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777章

作者:芈黍离

“将军,解决了!”卫士汇报。

“确认死了?”白羊似乎有些不放心。

“确认无误!”卫士很肯定。

白羊这才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已经魂不守舍、战栗难安的王玄真,淡淡道:“王都知?”

“在!将军动手吧!”毕竟是王寅武亲信中最能干的人,尽力地压制着心头的不安,深吸一口气,拱手道。

见状,白羊破相一般露出了点笑容,从腰间取下一个水袋递给他。王玄真接过,闷头便饮,但很快呛了出来。这,只是酒。

白羊则轻笑道:“如此寒夜,让你暖暖身子,陛下的意思,王司使今夜是暴病而故,你可明白?”

第143章 李崇矩复出

又是一场冬雪,薄薄的一层,温柔地覆盖东京,放眼望去,街巷府舍之间,白莹莹一片,甚是好看,只是那寒风,依旧刺骨。

时辰尚早,冬阳尚且低伏,浓郁的寒雾仍未散去,河阳公府前,已有仆役忙碌起来,吹烛换灯,清扫积雪。

“沙沙”的声响,在这宁静的冬日显得格外清晰,仆役们的姿态与表情,带有一种独有的静谧与安祥,栖身公府之人,也值得这一番闲适,基本脱离了小民生计奔波之苦。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他们幸运地追随了一个宽厚的主人,河阳公李崇矩,可是一个善人,不只对外,对内亦然。

值得称道的是,河阳公府并没有自扫门前雪,将府门前清理完毕后,几名仆役有扛着扫帚把正门大街上看得见的雪痕、枯枝、落叶、脏泥,一并处理干净。

事实上,整个坊里都养成了这种风气,还是由李崇矩带出来的,其他人不管心里如何想,但动作得跟上,本就是邀名之举,再加上还有地位崇高的河阳郡公做表率,就冲这个面子也得有所行动。

不过,很多人的谄媚逢迎,终究只是无用功,自武德使任上卸职后,李崇矩便安心归养,不问世事,把精力放在礼佛治家上,至于外界的声音与表情,完全不在意。

宽大而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蹄声清脆,至于河阳公府前停住,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当然,引人注目的,除了这六马华盖的特殊装饰之外,便是那些高头大马的大内卫士以及几名穿着显眼内侍。

有见识的人,早早地便跪下了,很快河阳公府前便跪倒了一片。在喦脱的侍奉下,刘皇帝下得车驾,深冬的寒意顿时侵袭而来,让他不由缩了下脖子。

紧了紧身上的锦袄,刘皇帝眼里全无那些仆人,这还是他第一次驾幸李崇矩府,难免多看了两眼那门房气象。

像个恶客一般,闯进府中,刚过门槛,正在庭院中支使安排的管事匆匆赶来,见到刘皇帝,手忙脚乱地拜倒:“小的叩见陛下!”

“你是何人?”刘皇帝不动声色,淡淡地俯视着老管事。

“回陛下,小的李春,公府一管事!”

“你似乎认得朕?”刘皇帝有些好奇。

“回陛下,当初郡公陪同陛下狩猎时,小的侍候在侧,有幸远睹陛下天颜!”李春有些紧张地答道。

刘皇帝点了点头,把注意从这管事身上收回,问:“河阳公呢?”

“正在佛堂礼佛,小的已派人通禀陛下驾临!”李春道。

闻言,刘皇帝笑了笑:“他还真是勤勉,这一大早的,就开始求神拜佛了!”

李春并不明白刘皇帝此言何意,只能小心地应道:“早晚礼佛,这是郡公多年养成的习惯。”

“朕倒有所耳闻,这些年,河阳公闭门谢客,不见公卿百官,倒是对僧侣释众大开府门,哪怕有些招摇撞骗、鱼目混珠之徒,也以钱帛相赠,还真是潜心礼佛呐!”刘皇帝语气轻松地调侃道。

听刘皇帝这么说,李春讪讪一笑,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敢再随便开口了,免得出错。

摆手让李春退下,也不需其引路,刘皇帝自顾自地在公府中逛了起来,左瞧瞧,右看看,多有闲情逸致。很多时候,从这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能看出主人家的情况如何。

当然,并没有让刘皇帝等太久,河阳公李崇矩寻踪而来。脚步有些匆忙,焦急的面庞上,也带有少许疑惑与忐忑。

“陛下驾临,臣未及远迎,还乞恕罪!”近前,平复了下气息,李崇矩长身一拜。

刘皇帝正欣赏着李府后园萧疏的冬景,闻声,转过身,看着李崇矩,一脸和煦,伸手虚扶:“免礼!”

“朕这个不速之客,打扰了你礼佛,你要见谅才是!”刘皇帝笑吟吟地道。

李崇矩闻言,老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拱手道:“让陛下见笑了!”

