分之一个朝廷都带去的。
行宫起初取名太康宫,不过,或许是心虚的缘故,老皇帝不大满意,因为容易让人联想到晋武帝司马炎的“太康时代”,而所谓的“太康之治”是怎样的状况,稍微读点史的人都知道。
于是,老皇帝御笔亲题:泰康宫。
第482章 李氏
乐平公乃县公爵,爵位是传自李处耘,不加开国,依制是要降等世袭,不过,毕竟是老皇帝的女婿,娶的还是他最喜爱的大公主刘葭,于是又使了个改封的手段,在李继隆积累了足够功绩与威望后,抬至公爵。
李继隆也已年逾不惑,正处在人生的巅峰时期,家庭事业皆是如此,整个人威仪孔时,一举一动都带有上位者的气度。
书房内,明亮的灯光映出三道人影,英武的少年站姿笔挺,侍候在侧,乃是李继隆与刘葭所生长子李昭贤,如今业已十八岁,已然从军校的少年班毕业,被李继隆安排在军中历练。
李继隆居主座,神采奕奕,丝毫不见日暮时分该有的疲态。坐在旁边的,还有一名面相端正、态度恭谨的男子,这是其弟李继和。
李继和此番上门,自然不是来送行的,李继隆并不在随驾大臣之列,他另有重任,相反,李继和则作为大内军军官随行护卫。
不过,看着兄长,李继和笑吟吟的,道:“开拔在即,近些时日一直忙着营中事务,还未恭喜大哥,更进一步,正位殿前都虞侯!”
在老皇帝决心出巡之后,对京城军政又进行了一次不算小的调整,李继隆正式进位殿前司都虞侯,这可是当下殿前司实权最大的职位,是真正的“殿前副帅”,负责主持殿前司日常工作,只要是殿前司的事,都虞侯都能插手。
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待着进入枢密院,乃至直接登堂拜相,以李继隆的身份、功绩与资历,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只要不出差错,政事堂早晚必有其一席之地。
同时,与李继隆一道有职务变动的京畿高级将领,乃是真定侯曹彬,这个老枢密使,被老皇帝安排就任巡检司都指使,掌管西京及周遭三万巡检兵马。
与殿前、侍卫二司不同,巡检司长官,可是拥有实权,任何时代,掌握枪杆子的,腰杆子也都硬。
至于朝中,担任了差不多十年吏部尚书的吕端终于挪窝了,更进一步,任尚书左丞加同平章事,与赵普一道协助太子监国,成为朝廷事实上的副相。
这一次变动,又没赵匡义的事,他还在东京坐镇,协调黄淮诸道州灾后恢复重建事宜。虽然早已抱定了主意,对前路有清晰认知,但听闻西京朝堂的人事变化,赵匡义依旧差点破防,连吕端都爬到他前头去了……
涉及这么些公卿大臣、军政要职的变动,影响自然是广泛的,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此番调整造成的连锁反应,几乎形成了一道小政潮。潮起潮落,也伴随着人来人往,得意失意。
当然,权贵们除了关心此次人事调整对他们切身利益的影响之外,更好奇的,显然是老皇帝在临行前搞这么一出的目的,就包括在此番调迁中处在聚光灯下的李继隆。
关于此事,李继隆也思考好几天了,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老皇帝挑选的,都是他足够信任,并且对他无害,能让他远在数百里之外,依旧帮助他把控朝廷局势的人……
这一点,很多具备政治智慧的人都看得出来,然而,老皇帝此番举动带给人的感受,也与过往大不相同。
就比如李继隆,除了感怀老皇帝的信任,以及新掌殿前司庶务的得意之外,心中又何尝没有产生一些异样。
这丝异样来源仍是老皇帝,原因也不复杂,在李继隆看来,比起过去,如今的老皇帝隐隐有些不自信了,他一人镇国的雄主,从来只有他鞭策天下,天下何人敢反抗他,何须搞这种“小动作”。动作越多,反倒显得没有底气……
当然了,这只是李继隆站在臣子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他也不可能真切地理解一个老皇帝的矛盾心理。
同时,连李继隆都产生这样带有怀疑与审视的目光,也能反应出当下这些勋贵大臣们的心理状态。按理说,作为老皇帝的大女婿,他是连类似的思考都不该产生,就像过去一般,但如今……
大伙依旧敬畏老皇帝,这份敬畏也逐渐发生质的改变了,当着老皇帝的面,那必然是如履薄冰、小心伺候,然一旦离开视线,那真的是什么想法与念头都能蹦跶出来。
李继和的恭贺,一下子勾起了这些日子思考所得,不过,有些事情,还不便与在场的这叔侄二人议论。
看着李继和,李继隆威严的面庞上露出点作为兄长的宽和笑容,摆手叹道:“比起衙司内的大小庶杂务,我还是更喜欢直接领兵作战,镇守一方。这几日,我是越发怀念当年领兵漠南的时光了……”
对于大哥的履历,作为一个合格的弟弟,李继和基本能够如数家珍,听其感慨,当即附和,把他在漠南的建树讲出来:“大哥六次出塞,六征漠北,可谓名闻天下!”
