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芈黍离
“哈哈!好!”其人黑溜溜的眼睛一亮,一副当真的样子。
“都看够了吧!”环视一圈,说了那么多,见一干人等仍望着后方的开封雄城,秦再雄不由道:“看够了,我们该出发了!”
说完不待其答应,秦再雄轻踹马腹,当先而动。几名蛮将,再留恋地望了望开封,依依不舍地动身南下。
艳阳之下,一干楚蛮,在经过大汉京师的洗礼之后,满怀着对未来的期望,踏上还乡的旅途。东京一行,确实大开彼辈眼界,至少不愿意再过从前苦哈哈,钻山林的生活。人有求变之心,动力也就足了,而刘承祐与朝廷需要做的便是,利用其心并与其机会,同时达到对湖南五州诸蛮的治安效果。
……
崇政偏殿,赵普缓缓步入,走到自己书案落座,一旁的张洎见了,赶忙准备好一杯茶水,亲自奉承给他。
“学士辛苦了!”张洎陪着笑,对赵普道。
接过茶杯,痛饮一口解渴,抬眼看着这探花郎:“奉王命,忠君事,何以言苦?”
赵普的觉悟,就是这般高,人前人后,从来都是此般表现。
“学士忠君体国,下官敬佩!”张洎道。
闻其恭维,赵普瞥了眼张洎,这个探花郎,确实长得一副好皮囊。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打心里来说,赵普并不怎么喜欢此人,性格上的厌恶。
不过,皇帝喜欢并看重,赵普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并且因为带着他,公务上也是尽心提点,并未徇情。
“淮南可有什么急务?”赵普问道。
“淮东按察使上报,郑仁诲病重,几不能理事,请朝廷早作安排!”
“淮东布政司奏,洪泽湖工程进展顺利,预计今冬,可完成!王朴另请,正式开辟龟山运河,以避百里淮险!”
想了想,赵普问:“是否报与陛下?”
“陛下尚未回殿!”张洎摇摇头。
“政事堂那边初拟如何?”赵普又问。
张洎将两道奏章拿出,递给赵普:“淮东按察司,李相拟以翰林院学士承旨徐台符出任淮东按察司。至于龟山运河,待洪泽竣工,再作审议!”
“放着吧!等陛下归来,我亲自呈报!”赵普淡淡道。
“是!”
第49章 医政
刘承祐嘴角带着点笑意,回到崇政殿,脚步轻快,面容间的严肃都释去几分,让殿中伺候的内侍们都轻松许多。
“参见陛下!”闻皇帝回殿,赵普前来陛见。
“免礼!”手虚抬,刘承祐一脸的温和。
感之,赵普陪着笑容,问道:“陛下遇到什么喜事了?”
刘承祐也直接答之:“太后病情已然康愈,朕的贤妃也查出有孕了,可称喜事?”
“大喜!此为双喜临门啊!”赵普也眉开眼笑,向刘承祐道:“臣恭喜陛下!”
刘承祐心情着实不错,差点脱口而出,道出一句“同喜”。
他方自慈明殿探视归,太后李氏病愈,气色良好,连食欲都涨了许多,亲自侍奉李氏进食。而回殿之时,又转道去了一趟秋华殿,贤妃折娘子那边传来消息,又害喜了。
从四月到五月,于刘承祐而言,可谓喜事频频,家事国事,事事顺利。荆湖轻松收取,太后病情好转,四月时进宫多年的周淑妃查出有孕,而今迈入五月,贤妃又怀上了。
不算刚怀上的两位,刘承祐膝下,已经有六子三女,可谓丁口丰盈了。甚至于,他感觉自己几乎成了一架播种机器,命中率极高的那种。
事实上,算上夭亡、流产,还有更多。这几年,在宫内,刘承祐并不只临幸那一后四妃,像皇后身边的女侍御、荆南、南唐、吴越进献的美女也都有尝一尝。结果嘛,只有李璟献上的孙氏,成功地给刘承祐诞下了一名公主,由此提级为美人。
“太医署的人,已经南下了吧!”看着赵普,刘承祐问起正事。
赵普也敛容答之:“医师2人,医工12人,再兼医生20人,共计34人,已然动身,臣与署令一同相送,传达圣意!”
满意地点点头:“医者,悬壶济世,湖南多疾,他们这干人南下,是要替朕救济军民,诊疾断症,为朝廷宣扬德化的!传制地方官府,要善加安置这些医者,配合他们工作。”
因考虑到湖南医疗条件恶劣,军中多疾,刘承祐特意命太医署选拔了一批人南下。抛去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目的则为整合湖南医疗资源,研究病理,治疗疾症,尤其针对岭南的瘴气、疫病做些深入探索,为今后大军南下做准备。
“如今太医署中,有多少人?”刘承祐问赵普。
赵普说:“回陛下,两部诸科及上下师生,已有近500人,医学之盛,已迈前代啊!五日前,方举行了一次月考!”
“500人,可能济整个天下?”刘承祐不禁感慨:“还需扩大规模啊!”
