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有龙
“可是,我们部落的牛羊已经被征用大半,哪里还有补给给他们?”
“不是还剩了两百头羊吗?”
“眼看就要入冬了,若是都给前线送去,部落的人就要挨饿了!”
“不必担心,等前线的兵马打了胜仗回来,好处少不了我们的。”
“唉,也只能如此了。”
眼见骑兵越来越近,最开始说话的那名老者站起身,吩咐道:“跟大家说,把所有的羊都赶过来吧!”
这时候,有人面色疑惑地说道:“我怎么感觉不对啊?”
“哪里不对?”
“这些人身上的铠甲……”
此人话音未落,只听嗖一声,一支箭没胸而入。
紧接着,又有箭矢接二连三地飞来,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
“是明军!”
“敌袭,敌袭!”
然而,已经晚了。
朱祁镇一马当先,奋力吼道:“杀!”
三千营的将士像是山下的猛虎一般,纵马狂奔,咆哮着向那些瓦剌人冲去,明晃晃的战刀,在落日的余晖中闪耀着冰冷的光芒。
能将战火燃烧到草原上,这是每一名大明将士的梦想。
在此之前,只有永乐皇帝曾经做到过。
所有人眼中都闪烁着狂热的火焰,涨红了脸庞,兴奋的神情溢于言表,马蹄掀起的尘土,覆盖了半边天际。
这些瓦剌人怎么也没想到,在大漠腹地,竟然出现了明军!
震天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个部落宁静的生活,以往都是他们南下劫掠大明百姓,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被明军屠杀。
一时间,部落里到处都是惊恐的呼喊声,很显然,从未遭受过洗劫的瓦剌人,把这支深入草原的明军当作了运送补给的部落勇士。
不过,即便是发现情况不对,他们也没有退缩,无论是男人、女人,甚至半人高的孩童,都在尝试着奋起抵抗。
在瓦剌人的印象中,汉人绝不可能踏入草原半步,因为他们生性软弱,不堪一击。
一名头发花白的瓦剌人手持弯刀,骑上战马,他曾是一名战士,曾多次随军南下,面对气势汹汹的明军,他并没有畏惧,而是选择正面应战。
在他对面,一匹骏马横跨过来,紧接着,凌厉的刀锋仿如雪白的长练一闪而过,血迹四溅中,瓦剌老者的身子自中间断为两截,噗通一声自马上摔落下来。
他深陷的双眸惊颤着往外突出,眼中的凄光清晰可见,显然,他至死也没想到,竟会在家园门口,葬身在明军的刀锋之下。
哈铭满面凶光,朝着瓦剌老者的尸首狠狠吐了口吐沫,手中大刀一挥,刃上血迹洒出老远,然后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杀啊!”
明军已经杀红了眼,凶猛如草原上的野狼闯进羊群,肆意屠杀。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戮,瓦剌人终于明白,这支明军似乎和他们印象中的大为不同。
终于,他们醒悟过来,眼中的凶光也变成了恐惧。
“快跑啊!”
惊恐之下,无数的瓦剌人扔掉武器,撒开脚丫子就往远处飞奔。
可是,明军怎肯放过他们!
这些惊慌失措的瓦剌人,瞬间就成了明军活生生的箭靶子。
遥想昔日惨死在瓦剌铁蹄下的骨肉同胞,明军深藏在体内的凶性开始爆发,他们神情冰冷,缓缓拉动长弓,看着那旋转的箭头激射而去,穿透敌人的胸膛,聆听他们胸骨破碎的声音,鲜血淋漓中,似乎所有的愤怒都尽情释放。
第三十七章 人性
随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消失不见,战斗正式宣告结束。
三千精兵对阵数百牧民,结果毫无悬念。
除了奋起抵抗者被就格杀之外,还有百多名妇孺和稚童,他们聚在一团,等待着这些凶神恶煞们的屠刀。
这些孩童最大的不过十来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
他们紧紧依偎在母亲的身边,眼中射出各种各样复杂的光芒,或恐惧,或仇恨。有几个甚至手中提着小小的玩具弓,虽无杀伤力,那箭矢却直接对准了周围的明军。
被俘的瓦剌妇女则是紧紧将孩子抱在怀中,望着眼前明军冰冷的刀剑,眼中满是悲观绝望之色。
朱祁镇走来走去,望着那些幼稚的身躯和仇恨的目光,头皮阵阵的发麻。
这么多人,全都是妇女和孩子,怎么处理?
樊忠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劝说道:“皇上,万万不可对敌人仁慈!”