“些许虚名,受之有愧!”李继隆摇头,神色倒也认真,略带怅然道:“至今仍旧被诟病为仰公主之幸,实有负先父英名啊!”
见状,李继和当即劝慰道:“都是些嫉妒流言,大哥不必挂怀,若莫作此想,反倒遂了小人之意。陛下用人,向来量才举贤,殿前都虞侯如此重要职事,岂是裙带关系就能走通的,那么些名驸马,也只有你与杨元显(杨延昭)得到重用……”
李继和这番话,若是让老皇帝听了,估计也得汗颜。虽然老皇帝“唯才是举”的用人政策提倡了几十年了,但在具体实践过程中,用人唯私的例子比比皆是。当然,或许在李继和这些人眼中,就只“贤”与“才”的那部分。
听其劝慰,李继隆笑了,他是何等样人,哪里需要这个兄弟来疏导情绪。别看李继和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但在李继隆眼里,依旧只是个小弟。
笑意收敛,李继隆严肃地看着李继和,沉声说道:“你此番来得正好,我恰好有事需向你交待!”
顿了下,李继隆缓缓叙来:“陛下有将近二十年不曾出巡远游了,大内军也是一般,须知,常驻宫廷,与护驾出巡,是完全不同的,容不得疏忽大意!
这些年,大内军中,多了不少懈怠之风,大量勋贵子弟充斥其中,这固然是陛下对功臣子弟的爱护与提携,但他老人家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御林军滑堕。
此次出巡,就足以看出许多问题了,谁优谁劣,谁长谁短,谁能谁庸,多少能有所体现。
你护驾途中,当谨记一点,要将此次出巡当作是打仗,面临的是沙场上的生死考验,而不是去游山玩水、避暑看花。
端正态度,一丝不苟,虽不至于让你出类拔萃,从大内军官中脱颖而出,但至少不至于出差错!
寒门子弟不容易,勋贵之家,同样也没有多少犯错的余地……”
李继隆的交待,虽然语气始终平和,但态度上有些过分郑重,让李继和感受到了一股巨大压力。迎着兄长认真的目光,李继和平复下心情,也满脸肃然地应道:“大哥教诲,小弟定然铭记在心,不敢懈怠!”
“如此甚好!”
