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芈黍离
“那王景崇,行事可有扰民乱政,擅权枉法,违履犯制之举?”
闻此问,刘承祐瞟向符后,这个女人不简单,对前廷的事只怕也关注着。些许迟疑在刘承祐脸上一闪而过,沉声说:“行事操切急躁,有些手段过激,触犯律例的事,只怕难免,但所达到的效果,我很满意!”
对于符后,刘承祐算是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知道二郎你素有主见,心中只怕早有打算。臣子们所求,想来也不会是无理取闹,自有其依据,还当多作考虑。我能给的建议,便是,此番风波,需要尽快平息了,以免影响朝堂稳定与团结!”符后话里有种点到即止的意思。
刘承祐直起了上身,将脚从符后丰润的玉腿收回,盘腿而坐,看着他的皇后,认真地说道:“我不是听不进忠言,站在臣僚们的立场,也可以理解他们的考虑。但我是皇帝,自有考量,我所气的,不是他们进言,而是他们在这个时候,给我裹乱,影响朝堂安定!”
“以二郎的英明,岂会发无名之怒。”大符浅浅一笑,说道:“有所决议了?不着恼了?”
“让人弄点吃的,我饿了!”刘承祐露齿一笑。
符后当即起身,要出去吩咐,却被刘承祐抓着手,一把拉过。伴着一声诱人的娇吟惊呼,符后跌入刘承祐怀中,肌肤相亲,刘承祐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朝外边吱一声即可,何必亲往?”
说话间,手已不安分起来,符后玉颊则逐渐浮现一抹醉人的嫣红……
“官家,武德司上递,王景崇进奏!”张德钧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封奏章。
刘承祐满脸平静地接过,翻阅的同时,问道:“他如今到哪里了?”
“已至晋州!”
眉头下意识地蹙起,晋州可是建雄节度使王晏,而王晏,可是与赵晖齐名的“首义”节度,非同一般。顿时斥道:“谁让他去晋州的!”
而看完,王景崇的奏章,则更添烦闷,直接将之丢在案上。王景崇奏章所书,乃是针对建雄军节度王晏“罪过”的汇禀。
说王晏迁怒肆忿,诬人以死,包括其好友、麾下将吏在内,凡因得罪触怒于他者,皆罗织罪状,诬告而置于死地,甚至祸及家人。并列有一份受王晏迫害的名单,时间,地点,缘由,异常明细。
同时,王景崇向刘承祐汇报,说王晏怠慢天使,调兵拒捕,阴图不轨……
“这个王景崇,他是脑子进水了吗?”刘承祐忍不住喝骂一句:“说他擅权自专,倒是一点也不冤枉他!这是置朕的告诫,如耳边风?”
“官家息怒!”张德钧一副惶恐状,小声劝解道。
“传诏,让王景崇回京!”刘承祐直接道。
独处之时,刘承祐面色逐渐从容,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暴躁。不管怎么样,王景崇京外走一遭,效果是体现出来了,也让刘承祐看到了中央权威对于地方的影响,到了什么程度。
当然,刘承祐也确实不打算,再让王景崇在地方上兴风起浪了,毕竟,需要适可而止。
翌日,又是一道奏章呈至御案,令刘承祐迅速警醒起来。建雄军王晏上奏,弹劾王景崇,说他佯借朝廷权威,肆虐州府,祸政乱民。擅自派兵,攻打晋州帅府,已为其调牙兵所制,请天子严厉处罚。
透过透过奏章,隔着数百里,刘承祐都能想象得到,在晋州发生的冲突。王晏奏章中的文字,不卑不亢,却透着股强硬。
若只是晋州,还不足以让刘承祐震惊,真正让他重视起来的,是循后,邠州靖难军、河中府、邢州安国军、贝州永清军等州府,相继发来,弹劾王景崇的奏章。
事态扩大了,似乎捅了马蜂窝!
第204章 解决
“连朕的舅舅都来凑热闹了?”最近一封劾章,来自青州节度使李洪威,阅览后,刘承祐轻声呢喃道。
李洪威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太后亲弟,刘承祐诸舅之中唯一为他所倚重的,称之有镇守之才。
“上奏的方镇,西起关中,东及平卢,远隔千里,却相继进言。不约而同,还是暗中串连?若是串连,又是何人在居中联络?”刘承祐冷静地呢喃着,听得候在御前的张德钧心惊不已。
前番朝臣进言之时,皇帝表现得气愤、不满,但此番,却是异常平静,不形于色,难测其心。事实上,经过一时的错愕之后,刘承祐早已冷静下来。
自我反思下来,刘承祐也意识到了,是自己有些飘飘然,乾纲独揽,唯我独尊,尤其征唐之后,自觉无敌天下,手握强兵,方镇节度屡遭削减,也不被他放在眼中,可任其揉捏。处在宸极之上,俯览天下,在治政用人方面,有些想当然,刚愎自用了。
但是,即便如此,刘承祐也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只是失之操切罢了。当然,皇帝的心理变化,是不为人知的,事已至此,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善后。
“王晏!朕倒也没想到,最后跳出来的,竟然是他……”刘承祐的语气中又带上了点意外与感慨。
原本在刘承祐的预想之中,会是刘铢,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此人狠戾,结果竟意外为王景崇所制,还被逼死了。
沉吟几许,刘承祐看向张德钧,嘴微微咧动,带上了笑容,吩咐道:“去,召陕国公赵晖入宫!”