汉承唐制,虽然如今的朝廷,诸多制度都有其特色了,但各处都透着大唐的影响,很多典制度都沿袭下来,有改来改去,干脆被恢复唐制。
似医学制度,基本照抄唐制,只是受刘承祐重视,恢复得很快,并且规模空前。开封可以说集中了天下最优良的医疗资源,不过能够享受的,只有皇室、贵族、官僚以及军队,如今,基本每一支军队,都有一支军医队伍。
这些年来,刘承祐逐年在加大在医疗事物上的投入,每岁都有地方上的名医,被征调入京。同时,太医署经过考核,也会释放出一批人,到地方任医官。为此,专门设立了一套医官的升级制度,提高品秩。
刘承祐一心想要扩大太医署的规模,惠及于民,但到如今,也是稍显乏力。一是投入大,二是医生的培养也需要周期,三是愿意干这一行的毕竟是少数。
见刘承祐又陷入了思索,赵普也不打扰他,等他回过神来,方才说道:“陛下有济世之心,这是天下子民的福分,然事事犹需量力而行。太医署有如今的盛况,已是难得,天下未平,朝廷各项支出甚大……”
“你不用说了!”刘承祐嘀咕了句:“朕明白你的意思!”
赵普的意思很明显,做什么都需要财力的支持。别看如今大汉朝廷财政岁岁向好,但摊子铺得大,经不主花,刘承祐又是个有为之主,想法多,每每念头一起,就要投入财力、物力、人力。而医疗的投入,从来都是巨大的,从医政到医学,涉及的方方面面,没一样不费钱的。
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一脸伟光正的表情,叹道:“医者治病,君王治国,这是相同的道理。待天下太平,朕不只要让百姓居有其所,耕有其田,还需病有其医啊!”
闻之,赵普不由满脸感慨,郑重地应道:“陛下仁心,包揽天地啊!”
摆了摆手,刘承祐嘴角不由挂上了点无奈的笑容。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想要做到此点,何其难矣,他真正能做的,只能尽量去提升大汉的医疗条件了。
“你说,今后的科考,增加一门医科如何?”看着赵普,刘承祐问道。
眉头稍凝,发觉皇帝那兴致勃勃的表情,稍微盘算了下,赵普还是说道:“或可一试,只怕引起上下非议!”
“有什么可非议的?”刘承祐当即道:“这满朝臣工,有谁遇疾了,不需寻医问药的?”
“这样,你稍后发文至政事堂、礼部及太医署,筹议此事!”刘承祐直接吩咐着。
“是!”
纵使增涉医科,想来也不会造成群起报考的效果,但有一点还是可以保证的,那边是医师地位的提升。
谈完此事,注意到赵普手中的奏章,刘承祐问:“何事要奏?”
闻问,赵普将奏章呈上,将淮东的两道急务讲了一遍。
“郑仁诲已病重至斯?”刘承祐眉头稍凝。
虽然郑仁诲身上带着浓浓的“郭氏”印记,但刘承祐从不否认其才干,不管当初的枢密副使,还是如今的淮东按察使,都堪称贤臣良吏。年初淮东大案时,就有耳闻郑仁诲身体不爽,如今几个月过去,却又加重了。
“淮东既然上报朝廷,那就说明郑公的病情确实严重,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赵普说。
“使臣僚羸病而理事,却是朕有些不恤下情了!”刘承祐说:“应当提早放其回乡休养的!”
“陛下不必过于自责!”赵普劝慰道。
“老臣渐凋零啊!”刘承祐叹了口气,此番感慨比起从前更加深切。
今岁以来,朝廷的文武老臣,几乎约好了一般,染疾,病重,折从阮、赵晖、刘词、和凝,再到这郑仁诲,无一例外,开封府尹景范身体似乎也有不爽了。
念及这些,刘承祐的心情,似乎没有那么美妙的。
但心情再沉重,摆在面前的问题还是得解决的,赵普问:“不知李相公所拟,如何批复?”
“制下,郑仁诲以本职致仕,赐太谷郡公!”刘承祐说道:“至于淮东按察司之职,就从李涛所请,以徐台符徙任吧!说起来,徐台符尽忠王室,也有些年头了!”
“是!”
听命的同时,赵普心中难免异样,给郑仁诲封公,似乎有些不妥,爵位重了。不过转念一想,赵普又有些明白了,郑仁诲的儿子已经死了,属绝嗣的情况,这样,待其亡,朝廷可直接收回爵位。
“至于龟山运河之事,朕相信王朴,他既然主动奏请,必然已经考虑周全,诏允之!”
第50章 南汉来使,庆功宴
正值三伏天,中原大地迎来了最闷热的日子,天地就仿若一座火炉子,烈日毒火,无情地烘烤着大地。通往开封的官道,开阔而平坦,没有多少起伏,大汉的道路,其他地方或许仍旧简陋乃至破败,但京师周遭的道路,还是修缮完好,以通八方。
笔直的道途,静静地躺在原野间,两侧是成片的麦田,茁壮的庄稼,长势喜人。太过炎热的缘故,放眼望去,能够看到明显的热浪。
一支车队,缓缓地行进在官道上,观其仪仗,规格很高,护卫严密,车辆甚多,却非大汉官旅。这一行人,乃是来自岭南刘氏的使团。
一名骑士策马南来,抹了把额上的汗,冲护卫的军官禀报情况。闻报,军官策马回转,向中间一架华丽的马车道:“启禀中官!察问过了,已出尉氏县境内,沿此道再行三十余里,便至开封!”