李继和时年二十九岁,在大内军中任指挥使,营级单位,手下也就管着六百来人。这个职位,可一点都不低,大内军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早期的大内军,是从禁军中选拔最精锐、最忠诚的将士,入驻禁宫,保卫皇帝与朝廷。后来扩大到全国军队,尤其是久经考验、最出精兵的诸边戍卒以及有功将士,精中选精,优中选优,总之没有一个不能打。
不过,后来慢慢地有了些变化,随着二三代勋贵子弟的长成,其中出众者,也被挑选到皇城当值,大内军是人数最多的去处。到如今,已然演变成一项殊荣,甚至能与家族地位实力挂钩,乃至于,后起的官僚也是想尽办法将家中子孙送到大内军。
如此一来,大内军的战斗力当然无法像乾祐时代那般,始终保持天下顶尖。充斥的勋贵子弟,毫无疑问都是贵族教育培养出来的精英,向上竞争格外激烈,但同样的,一些不好的风气也在不断蔓延。首先就精神属性上,大内军是远远不如早年了。
多年的发展下来,除了立功之外,军校培养、武举选拔以及军中惯性的资历考核升迁,军队将士进步最主要的三条渠道,但实则大内军也是一条,并且大大胜过其他。
大内军,才是大汉真正的军官摇篮,有一点优势是无可比拟的,那就是“皇帝的近卫军”这条属性,对于家天下的封建专制帝国而言,这一条属性的光环实在太耀眼了,就和文官科举的“天子门生”是一个道理,甚至更近,毕竟他们在接受忠君爱国洗脑的同时,离皇帝也更近,是皇权下最忠实的捍卫者。
大内军编制是两厢八军十六营,连后勤算上,全军一万余人,其中有近三成都是权贵子弟出身。在这样“高质量”的队伍中,李继和作为十六分之一的营指挥使,其含金量自然是不低的,若是外放地方,往小了算也得是一州兵马指挥使起步。
此番老皇帝出巡,大内军自然不可能悉数随驾,恰巧的是,李继和及其下属一营官兵,都在护驾之列。这既是荣幸,也是考验,很严肃的事情,让李继隆都忍不住要特意交待一番。
除了李继和之外,李继隆还有一个兄弟李继恂,李处耘去世时才五岁,和李继和一样,也是李继隆如兄如父抚养长大的。不过与两个哥哥不同,走的是文官路线,二十六岁的年纪,正在关内盩至县任主簿,再熬些年头,就能扶正了。
府中正忙,李继和自家府上也得做好交待,晚上就得回营准备,因此,兄弟俩稍微交谈一番后,就匆匆告辞了。
李继隆也安逸不了,叫上李昭贤往内宅去。李昭贤年纪虽轻,但那沉稳像几乎是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显然是权贵之家精英教育的结晶。
看着长子那严肃到有些苦大仇深的表情,李继隆不禁莞尔,笑道:“怎得如此严肃,你有些压抑了,我是不是该任你随你娘去,放松一番也好!”
闻言,李昭贤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道:“儿初入禁军,一切尚不熟悉,还需时间沉淀。而留京,既可时时接受爹的教诲,也可代弟妹尽孝,娘也能安心出游……”
听长子如此回答,李继隆心中不禁感慨,他过去一向是忙于公务的,家中事都是公主在料理,包括子女的教育。
李昭贤作为长子,受到的关注要多一些,但也多得有限,不过,如果从一个继家承业的角度来看,李昭贤是合格的,就这份沉稳的表现,同龄人中少有能及,李继隆心中自然也是无限满意。
父子俩这边叙谈着,还没赶到,公主那边得知叔叔已走,已然派人来催了。这又引发了李继隆不小的感慨,公主好是好,可以说李继隆能有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公主占至少一半的功劳,但在这内宅之内,也确实彪悍了一些……
第483章 南巡
在众多西京权贵,因为皇帝出巡而手忙脚乱,做着最后的随驾准备之时,东宫却是一片宁谧,仿佛不为这京邑的喧嚣所扰。
老皇帝出巡,太子理所应当地留京监国,这点无需争议。当然,东宫也有随驾之人,由文涣、文济二皇孙代表刘旸随侍尽孝,这也是老皇帝钦点的。
弘德殿内,灯火阑珊,刘旸着一身单衣,微躬着腰,坐在书案后,目光沉静而镇定,审视着案上的东西。