李珍也走上前,恶狠狠道:“瓦剌人常年袭扰我大明边镇,对我大明百姓不管男女老少,从不留情,肆意屠杀!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怎么对我们,我们就怎么待他们!”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朱祁镇毕竟是现代人思维,并不愿意赶尽杀绝。
看着那些瓦剌妇孺仇恨的眼神,大明将士期盼的目光,他缓缓踱着步子,冷汗湿透了脊背。
樊忠和李珍也不想逼的太紧,望着他紧皱的眉头,皆都一声不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中出奇地安静,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
百余名瓦剌妇孺冷眼望着这个掌握了他们命运的汉人,沉默不语。
朱祁镇踱来踱去,脑子里只在思考一个问题。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全都杀了,一了百了。
身后的三千营也在等着自己做决定,他们眼中充着血,就像草原上的饿狼,等待着对猎物的最后一击。
这支部队由自己亲手带进草原,他们毫无畏惧,充满血性,可是,人性也在一点一点的泯灭……
当心底的善念彻底消失殆尽的时候,人和野兽也就没什么分别了。
杀,还是不杀……
猛地,他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把这些人留下来,会怎么样?
草原上物资匮乏,其他的部落会不会收留他们?
这些妇孺没有劳动能力,若是收留,便会加重负担。若是不收,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想到这里,朱祁镇猛地定下脚步,然后大吼道:“所有的瓦剌人,听着!”
这些妇孺以为对方要动手了,不由得面色惊恐,紧紧抱在一起。
朱祁镇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可能听不懂汉话。
“哈铭,你来翻译!”
“是!”
哈铭走上前来,充当起临时翻译。
朱祁镇重新酝酿了一下情绪,大声道:“我就是大明皇帝,你们都看着我这张脸!”
哈铭将这番话翻译过去,果然,百余名妇孺的目光齐刷刷的往朱祁镇脸上扫过来。
“是我杀死了你们的家人!”
“我并不想杀人,可是,他们杀了我的亲人,我的同胞,其中有无数像你们一样的妇孺儿童!”
“所以,请你们都记住我这张脸,想要报仇可尽管朝我来,我等着你们!”
朱祁镇似狼般咆哮着,那凶恶的模样,连在母亲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都吓的停止了哭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恐惧,更多的是仇恨。
朱祁镇目光扫过所有人,继续说道:“按照你们瓦剌人的所作所为,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放过你们。但是,我们老祖宗有句话,叫做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老祖宗都这么说了,今天,就给你们一次机会!”
瓦剌人中鸦雀无声,等待着哈铭用蒙语帮他们翻译。
哈铭却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朱祁镇。
不止是他,李珍和樊忠也大为不解,为何要放过他们?
哈铭忍不住问道:“皇上……”
朱祁镇摆手制止,说道:“朕所说的话,一字不差地翻译给他们!”
哈铭无奈,只得逐字逐句地翻译。
听完之后,这些瓦剌妇孺们似乎十分不理解,满脸的不可思议。
哈铭只得给他们重复了一遍,确认自己可以活下来,这些人脸色的诧异开始转为欣喜,他们相互拥抱着,手舞足蹈着狂呼,泪水流了满脸。稚童们虽不明白母亲欢呼的意义,却也似乎被这情绪所感染,张开了笑脸,伸出细嫩的小手去摩擦母亲脸上的泪珠。
李珍再也忍不住,上前道:“皇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臣建议把这些人杀了,一了百了!”
朱祁镇眼眸低垂,沉寂如水,背转着身子久久凝立,不发一语。
不见悲,不见喜,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唯独那紧紧握住的手掌,将他心情现出些端倪。
瓦剌妇孺们的狂欢突然停住,她们突然意识到,那位执掌了她们生死大权的男人还在保持着沉默,他紧握的双手上青筋凸显,可见他内心思想争斗之激烈。
若是此人当场反悔,百余名妇孺稚童,依然逃不脱被屠杀的命运。
这些人开始变得惶恐起来,眸子中带着期盼抑或仇恨的目光,紧紧盯住那凝立不动的身影,等待着他最后的判决。
朱祁镇长长吁了口气,双眼缓缓睁开,看向李珍,悠悠道:“襄城伯,如果朕把这职责交给你,你下得了手么?”
李珍闻言直接拔出刀来,那些瓦剌人一看,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连连后退。
然而,血腥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望着眼前无助的女人,嗷嗷待哺的婴孩,李珍面色时红时白,脸颊肌肉剧烈抖动,他咬咬牙举起钢刀,杀人无数的双手竟是微微的颤抖,迟疑了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手中大刀无力垂下。
“启禀皇上,若是要斩杀瓦剌男人,臣眼都不会眨一下。可是,这些女人和孩子……”
说到这里,他再次叹了口气,无力摇了摇头。
朱祁镇目光如电,一一扫过面前这些眼中饱含了恐惧与仇恨的瓦剌稚童,良久之后才幽幽叹息:“你看看这些孩子仇恨的眼神,当他们长大后,有可能和我们大明交好吗?”
李珍摇头道:“怕是不太可能!”