车帘掀开,从中探出一张抹着脂粉的脸,抬眼望了望天,大概是怕烈日影响的肌肤,又赶忙缩了回去,应道:“加快速度,今日一定要赶到东京!”
“中官,我们已经连续赶了四十里路了,卫士们十分饥渴疲惫,是否先歇息一阵,再赶路?”军官请示道。
很快车内便传来明显不耐烦的回应:“就差三十里,还要休息?渴了就喝水,都骑着马架着车何谈累?我奉陛下之诏出使北汉,商谈国家大事,马上就到开封了,岂能被尔等这些惫懒之人耽误了时间!出了差错,尔等担待得起吗?”
被这一通训斥,军官脸色很难看,闷声应了声是。
心里则暗骂不已:你这阉竖,说得轻松,你有车驾乘坐遮阳,我们倒受烈日暴晒。若非你一路嬉戏迟缓,岂能耽误那么多时间。
当然,再蓬勃的怨气,也只能憋在心头。抬眼,望了望那毒辣的太阳,差点被亮瞎双眼,轻驰上前,军官大声呼喝道:“加快速度,到了开封,好好休息!”
而作为此次北上使节的陈延寿,则浑然不觉护卫的怨气,抑或根本不在意。待在马车内,虽然少了夏日的灼晒,却也闷热,索性提前备好半桶冷水,不时以水浇面,倒也能祛热。
洗了洗脸,取出一面镜子,照着梳理,尤其打理他那脆弱的胡子。毕竟是宦官,为了不被人小瞧,临行前他还特地寻巧匠,给他装饰了一嘴稠密的胡须,就是打理起来太麻烦了。
陈延寿,为南汉宫中内给事,此番北上,是受甘泉宫使、钩陈诸司事林延遇的推荐,出使中原,以求和平的。
问题还是出在一个多月以前桂阳山口之战,南汉军被打得太惨,战损比在一比五,若不是受到上面的约束,汉军或许已入岭南,收取马楚故地。
而开国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中原强兵的战力,似乎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南汉主刘晟坐不住了,赶忙遣使修好。
事实上,早在三年前,北汉攻南唐,尽取江北之地后,南汉主刘晟就已经心存惶恐了。南汉立足广交几十年,虽远避中原纷争,但对于北方的形势发展,又岂是一点都不关心。
淮南之地,从朱梁时起,便为中原与江淮相争之所,从杨吴到南唐,一直为其所有。然而几十年后,突然为中原一举所夺,南唐坐拥大军,却几乎没有反击之力,半载而献其土。这样的状况,对于南方的诸国而言,可不是好征兆,虽然割据纷争数十载,但“大一统”的理念太过深入人心,哪怕远在岭南,也能感受到萦绕在头顶的三个字。
三年前,刘承祐初取淮南之后,南汉主刘晟便有意遣使进贡修好,然而受阻于湖南。毕竟他出兵侵占了马楚岭南之地,与当时的湖南势力争端不小,直到周行逢上位,才有所缓和。
以往,虽然知道北汉强盛,但也只是固有印象,全凭传闻想象加猜测。然而如今,一个不留神,大汉的兵锋已至岭南,陈于国境之外,刘晟于是彻底慌了,赶忙派人携重礼北上。
……
汉宫,万岁殿,御宴隆重,刘承祐携朝中重臣,为南征的将帅们接风洗尘。
随着朝廷政策下,荆湖局势渐稳,夏收之后,粮匮又缓解。南征的大军,也陆续自湖南撤离,将军政交与道司。
到六月为止,荆湖都指挥司下诸军,虽然尚未编制结束,但除护圣军、一部铁骑外的东京禁军,已尽数北撤,最后一批的龙栖军,也退到澧阳了。
湖南那边,军事上有杜汉徽、李筠、潘美、曹彬等人主掌,足可镇之。而征南将帅,慕容延钊、郭威、韩通、孙立、张勋、史彦超等人,包括荆南降将梁廷嗣、魏璘,都奉命北上,受到汉天子亲自接见。
至于湖南,也有一批投诚的将校,军事素质要比荆南优秀得多,毕竟一路打出来的,但是,没有一人有幸来京。这也算因为武力对抗朝廷,而产生的同荆南将领的区别对待。
殿中气氛很热闹,毕竟凯旋还朝,得胜而归,这是天子亲自举行的庆功宴。韩通牵头,酒意高涨,呼声热烈,脸上笑得如同一朵绽放的花,他此番算是长脸了,三年前遭贬,如今载誉还京,腰杆子硬,能抬头仰面示人,岳州一战,大破逆军主力,取周行逢性命,这实实在在的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