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他的皮肤是那种灰白的颜色，看上去很阴森也很怪异，而他的头顶有一块是缺失的，没有头发甚至没有头皮，只是一块巴掌大的白骨露在那里。
等他重新穿戴好之后，却发现周围不少人都在看他，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出来，他十分尴尬的站站在那，不知道该走还是继续去点餐，虽然戴着眼镜但小张哥却从他的神态里头看出了局促和不安，还有些许的惶恐。
而这时，坐在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哥突然哈哈一笑，然后把手伸进裤子，从屁股的位置掏出一根松散的猫尾巴，而他对面的那个帅哥也顺势拿掉了脖子上的围巾，露出了一圈鱼鳞。
坐在前头的皮爷更是好不掩盖的绽开了自己的三根尾巴在那摇来摇去，唯独杨俊峰啥也没有，举着啤酒转过头对身后那些家伙们喊道：“喂，你们差不多行了啊，我可是个人。”
“得了吧，就属你不像个人了。前几天在河里淘金的事都上新闻了，你自己说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屋子里立刻传来哄堂大笑，杨俊峰啐了一口：“你们懂个屁。”
而那僵尸哥环顾一圈，然后突然笑了出来，然后摘下了口罩，很大方的说道：“老板，来一只烧鸡。等会我还有个朋友要来，是我给她推荐这里的，她也很喜欢吃鸡。”
第182章 深夜的小酒馆
“哈哈哈……”
僵尸哥哥举起酒杯：“谢谢大家。”
原来僵尸也是会喝醉的，小张哥拿出小本子记录了下来，然后抬头对僵尸哥说道：“我这里只小酌不豪饮，你的量差不多了。”
僵尸哥哥今天真的高兴，他万万没想到长安巷会以这种方式欢迎他，更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长安巷里竟是卧虎藏龙，人不是正常的人，妖也不是正经的妖。但他觉得好开心好温暖，几百年了，这是第一个他不用躲躲藏藏的地方，也是第一个可以看到这么多异类共聚一堂的地方。
这里菜好吃、酒好喝，人也好、妖也好，大家都很好。他就在一瞬间感觉像是漂泊的孤舟找到了港湾，流浪了很多很多年的旅人，第一次有了想要一直住在这里的冲动。
大概到晚上十二点多，僵尸哥哥的朋友这才姗姗来迟，这是一个女人，大概有三十岁左右的模样，但能跟僵尸当朋友的肯定也不是人，所以表现出来的年纪根本不重要。
不过这个女子跟僵尸哥哥就走了两个极端，她简直就是各种精致也各种大气，两个人就像是两个不同星球的物种一样，这都能交朋友，看来正如杨俊峰多年前断言的那样，这帮妖怪他娘的审美多少都有点问题。
那女子来了之后，倒是好像很高兴能再见到僵尸哥哥一样，坐下之后细细碎碎的聊了很多，就活像两个多年没见的老友一般。
“说起来你终于敢把你的那一身行头给摘了，怎么不怕了？”
僵尸哥哥面对老友的调侃，倒也是不在意，只是笑着说道：“这里很好。”
“哦？是么？”
她抬起头大量着这个小小的深夜食堂，倒是觉得这地方的装修风格跟自己还挺对路的，而且老板还是个小帅哥，这更何她心意了，于是索性就抛开自己这个老友调侃起小张哥来。
“小哥，你每天都开到这么晚吗？那你有没有女朋友呀？”
小张哥从炉子里拿出烧鸡递给她，不过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在那笑。
可能是因为他笑起来太阳光太青春了，这个大姐姐眉眼间全是欣赏，托着腮看着小张哥：“小帅哥，姐姐也是单身呢，要不要加个VX啊。”
面对一个成熟大姐姐的邀请和调侃，小张哥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那看着她笑，然后等她自己意兴阑珊。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好像对小张哥没有多大的兴趣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她活了多少年，见过多少男人，像小张哥这样的她恐怕都不知道调戏过多少个了。
之后她就是跟僵尸哥哥聊了聊自己这些年的境遇，这一点僵尸哥哥是很少谈及的，但这个大姐姐好像很大方，坐在那就开始侃侃而谈。
从她的聊天内容中小张哥大概能听出来一些端倪，就是他们上次见面时，这片土地还是封建君主制，那时的皇帝还叫朱由检。之后这个大姐从多尔衮时代一直到处飘荡直到改革开放，这些年主要还是开药店和裁缝店，这几年倒是干的不错，在城里弄了个设计公司，倒是赚了不少钱，自己也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追求者么，当然是有咯。不过……算了，不提了。你呢，你小子还没跟我说说你这些年到底干什么去了。”
僵尸哥哥听到人家发问，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开始说了起来，他们当年在崇祯年间分别之后，这位僵尸哥哥就一个人下了南洋，然后跟洋人做点小买卖，等到二战的时候，他参加了当地的抵抗组织，在那边跟日本鬼子干了几年，后来他被大炮炸碎了，重新长回来之后也没办法再回到原来的队伍里去了，只好开始四处流浪的生活。
漂泊了差不多六十年，在十几年前才回到故地，然后一路上就靠写作谋生。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看我写的东西。”僵尸哥哥笑了起来：“还会主动联系我。”
“对啊，毕竟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干，就看看小说咯，在里头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就觉得很奇怪，联系之后才发现真的是你。”
僵尸哥哥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酒小酌了一口后突然问道：“找到他了么？”