“是!”
赵晖自凤翔入朝之后,封官加爵,位至国公,其后一直待在东京,虽然在禁军中挂着高级军职,平日里并不典军理事,多在公府休养,身体倒有所恢复。
奉诏觐见,得天子秘授机宜,出宫之后,便收拾行囊,离京北上,目的地晋州。他奉命北上,是为调解争端。嗯,王晏居然把王景崇给扣下了,出人意料……
……
晋州,临汾馆驿,周遭岗哨林立,守备严密,都是晋州牙兵。
馆驿内,纵横州郡,肆意一时的武德使王景崇,正困于其间。随行属吏及护卫数十人,皆被控制,临汾城外,他所依仗的武德营,也被晋兵所监控。
已至秋末,凉风瑟瑟,王景崇此时的心情,就如驿外凄冷的风一般,凉飕飕的。他怎么也没想到,王晏竟然如此“硬气”,这些年他在武德司也算是顺风顺水,李少游卸任之后,更是春风得意。
前番在相州,即便刘铢威名在外,还不是轻易地被他炮制,或许就是开了个好头,太过轻松了,在晋州这边一吃瘪,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
更重要的,与王晏之间的冲突,闹到这个地步,王景崇难免心慌,不为驿外的晋州兵,而是担忧如何向东京的皇帝交待……
王景崇是深明圣意的,知道皇帝想要收拾藩镇,尤其是那些贪婪无度、危害地方之人,比如刘铢,比如常思。武德司的秘档中,所搜集的此类情报、罪证,足有一大箱子,且基本都是王景崇经办的。
此番离京,大干一场,不忘牟取利益,一路所来,王景崇所获颇丰。却在晋州,碰到个硬茬。到此境地,王景崇突然意识到,纵然方镇日渐式微,但仍旧是方镇,手里有兵,不管多寡,都不能操之过急。
“这个王晏,简直胆大包天!”王景崇怒形于色,徘徊于堂间,满满的浮躁,向下属们发泄着情绪。
“我们被拘于此处,已然半月,外边如何情形,也不知道。使君,要不我们护送你冲杀出去,逃出临汾,向朝廷通报求援!”属下向王景崇建议道。
“愚蠢!”听此建议,王景崇顿时斥骂一句,道:“馆驿外,被晋兵围得水泄不通,你怎么冲出去?现在只是冲突,要是真刀兵相向,见血死人,引起大乱,回到东京,如何向天子交代?”
到危机时刻,王景崇少了浮躁与轻慢,人聪明冷静了许多,就如当年苦心钻营,谋求上进时那般。
“可是如今王晏兵围馆驿,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我等总要做些什么,以挽回局势,弥补过失!”僚属向王景崇建议道。
王景崇冷静地摇头,语气肯定道:“造反,倒还不至于,那是取死之道,王晏再是骄狂,也不敢冒族灭的风险,去反叛朝廷。他所针对的,想来只是我王某人了!”
此时的王景崇,头脑算是清醒了,也赞同下属的说法,得做些什么,然而,认真思量良久,却发现,被困在城中,什么也做不了。
“去告诉你们王使君,就说我要见他!”忍不住闯出堂去,冲看守的军校说道。
可惜,只迎来一句冷淡的答复:“节帅有令,城中有乱贼出没,正在戒严,节帅正亲自搜捕,无暇接见。为策安全,还请待在馆驿!”
王景崇被噎得有些难受,发了一通脾气,无可奈何。
当然,临汾城中,戒严的也就馆驿这三分地了……
节度府衙内,建雄军节度使王晏,神情寡淡,正于堂间,招待前来的赵晖。面对天使,又是当年的袍泽,王晏很重视,亲自设宴。
“王兄,你此番太冲动,行为太偏激,做得也太过了!”看了看衣着华丽、身形发福的王晏,赵晖饮了口酒暖身,叹道。
王晏出身威贱,少时为盗,性格之中,透着一股刚戾。闻言,叹了口气,也痛饮一杯,说道:“我也是逼得没法,王景崇欺人太甚,竟敢在我晋州耀武扬威,还带人闯帅府,想要拘我问罪,我岂能束手就擒?
我可不是刘铢,也不想落得他的下场,受那王景崇之辱!”
“可他毕竟是朝廷使者,奉命办差。你以刀兵相抗,此犯忌之举!”赵晖摇头道:“难道,你真想以晋州,对抗朝廷吗?”