已经年近花甲的李崇矩,老态明显,皱纹满面,人也清瘦了许多,不过,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

看着李崇矩消瘦的面庞,刘皇帝心中微叹,道:“闭门礼佛多年,不知守则你礼出了什么成果啊?”

李崇矩心知,虽然朝廷早已开禁佛道,但刘皇帝心里对于这些东西并不感冒,此时听其口吻,顿时警醒了些,稍微琢磨了下,拱手道:“不瞒陛下,臣礼敬佛陀多年,也仍是一凡尘俗人,至如今,也只是寻一件事做罢了。另外,便是求一求孙儿,臣已近六旬,然犬子成婚多年,始终无所出,已成心病啊!”

听李崇矩这么说,刘皇帝也不由点点头,认真道:“血脉单薄,确实是个难题,我们这一代人,辛苦创业,不就是为了福荫子孙嘛!”

“多谢陛下体谅!”

“继昌人不错,端敬纯厚,为治尚宽,在青州任上,做得不错!”刘皇帝笑道:“看来,还得给他多派个任务,除了为官驭民,还得让他努努力,让守则你尽快抱上孙子啊!”

李崇矩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小女早已嫁人,至于独子李继昌这些年也一直在外为官,已知青州,掌一州政事。

而李崇矩发妻早已病故,也没有续弦的意思,甚至没有姬妾,人到晚年,孤零零一个人,思来,也多令人感伤。

大概是想到了这些,刘皇帝言语中也不免动情:“这人老了,最怕孤单,朕有后妃子孙陪伴,也时感寂寞,何况你呀!这些年,委屈你了!”

听刘皇帝这么说,李崇矩也不免感动,只不过,这心中仍旧保持着小心,皇帝并不好伺候,不能轻易为感情左右。

寒暄一阵,李崇矩不由试探着问道:“未知陛下今日登门,有何教诲?”

“怎么?朕就不能来看看你?”闻问,刘皇帝语气陡转,斜视李崇矩一眼。

不过,很快就收敛起了气势,面容间仿佛带有无限感慨,轻叹道:“朕近来睡得不好,闲来无事,想起你了,特地来看看你!这些年,你很少进宫来看朕,就只能朕亲自登门了!”

“陛下此言,臣惶恐!”面对刘皇帝这淡淡的话语,李崇矩不由激动道,老脸上也浮现出少许的忧虑。

刘皇帝摇了摇头,说道:“今年朝野内外,震荡不已,天下也不安宁,纷扰不断,朕也不免伤神啊!”

“还请陛下保重御体啊!”李崇矩下意识地劝慰道。

“卿虽赋闲在家,不问世事,但对于朝中的风波,应当还是有所耳闻吧!”刘皇帝突然说道。

这话一出,李崇矩心头顿时一紧,更加谨慎了,低声道:“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王寅武暴病而亡的事,如何?”刘皇帝当即道。

闻言,李崇矩脸色彻底变了,相较于刘皇帝的平淡,李崇矩脑海中念头起伏纠缠,恭声禀道:“臣确有耳闻,王寅武也是一干才,壮年早逝,可惜了!”

看李崇矩这小心应付的模样,刘皇帝笑了,冷笑:“朕直接告诉你吧!王寅武不是什么暴亡,就是朕赐死的!”

李崇矩勃然色变:“竟是如此?”

事实上,李崇矩如何察觉不出其中之异,只是,当刘皇帝赤裸裸地讲明,他心中的忧虑加深了。

李崇矩的反应瞒不过刘皇帝的眼睛,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你就不好奇,朕为何要赐死王寅武?”

李崇矩连忙摇头:“臣不问世事多年,也实在不感兴趣!”

“但是,朕要让你知道!”刘皇帝不顾李崇矩有些惊悚的表情,慢悠悠道:“王寅武此人,有些能力,但草莽气息太重,不知敬畏,不知分寸,勾结外臣,密谋政争,以公器谋私利,渎职懈怠,甚至屡屡欺瞒朕。

他与卢多逊同出河西,朕过去也知道他们私交很好,却没想到,两个人秘密勾连之深,竟至丧心病狂的地步,把武德司,当成罗织证据、攻讦大臣的工具。

武德司是怎样的机构,放眼朝野,恐怕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了,连卢多逊朕都处置了,你说,朕能留王寅武性命吗?”

刘皇帝这番话讲完,谈话的氛围彻底变了,空气几乎凝固,周遭安静极了,轻微的寒风吹动在耳畔,李崇矩的心则有些凉到底了。

愣了一会儿,李崇矩方才忐忑应道:“臣惶恐!陛下为何以此事告臣?”

刘皇帝伸手拍了拍李崇矩肩膀,言语又恢复了几分轻松,道:“王寅武去了,武德司总要人打理。然而,由何人主持,朕苦思冥想,实无合适人选,思来想去,就想到守则你了!”