之前小张哥还觉得说哪里有人可以一秒钟转换神态的，但现在这个大姐姐就真的是一秒钟切换了神态，从开始的老友相逢的开心快乐，一下子就变成了哀怨、忧愁，脸上一下子就被风霜填满。
“哪有那么好找，人妖终究殊途，一千年的时光对我们来说不过白驹过隙，但对一个人来说，早已轮回十世。因果都断了，再找也没有意义了。”
小张哥在旁边这时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道：“是找许仙吗？”
冷不丁的听到这个名字，那大姐姐顿时惊了片刻，转过头去愕然的看着小张哥：“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条白蛇，我想了想白蛇里头最有名的不就是赵雅芝么，除了赵雅芝也就是白娘子了吧。”小张哥嘿嘿笑道：“所以就随口一问。”
小张哥其实还蛮高兴的，看了一辈子新白娘子传奇，各个版本的都看全了，现在真的看到本尊，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就有那么一种打破次元壁的感觉。
怎么说呢，真正的白娘子跟他想象中的还是略有差别的，妖气更足也更加有一股子非人类的独特气质，好看么那绝对是好看的，妖类虽然对配偶审美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但对自己的审美却从来不会出错，那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长相，能不好看么？
要小张哥来说，这种透着一股子妖骚味的蛇妖大概才最符合真正白娘子的特征，只是对他来说先入为主了，所以就显得很怪。
“没事，你们继续聊。”
小张哥继续张罗忙活手中的事情，而僵尸哥也开始给惊愕之中的白娘子讲述了这个长安巷与众不同的地方，过了许久那白娘娘才算明白原来这个地方十有八九都不算正常人。
“小帅哥，你居然能看出我的原形，那你是不是也有几千年的修为呀？”
小张哥面对这样的问题，通常都是直接亮身份证，但看到身份证的白娘子却笑得咯咯响，然后也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喏，我只比你大六岁呢。”
这一下小张哥索性拿出自己小时候坐在长安巷前头的石狮子上的照片给她看，这才打消了这位喜欢较真的蛇妖的好奇心。不过她仍然对小张哥能一眼看出她真身的事情耿耿于怀。
直到僵尸哥哥把自己灌醉之后，她才彻底的开始放飞自我，甚至开始盘问起了小张哥来，蛇精嘛，最擅长的就考验男人的定力，只是这次……她好像有些失算。
因为盘问还没正式开始，就见外头一个光芒四射的人走了进来，别人看不出来，但白娘子的修为却足够一眼看出这个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女人到底有多恐怖。
“来一杯鲜奶，喝完我回去睡觉。”金玫气鼓鼓的坐在小张哥对面：“我今天在外头跑了一天，你都不问问我！”
“你昨天不是说了今天要去参加第一次人间界聚会么，我干啥还问。”小张哥给她倒了一杯牛奶。
而端上牛奶的金玫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那呆若木鸡的小白蛇，居然笑了起来：“嘿，小白蛇，好久不见呀。”
“西……西……西王母。”
“哎呀，好了好了，都是虚名。”金玫摆了摆手：“不许叫这个称号，叫我金玫就好了。人间名。”
“知道了……”
原本还骚骚的白娘子，现在就乖巧的像个小学生，别说去挑战小张哥的软肋了，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惊扰到了旁边那位至高无上的女神。
“聚会不成功，不少人都断了联系。”金玫叹气道：“明天我还要去参加一下全世界范围内的聚会，想到那些人的嘴脸我就觉得难受。”
金玫嫌弃的表情溢于言表，但她也真的是说到做到，喝完一杯牛奶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而小张哥倒也是没给她算钱，只是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不辛苦，命苦。”金玫来到房门口回头道：“你好好招待小白蛇吧，我回去休息了。”
“嗯。”
而自从金玫走了之后，白娘子就老实多了，一点都不敢再放肆了，因为面前坐着的小帅哥是跟西王母娘娘可以对等交流的人，甚至于能让西王母在他面前撒个小娇，虽然这个娇很不明显，但当了这么多年女人，她还能不了解那些小动作的意思么。
惹不起的呀。
而对于小张哥，他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再次给白娘娘倒了一杯酒，然后说道：“如果你真想找人，可以没事多来这里，这里消息还是挺灵通的。”
“好……我知道了。”她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下来：“多谢，那个……是不是很晚了？不行我就先带他走了，他都醉成这样了。”
小张哥点了点头。
白娘子起身之后，还没忘用手机扫了一下付款码：“多少钱？”
“他给过了。”小张哥指了指正睡觉的僵尸哥哥：“你带他过去就行。”
第183章 小张哥的一天
夏日的夜晚中，长安巷里总是热闹，这里没有什么富人，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大多都不是追求荣华富贵才住在这个地方的，小院、砖墙和爬山虎以及城市中早就看不到的萤火虫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的人生的追求。
一张竹床、一把蒲扇，或坐或靠，三五成群，一盏日光灯、一把蚊香、一副扑克、一桌麻将，再点缀着大人们的哄笑声和孩童的追逐打闹声，谁要去管外头的纷纷攘攘。