“我岂有对抗朝廷,悖逆天子之心?只是不甘为鹰犬所制,自保而已!”王晏说。
赵晖顿时道:“你有事,自可表奏朝廷,请天子做主。而今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有考虑过后果吗?当今天下,已非昔日了,以天子之刚强,岂能容忍此等事?”
王晏闻言,表情凝重地说:“朝廷想要削藩,效赵兄之事,我又岂会不从,何必耍这等手段,还派王景崇这等酷吏?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说着,王晏看着赵晖:“兄此来,必奉天子使命。说说吧,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见状,赵晖也不赘言,直接道:“陛下让我告诉你,晋州之时,乃王景崇擅作主张,自行其事,非他本意。此间冲突,与你无关。只要你放他回京,向朝廷上表请罪,前事一概过往不究。”
“还要我上表?”王晏眉头一皱。
赵晖看着他,说:“不管如何,王景崇都是天子所遣,代表着朝廷。你在晋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不给一个交代,朝廷威严何在,天子颜面何在?”
“好!”王晏应道。
“还有!”赵晖严肃看着王晏:“我痴长一岁,若信得过我,此事之后,你当卸职,和我一同进京!”
闻言,王晏不由看向赵晖,疑问道:“这也是天子的意思?”
赵晖摇了摇头,说:“天子没有这么说,只是我的建议!你此番行事太过,纵使天子顾全大局,维稳人心,怀柔以平息此事,难保将来啊!”
“你我皆已过六旬,花甲之年,名禄皆有,若想安享晚年,还当认清形势!”赵晖又道。
听赵晖这么说,王晏认真地思量几许,还是有几分犹豫的。赵晖也不催他,自斟自饮,等他决定。
良久,王晏瞧向赵晖,持杯道:“我听你的!解职进京!”
第205章 既往不咎
“陛下,臣奉折枢相之命,上呈西南整军结果!”一名枢密承旨得召入殿,恭敬地递上一份奏疏。
刘承祐应了声,放下手中的事务,接过御览。经过三个多月的裁汰、补充、整编,向训在凤翔的工作,终于有了个结果。
阅览的同时,枢密承旨向刘承祐叙述着:“西南诸军,合计两万三千七百人,其中马军五千,皆拣自诸镇牙兵,可谓尽关中兵马精锐。大军分驻于陇州、宝鸡、散关,奉朝廷之命,号称五万,备战伐蜀!
另,所裁减下的军队,除调拨转运司外,犹有一万余在籍兵士,老弱亦经过裁整,编入都指挥司。枢相请命,以何人为关中都指挥使!”
刘承祐认真地审阅了一番,面上露出一抹松弛,略作考虑,做出批示:“传诏,以侍卫都虞侯赵弘殷,为关中都指挥使!”
“是!”
自王峻与韩通一并被贬后,侍卫司内,有一系列高级将的调动迁职。而在不久前,赵弘殷主动上表请辞,意外之余,刘承祐未置可否,一直到今日,顺便就之放到关中。
就如赵匡胤此前所虑的那般,赵家一门两虞侯,分据殿前、侍卫两司高级将领。初时,还不觉什么,但认真一想,再念及“赵大”,还是觉得该压一压。
此番,正好派到关中去。赵弘殷此人,将略或不及其子,但论将勇,还是闻名在外的,年纪虽然大了,还是可用的。
合上奏章,刘承祐看着殿中的枢密院承旨,在朝中,算是个新面孔。打量着此人,三十来岁,身形健硕,眉目肃重,有股英气。
刘承祐来了点兴趣,问:“你就是那李处耘?”
“启禀陛下,臣正是。”
“代国公,可少有开口向朕举才,枢密院掌全国军机,责任重大,可要好生当差,莫负了荐主盛情!”刘承祐淡淡地说道。
李处耘当即应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对于李处耘,刘承祐隐约有些印象,只是过于模糊,应该是个人才。当然,其能入刘承祐耳,却是因折从阮开口举荐,说此人雅量高致,熟悉军务,处事干练,可用之才。
调出其军籍,从其履历来看,确实不凡,晋末之时,随兄居洛阳,逢契丹南下,带路党张彦泽率先突入东京,剽掠百姓。
李处耘善射艺,一人独守里门,射杀贼兵十余人,其后与邻里共保,指挥有方,以致里内之人得安。后来辗转投入折从阮麾下为将吏,领军、治政,皆展所长,直到折从阮奉调,也随之进京。
“启禀陛下,陕国公回京了!”张德钧走到御案边,低声禀道。
眉微扬,刘承祐形容初展,直接问道:“看来赵晖将事情解决了!王景崇呢?”
“随行南归!”张德钧说:“另外,建雄军节度使王晏,也一同来京了!”
“哦?”刘承祐声音高了些,表情间也终于流露出少许异样,眼睛十分缓慢地转悠了两圈,沉声道:“你亲自去宣诏,让赵晖与王晏进宫,至于王景崇,唔……先将他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