一听这话,李崇矩当即摇头拒绝,甚至有些激动道:“陛下,臣已老迈不堪,行将就木,如何能再担负起如此重责?”

刘皇帝也摇着头,微笑道:“朕看你身体尚且康健,且独居府中,太过孤单了。与其如此,莫若出府,再为朝廷尽尽力气,发挥余热,以解寂寞!”

“陛下!”

刘皇帝直接打断李崇矩,严肃了些:“当然,更为重要的是,眼下,只有你李守则管理武德司,能让朕相信!”

“陛下信任,臣感激万分,可是……”

“没有可是!”刘皇帝扭头凝视着李崇矩:“朕也直言了,当年之所以同意你卸任武德使,确实对你有所不满!然而,时至今日,不得不说,当初的决定或许错了!

这偌大天下,你李崇矩只有一人,倘若王寅武能多几分你的谦怀、谨慎、本分,何至于此!

朕近来,也多有反思,朝廷中人才不少,能办事的人更多,然而,能够忠心体己的,还得是你们这些老臣故旧!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朕越老越孤单,你就当出府陪陪朕!武德司这些年,出了不少问题,让朕如鲠在喉,需要从上到下整顿一番,朕答应你,待这件事做完,就彻底放你归养,让你安享晚年……”

当刘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时,哪怕李崇矩心头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拱手拜道:“臣应命!”

表情严肃,声音几颤。李崇矩心里也很清楚,他要是再拒绝,恐怕就真没什么晚年可言了。

“哈哈哈……这才对嘛!”刘皇帝这才畅快大笑几声,只是李崇矩在旁,实在笑不出来。

第144章 东宫家事,接连凋零

谈完正事,气氛自然而然地变得融洽起来,至少刘皇帝自个儿是这么认为的。兴之所来,还让李崇矩引着,在他府宅内游赏一番。

事实上,河阳公府并没有什么好游玩的,且不提冬季的萧疏,李崇矩本身就不是个好享受的人,府中也没有什么奇观美物,唯一值得一去的,大概得属那座花费百金建立的佛堂,刘皇帝也跟着去接受了一番佛陀檀香的熏陶,并与长驻公府的一名老僧打了打禅机。

公府准备了一份斋饭,刘皇帝也不觉简单,与李崇矩共享,略作小憩,待午后,方才优哉游哉地离开。

刘皇帝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李崇矩便命人把那座佛堂给封闭起来,同时,把府中供养的几名僧人赐予银钱遣归佛寺。

离开途中,刘皇帝安坐銮驾,身体随着行进微微颤动着,面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流露出少许凝思。

与李崇矩的一番谈话,自然是有真有假,关于武德司的问题,他也确实做了认真的思考,到这个地步,确实很难有人能得到他信任了,武德司又是这样一个敏感的机构,思前想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也只有李崇矩了。

当然,也如其言,刘皇帝确实只打算让李崇矩做一些过渡性的工作,把武德司好生清理整顿一番,再还他自由。

李崇矩虽老,但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威望,答应的事,刘皇帝也会做到。因此,李崇矩表现出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在刘皇帝看来,却是有些好笑。

至于他笃信佛家的事情,则更不值得刘皇帝在意了,毕竟,抑佛已不是朝廷的政治正确,人老了,有些信仰与寄托,求个心安,并不值得怪罪。

“当年情,其实难复啊!”沉吟良久,刘皇帝又不禁微微一叹。

“官家,是否回宫?”行进间,喦脱自车门前请示道。一般而言,刘皇帝出宫,总是喜欢耗完一整天,眼下时辰尚早,故有此问。

“回!”刘皇帝高冷地应了声,很快,又指示道:“去东宫!”

……

由于历史原因,汴宫的规模一向不大,整体显得局促小气,与规划完全、布局宏大的东京内外城相比,皇城完全不相衬。

沿袭自三代的宫室,也残留了太多旧时代的痕迹,但同样的,汴宫虽不如西京紫薇城那般巍峨壮丽,但也只有在这里,刘皇帝方才能找到当初筚路蓝缕、艰苦奋斗的时光。

这些年,也不断有官员上奏,以今时之汴宫不足以状天家威严,建议重修开封皇城,但都被刘皇帝拒绝了。

不愿再大兴土木,耗费大量钱财在宫室建筑上,是原因之一,而以此宫城追忆当年,表明不忘初心,也是一方面,虽然有些自欺欺人。

而汴梁东宫,作为皇城的一部分,格局就更小了,刘皇帝那六马銮驾,竟无法通过宫门,只换乘辇驾,方能入内。

刘皇帝至时,由于太子刘旸照常在广政殿处理国务,因此率众迎接的,乃是太子妃慕容氏。对于皇帝的到来,显然没有多少准备,迎驾也显得匆匆忙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