那是一张宣纸,质地是种肉眼可见的优良,出现在东宫,更是皇室特供。天下太平了,自然是文艺复兴的时代,从官方到民间,对于纸张尤其是上等质地纸张的需求也跟着增多,成倍地增长,到了开宝二十九年的今日,市面上对于优质纸张的需求依旧是无限的。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大汉的造纸业也进入了一个相对成熟的阶段,其中最具优势的,毫无疑问是江东纸,“江东纸贵”曾一度是对其价值最好的诠释。
而江东纸中最闻名的,自然是出产自宣州泾县的宣纸,除了泾县纸本身优越的产业环境与出众的产品质地之外,其飞速发展,也得益于老皇帝无意一句话:天下纸张,以宣纸最佳。
然后宣纸的发展,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支持,民间踊跃,官府鼎力,在当时,有老皇帝的背书,没有哪个官府不尽力。
樊知古任宣州知州时,对于宣纸的开发尤其重视,举全州之力发展以泾县为中心的造纸业,充分发挥本乡本土的优势,组织技术人员,从选材到制造对州内有意士民进行免费指导。
宣纸的发展,由此开始迅速膨胀,产业规模急剧增大,到开宝二十九年,宣州当地,除了集中在泾县的几大纸场之外,民间的中小作坊更是遍地开花,尤其是泾县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懂点造纸技术,普通农户除了经营田地之外,也会积极参与到宣纸制造产业链中去。
到如今,宣州所产纸张已然远销大汉四海八方,并带动了周遭歙、池等州县一起,江东纸由此大昌,从朝廷到地方,官方使用纸张,多采用江东纸。产自泾县大厂的纸张,则供上层权贵们使用,其中质地最顶级的宣纸则成为皇室专用的贡纸,寻常人严禁使用。
而此时太子面前这张五寸见长的宣纸上,显示的是一张人事图,也是一张权力结构图,朝廷中枢最重要、最关键的军政要职都有所体现,大汉上层权贵的森严等级也跃然纸上。
当然,刘旸最为关注的,显然是近来老皇帝插手的人事调整,一个一个名字地思考那些新履任的将臣,以及背后老皇帝的考量……
面色始终平静,沉吟良久,方提起笔,也在人事图上勾选了一些人,比如京畿道副都指挥使马怀遇,这些也都是刘旸最为倚重的人,同样也都身居要职。
良久,刘旸方才醒神,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将纸张置于火烛上,默默地任其烧尽成灰。稍微收敛心神,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刘旸冲边上侍候已久的内侍王约吩咐道:“去看看文涣、文济收拾得如何了,让他们来弘德殿见我!”
“是!”王约不敢怠慢,立刻应道。
刘文涣、刘文济俩兄弟此番算是单独出行随驾,不只是作为皇孙,更代表着东宫,自然蕴含着一定的政治内容,其中关键之处,还得由他亲自交待一番。
不过即便如此,刘旸依旧难以彻底安心,得给兄弟俩陪一个“家令”,辅弼一番,以免出差漏。但派谁呢?刘旸琢磨少许,最终拟定一人:徐士廉。
……
上阳宫,平观风殿前广场,平日里多少是有些冷清的,但此时的艳阳下,却是熙攘一片,当然,人虽多,但秩序井然。
步道之上,龙旗飘飞,斧钺峥嵘,数百人的仪仗队正精神饱满地肃立着,随时准备出发,所有人在阳光的照耀下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威严的銮驾静静地停在御道上,六匹纯白的御马并辔而立,不时蹋几下地面,御者挺直着腰杆,满脸肃穆地坐在驾位上。
殿台下,留京的文武百官依次排列,腰身微屈,神色恭谨,不少人甚至带着些“虔诚”。而从殿台延伸开的,是三千威武雄壮的大内军士,作为此番出巡的核心护卫。
同时,依旧例,殿前、侍卫两司下属之龙栖、铁骑、护圣、奉国四军,也各选两营将士,随行护驾。他们与随驾的后宫、宗戚、公卿、大臣车辆队伍,已然成队,延伸到上阳宫外,只待谕下起行。
在刘旸的陪同下,老皇帝拄着那根充满故事性的竹节,缓缓步下御阶,走到一半,停在殿台中,俯视着殿前那庞大的阵仗,老眼之中浮现出少许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