老人早已经所剩无几，剩下的年轻面孔虽然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但总有新鲜的故事和新鲜的人，虽然跟这里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繁华的世界，但谁敢说那些高楼深处的人在端着方便面进出格子间时匆忙一瞥不会满心羡慕呢。
大梧桐树不知道已经长了多少年，但跟那些到了季节就掉毛的法国梧桐不同，这伫立在长安巷中间的梧桐树，据说可是曾经吸引过凤凰来驻留的宝贝。
打牌的人里有那五十多岁穿着个背心拖鞋的小老头子，他们也不要什么形象，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但却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也都习以为常。
他们比谁都清楚跟自己住在这里好多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甚至很多人已经跟那些不正常的生物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了很久，大家互相之间要是不了解，那多少也是说不过去了。
但人嘛，就是这样。时间一长，其实也就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东西了，街坊邻里之间的关系一贯都好，至于邻居是人是鬼，哪有那么重要。甚至于现在让长安巷那为数不多的人类搬出去，他们恐怕还真不习惯呢，毕竟相比较其他人而言，所谓的妖魔鬼怪更聪明、更豁达也更有人味。
“喝点？”门口大爷看着外头上班归来的大鹅喊了一句：“正宗烧鹅。”
“去你奶奶的老东西。”
虽然被骂了，但老头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哈哈大笑，然后拿起一根鹅腿大快朵颐起来，而那被冒犯的大白鹅也并没有什么气恼，只是愤愤骂了几句那个老家伙后推着自己的小自行车就回来家。
如果说长安巷里有什么是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人类跟非人类的寿命相差太多，就像刚才的老头和那只白鹅，两人差不多是同岁而老头的日子差不多到头了，但大白鹅却还只是青年。
所以长安巷里的悲欢离合不会比任何一个地方少，爱情、友情、亲情，在过去的时间里交替上映。
很多时候只有深入到一个群体内部才能看清楚想明白为什么人与妖鬼之间曾经存在着那么多的禁忌，因为人真的太短命了，而妖却太长情了，结缘往往徒增了寂寞。
“最近怎么总看你一个人坐在这喝闷酒？”
“老张走了，没人跟我下棋了。”说话的是个看上去十八九的少年，但他的眼神却透着一股沧桑：“老李也不在了，喝酒的人也没了。”
他说完，十分老派的翘起的二郎腿，跟着收音机里的小曲儿哼起了歌，看上去很奇怪很违和，但在长安巷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不可结缘啊。”有人坐在大槐树下对周围啥都不懂的小朋友感叹：“千万不要与人结缘，会伤心的。”
而听到他的话，一身小西装的白娘子已经哭到泣不成声。
她坐在树荫下，身边坐着僵尸哥，听到身边人闲聊，她本就碎成粉末的心再一次被重重一击。
妖啊，十个就有九个是长情之物，几百、几千、几万年的眷恋都在Ta走之后化作了万千苦等，有人运气好，守到了爱人至交的来生，但早已经没有记忆的故人究竟还是不是Ta呢？
晚风吹过，发丝跟着晚风飘动，白娘子仰起头深吸一口气，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我想放弃了。”
僵尸哥哥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手边的啤酒喝了一口，抬头看向天空的群星：“我想我娘了。”
过了很久，情绪逐渐稳定的白娘子从台阶上跳下来：“我也要住到这里来！我喜欢这里。”
僵尸哥仍是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而这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缓缓来到了奶茶店门口，他站在台阶下抬头看了几眼，然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今天礼拜三，奶茶店的主打菜是黄酒蛏子，皮爷在那一边吃着鸡一边嗦着蛏子，她现在有钱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每天的主打菜都要点一份，管他妈的自己爱吃不爱吃，不爱吃也可以给别人吃，只要能让她花钱就完事了。
门口的响声吸引了皮爷的注意，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往旁边挪了挪，继续吃起了东西。
而来的人正是林老师，他脸上带着怅然若失的笑容，走到柜台前将钥匙还给了小张哥。
小张哥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收下了钥匙，林老师也很默契的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转身就要往外走，但这时小张哥倒是开口了：“今天有新到的黄酒，女儿红。”
听到这句话林老师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坐了回去，他显得有些疲惫，但却并不愿意多说什么。这个大概也能理解，人嘛谁还没一点不远提起的隐痛。
一坛子上好的女儿红，一碗黄酒蛏子，吨吨吨吨下了肚，回去再睡一觉并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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